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地秋凉》墨夏

8、第 8 章

　　众人连日来都不得好生休息，这次好容易在这还算繁华的小镇上落脚，有好酒好饭伺候，心满意足之下各个都是容光焕发。那一味蜜汁醋鱼味道倒也着实不错，难得一个小镇厨子竟有这般好手艺。
　　那些趟子手和挑夫们都在外间吃饭，镖师们又单开了两桌，只有李东鹄亲自陪着连晟舒和沈祁坐了一桌。李东鹄喝了不少店内的陈酿高粱酒，心情上佳，酡红着一张脸哼起了小曲。他一边剔牙一边向着连晟舒道：“大公子，这家店的菜品还过得去吧？能入了您的眼么？”
　　连晟舒微笑道：“不仅仅是能入眼，更能入口。李镖头，瞧不出你竟是个五香嘴儿，在这小镇上也能找到这样好菜。”
　　李东鹄打着哈哈道：“哪里哪里。这个小镇我也曾来过的，知道这儿有这么一道出名的招牌菜，想着或许合大公子还有沈大侠的口味，就自作主张让厨子做去了。”说完心下好生不自在，这连大公子的口气，活像说自个儿当镖头没甚本事，一颗心倒全用在吃喝上去了，于是又忍不住加上一句，“我瞧大公子这一路上跟着我们也没歇息好，这道菜倒是对口味，吃得香了自然睡得好，下面的路程走起来也好过些。沈大侠，你说是吗？”
　　沈祁点头，含笑不语。
　　李东鹄见这二位都是和颜悦色的，便又谈起了以后的行程。按照他的设想以及原定路线，他们一行人该沿汉中北上，然后进入甘肃境内，到达秦州之后休整五日，补充干粮清水，然后沿河西走廊一直到达目的地瓜洲。李东鹄对秦州的情形极为熟稔，因此便喋喋不休地谈论起了秦州的风土人情。
　　连晟舒听着李东鹄这一长段话，也不插嘴，末了才说道：“我们不忙着去秦州。”
　　李东鹄“啊”了一声，疑惑地道：“不从秦州走？可是秦州是入甘肃的门户，要过河西走廊这是必经之路……难道大公子你的意思是从青海境内去瓜洲？那可不安全得紧呐，一路上都是羌人的地方，要是有个好歹可是双拳难敌四手。当然，当然，沈大侠身手了得，可是咱也犯不着跟羌人过不去是不？”
　　连晟舒道：“李镖头，咱们离开锦城以来，算算日子，也是一月有余了吧？”
　　李东鹄不知他突然算起了日子有何用意，只得回道：“是啊，咱们出发以来已经是一月零七天了，眼看已经到了汉中地界，咱们的脚程算是极快的了。”
　　连晟舒道：“嗯，这一路上的确是将大家累坏了，不妨便多歇两日再走吧。”
　　李东鹄面有难色：“大公子体谅我们原是该领情的，可是……当日大公子跟咱们总镖头定下了交货的日子，算算日程也紧迫得很，这……这若是又多耽搁这些天，我恐怕误了日子担待不起啊。”
　　连晟舒笑道：“我都不急你急什么！若是按期到不了瓜洲，你们总镖头怪罪下来自有我去分辨，保他不会为难你便是。”
　　李东鹄想了想，虽然不知这连大公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既然有这话在先，自己也担不了干系，那就乐得休息几天。当下便道：“既然大公子你发话了，那咱们便在此休整几天再上路。我这就去知会兄弟们一声，先告退了。”李东鹄转身走了两步又道：“莫非大公子在这处盘桓，是爱上了这里的蜜汁醋鱼不成？嘿嘿。”他说了这句俏皮话，自己也觉好笑，却见连大公子和沈大侠二位都不像被逗乐的神情，只得讪讪地走了出去。
　　候着他走远了，沈祁才望着连晟舒，沉声道：“你有什么打算？”
　　连晟舒神情倒是较为轻松，道：“自然是好好休息几天，再瞧瞧晚上有没有什么‘旧时相识’来叨扰。”他这话，竟是吃定了前日的那些刺客还会来袭，故此索性在这里以逸待劳地等候着。
　　沈祁道：“那天跟我交手的几个人身手不俗，若是真来了，凭着李镖头和他那几位镖师，无论如何也挡不住。”他眼神一凛，直视着连晟舒，道：“我仔细想了想那几人的身手，绝非普通的杀手。若是他们几人齐上，阿绰，连你也不是他们的对手。你可知他们的来头？”
　　连晟舒道：“那几人多半是瓜洲刺史覃大人——我妹子未来的公公豢养的心腹死士吧。”
　　沈祁双眉紧拧：“他为何要派人来刺杀你？”
　　连晟舒道：“他倒不是要杀我，他派人来是当梁上君子来着——这位大人满以为嫁妆里该有些什么我伯父送给他的‘好礼’才是，他老人家还是得提前查验一番才能有备无患——不料李镖头倒不是全然的草包，竟然发现了，于是他们只得动手了。谁知，又遇上了沈大侠你，力战不支，只得出手伤人想要全身而退。”
　　沈祁道：“瓜洲刺史这番动作……莫非他也并不想娶你妹子过门？”
　　连晟舒见他脸色越发难看，面色几乎铁青一样，于是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是我妹子要成亲，我这大舅子都还没着急呢，你脸色这般难看做什么。实话告诉你，不仅是我伯父不愿将我妹妹嫁去瓜洲，那位覃大人只怕也满心不愿意这个媳妇过门呢。冷不丁地将对头家的女儿娶进自家家门，不是等同于在卧榻之上高悬了一把利剑，他老人家怎么睡得着觉？双方都各怀鬼胎，忽然我伯父又大张旗鼓地派了我去送嫁妆，你说，覃大人心里会作何感想？他肯信我仅仅只是送嫁妆的大舅子么？”
　　沈祁倒吸了一口冷气，半晌方说出话来，道：“阿绰，你甘心这样做你伯父的棋子吗？”
　　连晟舒心知沈祁当年身在静懿王府之时便看够了官场钩沉，心中最是厌恶痛恨此类阴谋诡计，因而一旦得知他也卷了进去，心情该当是沉痛至极。连晟舒瞧着沈祁的眼神，不觉有些刺心，叹了一口气，道：“身不由己，谁让我一生下来就是连家的人？不过，伯父已经答允，此事一了，他便不再令我做任何事情。”
　　沈祁面色稍和，但转念一想，心情又如一块沉铅坠入了水底。“你伯父，他当真肯放手么？”
　　这话，他已经是第二次问起了，第一次问的时候，连晟舒没有回答，反而拿别的话岔了开去，这时又听他问起，连晟舒沉默了。
　　沈祁冷笑一声：“这样的话连你自己也不敢相信，是吗？”
　　连晟舒道：“伯父总是说过这话的，这样就够了。若是他仍要逼迫我，我又不是他手里的牵线木偶，连逃跑也不会？”他又笑吟吟地看着沈祁，道：“再说了，就算伯父要拿我，瞧见有沈大侠在侧保驾护航，恐怕也只得干瞪眼了。”
　　沈祁见他笑了，只觉心头一暖，再多的责难也说不出口了，只得道：“是是是，小的拼死也要护得大公子周全，万万不可让大公子再往那沙漠里去了，遇上盗贼丢掉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