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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十一) ...

  •   七嘴八舌的咒骂埋怨声和莫名的聚集传到冯来晞耳边,冯来晞招来帐外的士兵问道:“何事喧哗?”
      士兵拱手回道:“禀将军,有士兵用了军医私配的药膏出现皮肤溃烂的症状,现在数百名士兵在军医帐前说要声讨那名军医。”

      在旁的江桥怒拍桌子,急道:“你说声讨谁?林先生吗?那药大伙都在用,怎么突然出状况?”

      冯来晞侧头瞧他,问:“林先生?我们军营中有此号人物?你认识?”

      “他是殿下当初在京中招的军医,也可以说是我引荐的。你现在随身携带的药膏正是他调制。”

      “我怎么没印象?姓什名谁?”冯来晞快速回想自己阅览的军册。

      “军医只是军中大夫,不入册,而你又不受伤不生病,自然不认识。他姓林,名相语,祖籍丽江......”

      “什么!”冯来晞打断他的介绍,惊讶地瞪大眼睛,“你再说一遍,他叫什么?”

      “林相语。”江桥一字一字地吐出,岂料冯来晞刷地站起身,传了刚刚的小兵,让他引路到军医帐前。

      “谁在军中使用私刑!”冯来晞在重重人围后,一声怒吼朝来大家注目,众人见到将军都安静下来,自然地让出路来。冯来晞怎么也料不到会与林相语以这种方式再见,映入眼帘中的林相语半张脸挂着血迹,无神的眼光幽幽地向自己投来,在四目相投的刹那,林相语阖过眼去,晕倒在地。冯来晞脚挪了一步,他明明能赶上将林相语拥入怀中,可理智却绊住他的脚让他伫在原地,倒是隔壁伙头军营的李大汉冲上去,扶住倒下的林相语,而他只能紧握住拳头。

      赶过来的江桥看到自己的救命恩人受伤,怒不可遏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一皮开肉绽的士兵上前,苦不堪言地申诉道:“将军,此人不知调了什么毒药,害我们用了以后,本来只是掉皮干裂的皮肉像被万蚁咬嚼般又痒又痛,还流血!”其他人频频点头赞同。

      冯来晞久久地将目光从林相语身上移开望向说话的人,看他臂上绑的黄带,目光中渗漏着寒出,道:“你,不是将军营中的人,怎么到将军营来看我营中的军医,声讨我营中的大夫?”他压抑住怒火,可低沉的声音却还是透着悻然。军士上万,于是用臂上黄红黑三色布带分辨他们归属何营。江桥也注意到围堵的人均系带黄带,属骑兵营,更奇怪的是他们都是原驻守的士兵。

      罗谦与柳单姗姗来迟,发现将军正在兴师问罪。
      “冯将军。”罗谦恭维地拱了拱手,“早前我听说那京城来的士兵说将军营中军医有一神药能治皮肤干痒之症,于是便找人向那医师要了些,分给其他营的兄弟,怎知......”

      “其他人都没事,怎么就你们用的那一批都有事?”江桥质疑道。

      “那就要问此人是何居心。”柳单冷眼看向江桥,柳单对冯相语心悦诚服,可对江桥却不然,一个长年只能随大皇子身后左右的人,想必也是个仗势欺人之辈。柳单有意瞪了瞪江桥,转身向冯来晞请道:“将军,请容属下彻查此事。”

      “不必了。”冯来晞目光再次落到林相语身上,道:“此事我亲自审查。 ”罗谦柳单乃至江桥都看他,明眼人都知道此事分明是在针对江桥以及江桥带进来的人,冯来晞插手不免有偏袒帮的嫌疑。
      “有意见?”冯来晞明知故问,大家却奈何不了他,毕竟这里他最大,柳单皱眉头,愠然道:“望将军秉公处理。”

      冯来晞环视众人,心里明白好不容易与柳单搭好的关系正在瓦解,但是将林相语交到柳单手上必定是一顿严刑逼供,林相语迟早死在刑具上。

      骑兵营军医帐外排了一条长长的人龙,个个叫苦连天。帐中三名布衣男子用温水替士兵清洗被抓破的伤口,上药,包扎,忙得不可开交,从白天到黑夜,他们劳累了四五个时辰,终是看完诊,能坐下来歇息。

      年纪看起来最轻的男子喝了药酒,不禁嘀咕道:“怎么他惹出来的祸要让我们去担,明明是用了他的药害了大家,却要我们三个营的军医来治。 ”

      老态龙钟的男子向另外两人拱了拱手谢道:“请容老夫谢过步兵营方军医,射兵营高军医前来相助。”
      “陈老先生言重了。”三十出头的男子微微点了点头回道:“大家都是抱着医者之心,又一同在此共事多年,相互帮助是应该的。”他正是步兵营的军医方士同,最年少的是射兵营军医高铭杰,年老的是骑兵营的军医陈凯。平时替训练受伤的士兵医治,看看风寒痛症,别无他事,甚时闲暇。今日骑兵营一时出现数百名伤号,陈凯一人双手实在忙不过来,只好叫来另外两个营的军医来相助。

      “陈老大爷,你可有听到什么风声到底是不是那人搞的鬼为何要弄毒药来毒害大家”高铭杰八卦问道。

      “铭杰,现在真相未明,莫要诽言嚼舌。而且那人不像有心为之。”蹙眉,斥责道,“再说医者......”
      “父母心...... .”高铭杰接过话,灌了口酒又张开说道:“方先生,你跟那个叫.......林相语的军医熟吗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有心为之”

      “我之前便用听营中将士说起那药,用过的无不夸赞。你营中也应该有用那药的人。”方士同反问。
      “有是有,但都是新编入营的士兵,不熟。他们受伤都不到我这里来,好像都跑回去找林......他了。”高铭杰又喝了口酒。

      “你三天不到两天都喝醉,让谁去找你看症”方士同夺过高铭杰的酒葫,训诫道:“便是药酒也要适可而止。”未等高铭杰来抢,方士同起身,向陈凯拜别道:“陈老先生,天色已晚,我俩就不打扰,您早点休息吧。”

      一直沉默的陈凯这才点了点头,想起来相送,脚却发麻,动不得,只好坐着目送:“今日真的谢谢二位。”

      方士同与高铭杰各自回到帐中,一道修长的身影投在幕中,方士同掀开门帘,向那人鞠躬,问道:“不知将军深夜来访,有何要事?”

      冯来晞转过身来,打趣道:“我早闻三营中方先生的医术和名望最高,百闻不如一见。”

      “冯来晞,客套话就免了,有话快说。”方士同一改温文恭敬的态度,满脸厌烦。

      冯来晞嘻嘻笑道:“方兄,五年前你在南方战事中救了我一命,大恩未报你已无踪影,怎想会在这里见到你。”

      “我可没有你这种不听话的病人,腹背被砍到血流不止,好不客易醒来第一件事居然是吃香喝辣,当时我就不应该救你。”方士同摇头叹息,转话题:“你来不会是想叙旧吧。”

      冯来晞正色:“我想请你救一人。”

      悄悄将方士同引到自己帐中,他让方士同替林相语包扎伤口,问:“他伤势如何?”

      “无大碍,休养几天便好。”方士同收拾药盒子,又掏出一棕色的药瓶子交给他,道:“早晚一次,涂在额上的伤口,能消炎去疤。”冯相晞凝望林相语额上的白条,血又慢慢渗出。

      “今日你帮骑兵营的士兵看症,可有什么发现?”冯来晞问。

      “都是一些皮外伤,不碍事。”

      冯来晞掏出一铁盒,问:“你可见过此盒?”方士同点点头,回道:“见过,我营中也有士兵在用,主要是新编入营的士兵,说能润肤防痒。”

      “有人用后不适找你治疗?”

      方士同摇头,“不曾。”

      “此药你能配制吗?”

      方士同往手背抹上一把,又细细闻,回道:“配方不难,但制造需时,要花上几天几夜。”

      冯来晞又掏出另一个一模一样的盒子,问:“这个,与方才的药可有不同? ”

      方士同往另一只手背上抹,不一会,手法背泛红发痒,他忙拿清水洗净,道:“基本一样,但多了一味药草名荨麻。”他顿了顿,又道:“荨麻出现在云南一带,疆北少有种植。那些士兵应该就是涂了这个添加荨麻的药才会皮肤发痒,搔破皮肉,幸好分量不多。”

      “疆北场有种植,那军中可有此草药?”

      “起码我营中没有,我们向城中购药有一张固定的名单,而此草药不在列中。”

      冯来晞看过将军营的草药名单,当中不见荨麻一名,若方士同所说无误,那全军应当没人有此草药,除非有人特意去买来然后下在林相语制造的药中,陷害林相语,而用意怕是分化军心。

      送走方士同后,冯来晞来到床前,坐在床边低头凝望还未醒来的林相语。算起来,他们已经有数月不见,不,正确来说是他自己没见到林相语而已。冯来晞哭笑不得地喃喃自语:“你明知我在此却不与我相见,是有多讨厌我?”

      “......不讨厌......”林相语动了动嘴皮子,缓缓睁开眼,将喜上眉梢的冯相语映入眼中,“我是军医,不见便代表你健康无恙。”

      “我的病其他人治不好。若知道你在,我一定及早就医。”冯来晞可怜兮兮地眨眨眼。

      “什么病?”林相语疑惑。冯来晞咧嘴邪笑,两手撑在林相语枕边,轻声道:“......相思病......”

      “你!”语音未落,冯来晞已俯身吻住林相语苍白的双唇,肆意地啃咬。林相语扬手扯了扯冯来晞的头发,冯来晞吃痛地放开口,不明所以地看林相语,心里激昂翻滚的情绪还是无法压抑,他把头埋在枕边,声音在林相语耳边缠绕,“我好想你.....我期盼能找到你又怕在这里寻到你......担心在战场上见到你的身影而我无法保护你......今日,你明明近在咫尺可我还是不能保你安然......你受伤,我......我真的好心痛......”

      林相语平缓的心竟然怦然跳动,在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群中,他逼迫着自己熟悉习惯,从前离乡背井还有姐姐相依,然而此次,他孑身一人出来闯,真切地感受到孤单和无助。他无法不承认,得知冯来晞授封将军的时候,心里是有一丝安慰,尽管以往见面从未让他心悦。

      林相语伸手搭在冯来晞的背上,在冯来晞温暖的怀中没有挣扎。背上的手让冯来晞整颗心都飘浮起来,这动作是何意?这代表他接受自己的表白了吗?他到底有没有听懂?

      良久,冯来晞坐直身板,身体虽然贪恋着林相语的温暖,然而当务之急还是要还林相语清白。

      “你可知谁设计你?”

      “你相信我?”林相语反问。

      “当然。”冯来晞斩钉截铁回道:“我想不出你要下毒的原因。”

      林相语一言不发地盯住他许久,坐起身,回忆着:“那药锅一直都是我在把守,一旦开始便要煮上三天两夜,昨夜我不知怎地就睡着,合眼前看到一身影.......”林相语将这两天的事都说了一遍。
      冯来晞捋捋,问:“所以接触过药锅的只有你,伙头军和一名你看不清身影的士兵?”
      林相语点了点头,冯来晞刚要说什么,瞧见林相语额上松弛的白带,正扬手,林相语本能地往后躲了躲,害冯来晞的手尴尬地凌空。

      “松开了。”冯来晞目光中闪过一丝黯然,飘浮的心沉了沉,解释道:“我只是想帮你重新系上。”

      林相语摸了摸额头,把沾上血的东西布条扯下,视线不知往哪放,两人之间冷飕飕的。冯来晞立即后悔刚刚的坦言相对,他们“久别重逢”,自己突然叽哩咕噜地说一堆不知羞愧的话,说不定林相语以为自己是个放荡之徒,对自己的戒心更重。
      从前冯来晞只有在雪和大皇子面前有所顾忌,因为他对雪有愧疚,他对大皇子有敬意,他才不在乎世人怎么想。然而林相语已成了他的软肋,他怕林相语一个不高兴又躲他躲到十万八千里去。

      林相语早前以为冯来晞有龙阳之癖,对他避而远之,认为他是个爱与男子风花雪月之辈,可是在军营里的几个月,听到众人对他只有好没有坏的评价早已颠覆自己对他的看法,不知不觉在人群之后留意他。不得不说冯来晞作为将军,处事果断,深谋远虑,林相语心生佩服。

      “你替我换条新的吧。”心底虽有点纠缠是否要接受冯相语的好意,可冯来晞失落的表情使林相语默许他的照顾。

      冯来晞定眼看着林相语,一瞬的惊异后换上灿烂笑容,巴巴地答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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