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吟之故人归》歌眉舒绿

5、回来

　　>>>［回来一］

　　世上风霜，阴泉煎熬，再见却恍若隔世。

　　隔帘，两人相看无言，满腹想说的话，满心激烈的情感，到了嘴边却都无法开口，只是长久凝视，黙黙泪流。

　　酸楚的情绪，回回荡荡，乍惊乍喜，温柔辗转，全在这四目相对间。

　　许久，忆川寻魂的钟声陡然惊响，回过神来的两人才发现，不知何时，岳老与孟姨早已双双离去。再度失语对望，无故又生出微涩的慌乱，莫名的羞赧，一时五味杂陈。

　　略露尴尬的拭去泪痕，慕少艾挤出笑容，刚要迈步，羽人非獍突然出声阻止：“我过来。”

　　“羽仔……”

　　泪眼再度朦胧，又是难言的相对凝视与沉默。

　　刀者抿紧唇线，一言不发，一步一步缓慢走来，立在药师面前，深深看着他，似乎在辨认是否仍为梦境。

　　终于，他颤抖伸手，用力揽过药师，拥入怀中，久久不放。

　　温热的湿意，粘湿了后颈，似悲还喜，心伤难诉，全堵在胸口疼痛难忍。半响，药师才勉强笑着艰难开口：“都好吗？”

　　“嗯，阿九、朱痕、蠧鱼孙，都好。”

　　“你不该来的。”

　　十分懊恼的口吻，换来刀者冷眼一扫，药师连忙转换话题，强笑问：“喝茶吗？”

　　“嗯。”不舍的放手，怀里一空，空虚之意，挥之难去。

　　“没有苦茶？”

　　“苦茶，我早已不喝。”

　　刀者的目光，追寻着药师。

　　“唉呀呀，药师很欣慰。”宽大的衣袖，不经意地盖过刀者视线，药师转身递过茶杯，笑容无懈可击，道：“喝了吧。”

　　“嗯。”刀者不动声色接过茶杯，送到嘴边，却又放下不饮，看着药师，问：“放了什么？”

　　“呼呼，阴冥的茶叶。”药师心惊，低头掩饰而笑。

　　“我已经不是以前的羽人。”刀者微怒，上前一步，挡在药师身前，寒声道：“慕少艾，不要总是一人擅自决定我们的事情！”

　　“……”

　　“放了什么？”

　　刀者再逼紧一步，两人的距离顿时变得亲密又危险，恰似亲吻前的姿势，强烈的压迫感和久违的暧昧情味弥漫全身，药师无力招架，闭目涩声道：“忘情。”

　　忘情，只需一滴，羽人非獍便可彻底忘记慕少艾，重新开始新的人生。

　　“哈，慕少艾，你比以前更为残忍！”

　　刀者额角青筋暴起，捏住药师的肩，咬牙苦笑。然而，突如其来一声高喝，打断了他们的僵持。

　　“慕少艾，阎王有令，有生魂闯入，请交出羽人非獍！”外面大批鬼吏赶到，围舟高喝。

　　“来得真快。”慕少艾脸色惊变，急推刀者：“羽仔，快走！”

　　“不！” 利刃划破空气，寂灭出鞘，刀者拽过药师，挡在身后，坚声抛言：“羽人绝不再放你一人面对。”

　　“羽人非獍，不要忘了，现在的你只是个魂魄，自身难顾。”牛头马面咻的现身，冷笑抱拳行礼，高声道：“小慕，多多得罪，兄弟俩只为公事而来，无意与你为难。你向来最识时务，站到一边去，阎王自不会责罚于你。”

　　“呼呼，少艾恐怕要令两位失望了。”药师见势不妙，反而冷静下来，从容而笑，上前还礼，力图拖延时间，“两位想，此事全因我起，慕少艾又怎能推得干净呢？”

　　“此事与他与关，我跟你们走！”刀者暗自凝力，果真内劲全失，心急之下，一把推开慕少艾，冷声道。

　　“羽仔！”

　　对望间，打斗声声传来，舟外岳老已跟鬼吏交手。

　　“还谦让什么？一起走！小慕，附身桃花之上，阎王那边自然有我。” 孟姨化光急入，抛过碧桃花，笑着调侃。

　　“孟婆，你好大的胆子！现在是阎王下令要人！”牛头马面见状，虚张声势，怒喝一声，齐手出招，孟姨挥手轻松抵住，低笑：“得了吧，大家过过场面，唱唱戏也就行了！小慕，走！”

　　“这，羽仔的寿命……”

　　“罢了！折本生意。谁让我孟姨倒霉，偏爱小慕你这一味呢？”锦盒抛来，孟姨往两人身上各击一掌，娇喝：“走！”

　　“孟姨……多谢。”

　　谢字未完，人已被拖进风里，只觉强光刺眼，狂风疾卷。落地睁眼后才发现，两人竟被孟姨这鬼魅一掌，直接送出了九泉门外。

　　“小慕，人间只有一日相聚，你要好好珍惜。”

　　远处，孟姨的叮咛，传音入耳。

　　>>>［回来二］

　　“故事的最后，小猫、小鸟，还有柴夫，就和药师隐居山林，一起过上了幸福的生活。”阿九捧脸坐在地上，拍了拍空空的口袋，道：“有趣吧？麦牙糖也全部吃完了，逴龙、逴龙，你还想听什么故事？”

　　逴龙懒懒甩了下尾巴，眼里滴下两串浑浊的泪水，瓮声瓮气骂道：“这个药师真是笨。”

　　“说对了，既笨又呆且傻，我这位朋友，就是人间第一呆。”朱痕冷哼。

　　“我想，再没有故事比这个更好听，抱歉，现在我要吃掉你们。” 逴龙突然面露凶光，恶狠狠道。

　　“喂！喂！朋友，怎能翻脸无情。”阿九戒备地跳起来，被朱痕拉住，退得远远的。

　　陡然，一道强光落地，羽人非獍化入原身，喝道：“走！”

　　刀剑齐鸣，三人配合默契，瞬间化光不见。

　　“真走了？无趣。” 逴龙翻了个身，皱皱鼻子：“好像有魂魄的味道？嗯……算了，笨药师真是个可爱的人……”

　　说罢，逴龙伏地又打起鼾来。

　　一切重归寂静，阴寒之地，黑暗混沌里，只剩一点烛火，惨淡如昔。

　　>>>［回来三］

　　阴府一个时辰，人间已是四季转换。

　　茫茫雪原，阿九揪住羽人，追问：“少艾呢？少艾呢？”

　　“九少爷，你人是长高啦，却还是这般的括噪。”弱弱的声音。

　　“谁在说话？”

　　“慕阿呆！”朱痕难得的情绪激动。

　　“喂，好友！不要背着我，说药师坏话。”

　　“真是少艾老大的声音！少艾，你出来，你在哪里啊？”阿九喜极而泣，“我再也不括噪了，只要你回来。”

　　冰天雪地，雪花齐舞，刀者手持殷红桃花，低头轻柔注视，道：“他在这里。”

　　“啊？”阿九退后一步。

　　“是。药师变成了一束碧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