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地秋凉》墨夏

4、第 4 章

　　“大公子，你武艺原来好得很哪！”李东鹄由衷地赞叹了这一句。连大公子却听而不闻似的，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到那人身边，道：“你没事吧？”
　　那人似乎是皱了皱眉头，末了，叹了口气说道：“阿绰，你不该射他那一箭的。”
　　连大公子脸色一变：“哼，我还道你是为了帮我来的，没想到却是为着训斥我？”
　　那人又叹了口气，从声音就能听出无奈，他道：“怎么会？你一见面不跟我闹闹别扭就不舒服么？”
　　连大公子道：“谁跟你闹别扭！我是那么无聊的人？你不高兴见我就别来了！”
　　那人收剑入鞘，上前一步，道：“阿绰，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才射了那一箭，可是这袖箭确实有些歹毒过了，我……唉，我实在后悔当年教了你使这袖箭。如此歹毒的暗器，以后，还是少用吧，也算是为你自己积一点阴德。”
　　连大公子一摔袖子，道：“还说不是来训斥我？这句话你也不知说了多少遍了，你当我全然没有放在心上？告诉你，我那支袖箭没有淬毒，就算中箭也死不了。哼，说了这半天话，你只顾着担心我下手狠毒，有想过问问我这一年多过得怎样吗？”那语气虽不好，但比之先前倒是温和多了。
　　那人瞟了李东鹄一眼，道：“好了好了，这事你有理，算我不对。有话待会再说吧，这里还有旁人在呢。”连大公子也看了一眼李东鹄，那眼神里仿佛带着刀子要生生刮下他一层面皮。
　　李东鹄头皮一阵发麻，却也只得装作没看见，上前拱手，笑道：“不知……这位英雄如何称呼？”
　　那人也抱拳还礼：“李镖头有礼，在下姓沈，是……连公子的朋友。”
　　李东鹄也敷衍了一番“久仰久仰”。他并不知连大公子的名讳，但既然听见这姓沈之人唤他做什么“阿绰”，那么想必连大公子名讳中该是有个“绰”字了。在他冷眼看来，这姓沈的和连大公子分明是有那么些不清不楚的暧昧。不过这倒也不奇怪，本朝历来南风盛行，连皇帝宫中都为男宠设有专门的品级，上行下必效，民间南风也是蔚然成风。令他觉得新奇的是，这一路上神情一直清清冷冷的连大公子，在这人面前竟然一嗔一怒全然不加掩饰，前后犹如变了个人一般，若非亲眼所见，实在是难以置信。

　　一时众人都进了酒馆，回溯那夜袭三人的事情来。对于那三人的身份，众人都无头绪，只知必定是跟在馒头山跟踪他们的那探子有关。
　　那被救醒的五名官差听得此言，深为震恐，怒骂当地县衙门的都头都是些吃干饭的混蛋，连几名小小山贼也收拾不了，一人更是大言不惭地道回京之后必定要整治此地的饭桶云云。听他们口气，竟是京官手下的差人。
　　李东鹄暗自撇嘴，心想，以刚才那几人的身手，真要是对上这几位大爷，还不定谁收拾谁呢。他懒得接那官差的话，转向连大公子问道：“大公子，依你看，这帮贼人是什么来头？”
　　连大公子不在意地道：“我看多半是冲着红货来的吧，李镖头，往后可得小心了。”
　　李东鹄点头称是，但转念一想又满面愁容，他见识过了那几人的身手，以他的本事，单打独斗已经甚是勉强，若是三人齐上，那他是万万敌不过的。对方若再多几人，那么即使再加上这一帮镖师趟子手也无济于事。他想着又小心翼翼地问：“我瞧这帮贼人武艺不俗，不像是一般的劫道山贼。大公子素日里可有结下什么仇家？”
　　他这话一半是试探，另一半却存了些推卸责任的心：我走这一趟镖是为了保这批红货，可不是为了帮你大公子打发仇人来着。若是因为你大公子仇人的关系保不住镖，那这责任可不能算在我头上。
　　连大公子听出了他话外之意，冷笑一声正要发话，那姓沈之人轻轻咳了一声，道：“李镖头不必忧心，在下敢以项上人头担保，这趟镖绝不会出意外。”
　　李东鹄正有些后悔自己方才那一番话恐怕会得罪了连大公子，闻言诧异道：“阁下这话却是何意？”
　　那姓沈之人道：“在下从即日起将与诸位同行，有我在一日，便绝不允许这趟镖有任何闪失。”
　　他这话一出口，举座皆惊，甚至连大公子也脸色微变。李东鹄望着他，眼神满含迟疑，他虽然见识过此人的身手，心知以他的武艺可保红货无虞，但是却不敢当真相信一个陌生人。
　　那姓沈之人见李东鹄明显不信任的表情，微微一笑，从身后取出剑来，横放在桌上，道：“以此剑为誓，再加上寻梅谷的名声，李镖头可信得过？”
　　这把剑长约三尺，剑身细窄，乌金吞口，剑格上嵌着一枚幽沉沉的绿松石，古意盎然。李东鹄正想要将这剑拿在手中细细观赏，脑中忽然闪过曾经听说的传闻，再一想到那人说过的“寻梅谷”三字，不由惊呼道：“此剑可是‘断水’？阁下莫非是‘飞熵剑’沈祁沈大侠？”
　　那人笑了一笑，道：“在下正是沈祁。”
　　他这话说得虽轻，但镖局众人听在耳中，面色都是一凛。
　　寻梅谷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门派，在武林中的地位举足轻重，建派近三百年来出了不少顶尖剑客，他们也大都是当年红极一时的人物，其事迹至今仍为后人所津津乐道。传至今日，寻梅谷先掌门卫温当年是武林中首屈一指的剑客，而卫温之首徒、现任掌门谢灯明更是在两年前出任武林盟主，他几名师弟都是当今武林中数得着的厉害角色，寻梅谷的风头在江湖中一时无两，几乎连少林、武当也被它盖了下去。
　　这沈祁是谢灯明的小师弟，据传向来是最得师父卫温的宠爱，一身出神入化的剑术深得卫温的真传。他少年时代籍籍无名，直至近几年方逐渐在江湖上走动，他剑势轻灵飘忽，掌中一口断水剑又端的是削金断玉的利器，人送雅号“飞熵剑”。
　　李东鹄不过是江湖中第四五流小角色，斗然遇见这样一位声名在外的人物，顿时又惊又愧，慌忙便要拜倒在地：“有眼不识泰山！原来英雄便是……”他尚未拜下身去，便被沈祁扶住了，他只觉对方手臂上传来一股柔和的力道，令他上身一顿，无论如何也移动不了半分。
　　沈祁道：“李镖头请起，此举万万不可，真是折煞沈某了！”
　　李东鹄见沈祁神态谦和，心中不禁又生了几分好感，忙道：“沈大侠，劳烦您帮我们押这趟镖，这……这怎么敢当……”骤然听闻“飞熵剑”竟然要同他们一起押镖，李东鹄尚觉在梦中。
　　沈祁道：“我与连公子乃是旧识，这次是想要助他一臂之力，但尽人事罢了，李镖头言重了。”
　　李东鹄听他说了这番话，知道他果然会相助，心中大定，脸上也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