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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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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来晞的将军棚在军营的中后方,议事棚在他的前方。骑兵营、步兵营、射兵营在将军营的东南西三方,北方是一片空地,用来训练。安理,冯来晞从京城领来的三千士卒也该投入不同阵营中特别训练,可是跟罗谦提起,不是说步兵校尉在训兵,就说射兵校尉阅兵,反正三千兵就那样搁置,便是三千兵士心怀大志也开始猜疑投军的意义所在,意志被渐渐消磨。
翻阅军报,冯来晞问道:“江桥,你不觉得戎族的近况有点奇怪吗?”
“没有呀,还是跟之前一样,三不五时地来叫嚣。”
“就是跟以往一样才怪。你想想,换作你提戎族,敌方来援军你会怎样?”
“......打退堂鼓?”
“若是我,趁敌方军心不齐,士兵周车劳顿,强攻,失败也能灭掉不少援兵。”
“会不会是他们不知道来援兵?”江桥猜。
“不可能。军营的炊烟和夜里的灯火比以前多了许多,不可能没注意到。”冯来晞声音沉了下来,阴森地道:“只怕对方也在等。”
“等什么?”江桥问。
“等援军。”冯来晞冷声道。
“那可怎么办?”
“看来我们要尽快整理好兵力,速战速决。”冯来晞决然道。其实他心中还有一猜想,只怕对方不只在等援军,还在等他们内讧。
来到训兵场,士兵整齐地挥舞长矛,有一便在其中穿梭,正是柳单。柳单睨见冯来晞与江桥,却不以为然,直到冯来晞走近搭话,他才开口。
“将军怎么有空闲来检兵?”忽然在讽刺冯来晞一天到晚只呆在帐中无所事事。江桥瞧不下柳单挑刺的模样,叱道:“有你这样说话的吗?简直无法无天。”
柳单本不喜欢倚仗大皇子之势的人,见江桥替冯来晞说话,脸色越来越臭,驳道:“难道我有说错?将军来了五六天至今,从未到训兵场来,若不是我唤你一声将军,其他将士怕是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他声浪极大,士兵停下手,往他们看去。
明明是罗谦说不用,他自会安排,又把山高的军文推给他们看,他们才会一直留在帐中,江桥越想越气,正要发作,冯来晞一手拦在他身前,真诚道歉道:“柳校尉说的是,确实是我欠思量了。”
听见冯来晞坦然承认错误,罗谦更不屑地说道:“将军现在认错认得可轻松,若他日在战场上指令有误,可别把我们的命也搭上。”言下之意,战场上他们是不会服从冯来晞的命令。
“确实我有错在先,但军令如山,若大家不服,又要我这将军有何用?”冯来晞就是要挑明白大家心里的刺,“人谁无过,只望校尉能给我一个机会,改过自新。”
“听说将军所以受封是因为胜了大皇子手下一名猛将,柳单胆敢求一战,若将军赢了,你让我站,我不敢坐,你让我往西,我绝不往东,便是要我死,也绝不反抗。”柳单不明冯来晞的利害,大胆下战事。也不知谁给他的豹子胆,全然不知天高地厚,但也不全怪他。冯来晞在京城虽算得上赫赫名将,但无故消息让他威名尽丧,再扶他上将军之位,难免有人说冯来晞名不副实,全靠与大皇子的私情。
“好。”此举正合冯来晞之意,一者来他手痒好一段日子,二者来他要掂量柳单是否有真本事,三者此战他非赢不可。话不多说,剑拔弩张,两手在训兵场的架上再了剑,冯来晞不用朝军,以免有人说他胜在武器上。
两人先是互相挑剑,试探底细,不过五招,冯来晞已试出柳单能耐。柳单力大腕强,每一剑都用尽全力挥动,弧度大,力量深,剑峰交触,冯来晞的剑不住微震。但是柳单的剑法却十分生硬和单调,冯来晞不与之硬抗,他灵活地挥动剑刃,卸去猛力,敏捷的身手让他渐渐占上风,不过十招,冯来晞的剑已架到柳单脖子上。胜负已分,柳单自认技不如人。可此时却有围观的士兵在背后嚷嚷。
“不公平,柳校尉领骠骑,平日练枪,比剑当然会输。”
“就算赢了也不代表有领兵之才!柳校尉历过的战事比你多十倍,他出征时,你还只是三岁小孩。”声浪中冯来晞能感受到柳单在众战士心中的地位,的确很有威望,若能为自己所用,他日与戎族开战必然能旗开得胜。
反对声源源不断,其中有人开始抨击那群未编入四营的士兵。
“上梁不正下梁歪,领头的人不怎么样,他招的兵也好不到哪里去。”
“是啊!根本不知道京城来的三千兵来做什么,也不出来训练,只知道吃喝拉撒。”
“我可不想到时候被他们扯后脚。”
“铛”一声巨响,冯来晞手一甩,剑插在土上入地三分,他严肃地板起脸,叱喝:“荒唐! ”众人骤然静默,连江桥也讶异。
冯来晞环视四周,扬声道:“对,他们是新兵,资历没有你们深。可他们是心甘情愿投军,离乡背井,不远千里而来,就为守护这边城。明知战场生死由命却也不怕劳苦,你们可以瞧不起他们但不能轻蔑他们的决心。”冯来晞说得连脖子都红了,“你们不需要他们相助,那为何不打开城门与戎族一战?你们若有本事,为何迟迟受困在疆北城内!说话呀!刚刚的高谈阔论去哪里了?”
江桥见势头不对忙上前制止,谁知柳单突然单膝跪地,竟臣服在冯来晞的谩骂中:“属下领导无方,请将军赐罚。”行军最怕军心不一,长年驻守疆北的战士对新兵不服很正常,但公然批评却有讳军法,乱了军心,柳单作为校尉却任大家对新兵的鄙夷之意视而不见,他有错。
冯来晞顿了顿,长吁一口气,走到柳单跟前,以为冯来晞要惩戒柳单,岂料冯来晞扶起了他,微笑轻声道:“人谁无过,希望柳校尉能做一事,好好弥补。”柳单感恩戴德地谢道冯来晞,也听他吩咐安排三千兵编营的事宜。唯有心底比较清的江桥和躲在一旁偷看的林相语、罗谦知道,思想简单的柳单着了冯来晞的道。
军队整编完成,大家互相磨合。冯来晞虽然从书卷上看过疆地的地形,却不如长年驻守在此的罗谦熟悉,便接纳罗谦的排兵布阵。现在万事俱备,只欠入冬后第一场雪。尽管戎族习惯寒冷的天气,可白雪纷飞,能扰乱他们的视野,为冯来晞增加一点胜算。
天气越发寒冷干燥,京城来的三千兵士编入各军营后,连带林相语为他们配制的润肤药也在大军中流传,大受欢迎。林相语再也无法凭一人之力配制,便与驻军中的军医一同制作。
夜深,几天没阖过眼的林相语,眼中满布红丝,怎是瘆人。他散漫的目光落在火光熊熊的炉火中,燃烧的枯柴溅出碎屑星光,强忍着睡意。浓郁的药草味中,他忽然嗅到一丝淡淡的清香,顿时意识腾飞,依稀中他从欲张未张的眼缝间看到一士兵走来,慰问自己,见自己没反应,帮忙搅拌锅中的药物,又添上火柴。有人顾火,林相语终于安心地合上眼,睡死过去。
林相语醒来时,天已大白,他猛地看向火炉,肥硕的身影边扇着扇子,边搅拌锅里糊状的物体。
“你可算醒了。”男子道,“怎么叫你都不醒,还以为你晕过去。再不起来,可就要请其他军医来看你了。”除了每一个营都有一名军医,而林相语正是将军营的军医。
“李大哥,我这是睡了多久?”林相语动了动僵硬的肩背问。
“两三个时辰吧。”李大汉答道,“我闻到烧焦的味道,过来看。在这里呆了一个半时辰。”
烧焦?林相语起身走过去,接过木棍,搅了搅,的确锅底有点焦。再看成色,再煮一柱香的时间便可。林相语回忆起睡前明明有人在替他顾火,怎么会烧焦,问:“李大哥,你来的时候只看到我一人?”
李大汉点头,哎呀一声道:“不跟你说,我要去掌厨做午膳了。”
林相语作揖,谢道:“辛苦了。”李大汉挥挥手便走了。
花了整整两个时辰将药膏刮到一个个小铁盒中,一百多个药盒叠放在桌上,分给前来取的士兵后,林相语已累跨在床榻上,想着终于可以好好休息,必定要一觉睡到天亮。
迷糊的睡梦中,美丽的庭园里坐着四人,父亲在看公文,母亲在沏茶,姐姐替自己推着秋千,阳光明媚,春色满园,曾经如此幸福。
突然一声巨响宅门被撞开,涌进家里的人践踏母亲悉心照顾的繁花嫩草,用铁链锁坐父亲的手脚,整洁的家扫荡过后一片狼藉。烈阳之下,父母在刑场上跪着,白衣上血迹斑斑,头发披散,而面目憔悴。大刀挥下,众人哗然,他的眼睛被姐姐用颤抖的手遮住,他看不见红血四溅的一瞬,却瞧见姐姐发青的脸孔上一双哭红的眼眸和无数道泪痕. .....
“......起来!”粗暴的叫喊将林相语从梦魇中拉回神来,一双手把林相语抄了起来,他仍未缓过神来就被拽出了帐营,被数百个士兵团团围住,不少人脸上皮肤泛红掉皮,面目狰狞地盯住他。
有人把铁盒弄到林相语跟前,其他人随之,更甚者有意掷在他身上,林相语闪避不过,直接被砸到头破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