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吟之故人归》歌眉舒绿

3、忘川

　　>>>［忘川一］

　　幽冥鬼火，魑魅魍魉，四处飘飘荡荡。

　　“阎王人手不够，鬼城又失修已久，千百年来，孤魂野鬼无处安身的事，时有发生。”岳老提灯在前面走，不时挥开前来调戏的小鬼，笑喝：“去去去！这里没有你要勾的生魂。”

　　寂灭的杀气，仍摆脱不了前来捣乱的游魂，羽人步履维艰，问：“我算什么？”

　　“嗬，你自然也是鬼魂，真身留在九泉门下，陪逴龙做梦。”

　　“所以？”

　　“所以，九泉封门之际，既使见不到慕少艾，你也得离开。否则，回天无力，怕要永坠忘川，魂飞魄散、尸骨无存。”岳老抬手一指，“看，这就是忘川！”

　　浓雾中的河流，无边无际，忘川水血黄翻滚，无数鬼魂挣扎其中，转眼间化为鲜血一注，沉入川底，再无声息。

　　往来的船只，都点着白灯，去之船，鬼差押解着游魂，向东飘去。

　　“往生渡与仙山的路，都在东边。”

　　岳老说话之际，孟婆已差鬼使行船来接。

　　横渡过忘川，可见巍峨奈何，耸立于忘川之上，桥上的孟婆，红裳黑发，却是十分的年轻娇俏。

　　“前生往事，一并作罢。喝了它，投胎去做新人。”

　　幢幢灯影里，孟婆笑容艳绝，淡看惨白鬼魂，无知饮下孟婆汤，遗忘前尘。

　　“孟姨近来可好？”岳老拱手。

　　“终于舍得来看我。”孟姨回头笑，扫一眼羽人，颦眉：“又有事求我？”

　　刀者上前，呈上锦盒：“求见慕少艾一面。”

　　“慕少艾！哈，奇人也。”孟姨不接锦盒，抱手绕羽人一圈，上下打量，嗤笑而问：“慕少艾是你何人？师父、朋友、仇敌？”

　　雾，似乎更浓了，刀者一身玄衣，似要掩逝在雾色里，偏又铁骨铮铮，傲然而立，容人轻视不得。

　　岳老解围，笑：“孟姨休要打趣，我带来的人，又能为何呢？”

　　“有趣！孟姨我自古只见过男儿一怒为红颜，到未曾遭遇你，这样有意思的奇事。”

　　“感情由心生，谁能左右？”刀者垂眼，问：“你知道他。他是否往生？”

　　“仙山自然好，我是小慕，也会贪恋这份逍遥。”孟姨笑的诡秘。

　　“这样……也好。”锦盒从手中滑落，刀者踉跄，后退一步，闭目释然苦笑，“忘记的人是一种幸福。”

　　孟姨伸手，捞过将要坠地的锦盒，打开又关上盒盖，冲岳老眨眼：“你这回带来的，确是有心人。”

　　岳老无奈摇头，伸手去拍羽人后背：“可要观心？”

　　“观心？”

　　“慕少艾仙去前心中所想，幽冥都有载录。”

　　“哈，好吧。”又苦笑。

　　孟姨挥指，点灯，一盏白色灯笼，停在羽人头上。

　　她又取过头上一枚发钗，递过来，柔声道：“拿着它，跟随灯笼顺奈何往前走，桥尽头便是阴司。持我信物，鬼吏自会带你去看。”

　　孤灯，照往昔。前路，被浓雾吞噬，无风也阴寒。

　　心在霎间变得通透无力。

　　鬼哭魂泣，四周汹汹茫茫，刀者持钗，恍恍而行，只觉前尘旧事踩在脚下，都已是一场惘然。

　　再多用力，再多过往，都是枉费。

　　你不再记得我。陌路。

　　>>>［忘川 二］

　　流水花灯，忆川居所。

　　“又何必戏弄真心人。”岳老持壶叹。

　　“我不过看不惯小慕的痴诚。”孟姨嗑着瓜子，冷笑，“仙山不去，孟婆汤不饮，偏要在鬼府替阎王抄什么名录，练什么鬼丹。阎王赚大啦！”

　　“我看，孟姨是嫉妒阎王有小慕日日相伴，不像你这么了无生趣。”

　　“不瞒岳老，百年难得遇上个真幽默，又对味的小慕，怎甘心让阎王独自差遣？”

　　“喔，这回是决心帮忙？”

　　“这也得看羽人的造化，他那命运，也到了可解之时吧？”

　　“解不解，玄机全凭小慕一念。哎哎，我们在此喝茶，主人呢？”

　　“不是来了？”

　　绸帘半卷，暖黄人影手持烟筒，悠悠然然，踱步而来。身后忆川碧水，有墨莲万朵，依舟而开，浮浮沉沉，其香自幽。

　　“哎呀呀，贵客临门，慕少艾有失远迎。”

　　来人嘴上如此，步伐却依旧闲适从容，与笑容映照生趣，看得孟姨心头恨恨。

　　“孟姨有礼，岳老有礼。”宽大的栗黄广袖，垂了下来，弓身行礼的姿态，实在优雅。

　　孟姨早已不耐烦，白眼一翻：“小慕，要不要这么水啊？冥界之花的美誉，可要转赠于你？”

　　“岂敢岂敢，少艾哪及孟姨千万分之一。”言毕，扶桌而坐，长眉雪白，形容坦然，诚挚表情做足十分，微笑道：“呼呼，何况，少艾是男人。”

　　“孟姨是心疼小慕你日夜为阎王抄书，还得保持这等形容。”岳老火上浇油。

　　“咳！少艾自己的选择，怨不得旁人。”这两仙人，无事不登三宝殿，喝茶、喝茶！

　　“听闻，仙山特为你盖了间别墅，比起苦境的琉璃仙境，可要华丽的多。”孟姨笑容转换，狭促可疑。

　　“华丽乃龙宿最爱，不合我味矣。” 四两拨千斤，推得一干二净。

　　“狡猾如猫！”

　　“孟姨谬赞，愧不敢当。”摊手，抽烟，笑意闲淡。

　　“哎哎哎，岳老，慕少艾英武神明，嘴上功夫了得，根本不需要我们帮手的啊。”孟姨痛下杀手锏。快求我吧！小慕，我等你很久了。

　　“小慕，羽人非獍来了幽冥。”岳老道。

　　“什么？”身影骤起，慕少艾一扫从容，神色惊惶，又被一口水烟，呛得伏倒在桌上：“咳咳咳！”

　　“羽仔的生死薄，我早已看过，定不会如此早逝！”

　　说话间，人已往外扑去。

　　“你未曾相忘，羽人又如何能忘？他只求见你一面，押上一半的寿命。”孟姨拿出锦盒，感叹而笑：“小慕，你渡过忘川，不饮孟婆汤，不渡往生桥，冒着上刀山、下油锅，灰飞烟灭的危险，等的可是这一天？”

　　闻言，身形定住。

　　慕少艾缓缓转身，对着锦盒摇头，“不，我只希望他好好的，忘记慕少艾此人，在苦境寻得伴侣，远离江湖，为自己而活。”

　　“那你为何还等？”

　　慕少艾垂目，笑。

　　良久，轻声道：“我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