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吟之故人归》歌眉舒绿

4、观心

　　>>>［观心一］

　　一时沉默，无言相对。

　　“孟姨，这件事做数不得。”半响，慕少艾上前，深深地鞠了一礼，叹：“请送羽仔回去吧。”

　　“你不想见他？”孟姨冷笑。

　　“想，但不值得。”慕少艾摇头，笑容黯淡。

　　“何谓值得！你这样就算值得？”孟姨大怒，拍案激他：“小慕，你平日的风采哪里去了？何时也变得这么婆婆妈妈，行事不像个大丈夫！”

　　“孟姨，这是少艾在求你。”决然的脸上，未见半丝后悔，一撩衣摆，就要跪了下来。

　　“慢着！我可不吃你这一套！”心思暗转，眼圈骤然浮红的孟姨，一掌推出，令他下跪无能，嘴上却讥道：“锦盒既然在我手上，就是接了这桩买卖，羽人的诉求，我必然全力办到。小慕，想要拿回锦盒换得羽人寿命，就要凭真本事！”说完，身影化光，瞬间消失无踪。

　　原身早失，毫无功力，更无仙术的他，又怎是孟姨的对手？

　　慕少艾抚额，急道：“岳老，请劝劝孟姨，羽仔在阴间停留太久，并非好事。一旦，阎王得知……”

　　“小慕，你怎可以这样的傻？”冷眼旁观的岳老，坐下来悠闲喝茶，笑：“厚人薄己的事情，你还要做到什么程度？”

　　“人命岂是儿戏！岳老，难道是做神仙太久，姿态已经高脱到，忘却生命原本的珍贵？”

　　“哈，激我是没有用的，小慕，神仙也有神仙的考量。你就满足羽人这小小心愿，见上一面又如何呢？”

　　“即使见面，又能改变什么？绝不能让羽仔做这等傻事！”眼见请求无望，慕少艾是真急了，破釜沉舟转身抛话：“我去找阎王，任何后果，慕少艾一人承担。”

　　“且慢！”岳老伸手一点，令他身形停住，抬颌：“看，太晚，已经来不及了。”

　　>>>［观心二］

　　鬼吏见钗，果真未多阻难，弯弯曲曲进入地府深处凄暗肃穆的暗室，取出一枚样式古朴的盘龙铜镜，递给刀者。

　　“默念对方，心诚则灵。你有一柱香的时间。”留下这句嘱咐，鬼吏飘了出去。

　　铜镜疏于打理，蒙上厚的灰尘，刀者心绪沉沉，颤手去拭。

　　尘埃扑面，突然──

　　镜中白芒突现，强光刺得他闭上了眼晴，再睁开，只见镜面里已幻化出熟悉的人影，曾经魂牵梦绕，曾经，未见一面，就永远相隔的药师，跌坐于绿林树下，目光沉痛：“那个眼神……羽仔不在了，留下的，是羽人枭獍。”

　　不远处，是神志不清，满手杀戮的自己。

　　这么多年，都没有勇气再次面对的伤口，摊开在眼前，刀者握拳，心如刀绞。

　　镜中场景不断变换。

　　药师握杯，失魂不语。

　　残林林主苦心相劝：“药师，在下有一话直言：鬼梁家之事毕竟是羽人非獍有错，站在我们的立场，能保他死罪，恐怕活罪难逃。”

　　药师正色回答，字字斩钉截铁：“林主，在下也有一言，无论如何，慕少艾定要力保羽人非獍周全，即使必须与天下人为敌！”

　　药师练药，急怒意狂，悲愤问天。

　　“七大限，三大劫！哈哈哈哈，天，你真不可违吗？”

　　“如果天命真不可违，慕少艾也要逆天转命！”

　　金色虹龙，策天风云，神鼎再开，山河裂震。药师耗自己元功，换药速成。

　　“天，你不绝羽人之路，慕少艾愿以命还天！”

　　药师为他奔走。

　　“羽仔，但愿还来得及……”

　　树林残枝成堆，药师背着受伤沉重的他，欲前往水晶湖，却遭鬼梁家的箭手伏击。

　　药师中箭，强自苦战，顾不得双脚被铁链穿透钉住，鲜血淋漓、红透衣裤。

　　“不要逼我、不要逼我！”

　　有人劝：“留人，求生去吧。”

　　“走，两人走，绝无一人生！”

　　复苏的心痛，如狂涛骇浪，不可抑制。

　　阴寒森沉的地府暗室，白烛凄冷，伴往事幕幕。

　　对过往这些，懵懂无知，避不愿提的刀者，全身颤抖，握拳的手指深陷入掌心，脚下一软，持镜单跪在地。

　　慕少艾，一个人，怎会有这么多的血可流？

　　风鸣谷，后有追兵千万，前有炸药埋伏。

　　两人被震分开，药师扑上来搭救，却再次被地雷所伤。

　　“羽…呃…”

　　昏黄的天空下，漫目血雾，喷洒、悲泣。

　　从来无雨的水晶湖，冷雨透寒。药师脚下，红血滴答，殷红艳痕，顺着逃来的路，蜿蜒了一地。

　　“羽仔，没事了、没事了 。”

　　言毕，跳入湖中，转接了他身上的刀气。顾不得身上的鲜血，染红半湖的湖水。

　　慕少艾！痛楚、愧疚的心，被一片一片的撕裂。脸白如纸的刀者，无颜再看，却又不能不看。

　　观心，观心，看到的，是药师一颗怎样的心？

　　一曲绝琴殇不归。

　　“哈，琴身我替你修补好了，我将琴弦稍微作了调整，绷得太紧的琴弦容易折断，羽仔，欢迎回来。”

　　药师过百棍，下跪于鬼梁天下面前。

　　“枭獍非獍，府主，请你念在忠烈王笏政给羽人非獍一条赎罪的活路，在下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这，不是他记忆中的慕少艾。记忆中的慕少艾，永远从容镇定、风雅隽逸，无人敢亵渎半分。

　　“哈，原来这张脸真正笑起来是这种模样，可惜没机会跟本尊比较咯。”

　　一掌抵恩怨，为他代死，落下孤灯，药师欣慰而逝。

　　慕少艾，慕少艾……

　　九泉之下，深深一声叹息，追悔来不及。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羽人非獍，你心痛了。”孟姨化光而入，抵住刀者的后背，重新凝聚起他因心绪大乱，而有浮散迹象的魂魄碎片。

　　“心痛算得了什么，不过是羽人应有的惩罚。”

　　“慕少艾的心，你看明白了吗？”

　　“嗯。”

　　“走吧。”孟姨笑意盈盈，道：“我带你去见他。”

　　>>>［观心三］

　　川水轻荡，花灯影绰。

　　慕少艾抬眼，只见兰舟上鸿光一闪，孟姨去而复返，跟在她身后的黑衣刀者，不是羽人非獍又是谁呢？

　　羽仔，为何你定要这样的傻……

　　慕少艾，到底是谁更傻……

　　视线交缠，天地间，只剩彼此身影。

　　重逢疑似在梦中。

　　四目红透，隐忍无效，却都是未语泪先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