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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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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午间时分,众人来到一座小山脚下。从川北入陕,一路都是翻山越岭,众人也都已习惯了。这座山并不高,也不甚陡峭,只是草木异常茂盛,正午的日头透下来也只得一些斑驳的黯淡光影。李东鹄让众人在山脚下歇一刻,吃了干粮清水再赶路。
众人都是席地而坐,李东鹄自己拣块干净的石头坐了开始啃面饼。他一边吃着一边抬头打量眼前的小山,他行走川陕之间也有十几年了,却从来没走过这座山。这也难怪,因为这趟镖的押送路线是连家提出的,跟他们以往行进的路线略有偏差,具体说来,便是刻意绕开了途中的几个城镇,专挑山道走。总镖头此前也同李东鹄细细揣摩过这条路线,虽然安排得有些奇怪,路途也相对艰难,但是并无大的不妥之处,何况冲着连家给的丰厚镖银,这点难处也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这座山没个正经名字,附近的村民呼做“馒头山”,大概是因为山头低矮又作圆形,这名字倒是贴切。李东鹄低头看看脚下的草木,见有不少蒺藜、蛇莓等灌木,便又招呼众人小心有蛇,进山前先涂抹上驱虫蛇的药油。
吃罢干粮,一干人重又上路,渐渐走入山中,林木越发的茂密旺盛,外间的日头虽毒,但走在山中却连汗水也不流,偶尔一阵山风吹来,还要忍不住打个哆嗦。过了小半个时辰,众人已经走入山腹,李东鹄心里隐约感到有些不对劲,行走江湖多年的直觉告诉他,身边有危险。
突然,走在最后的一名趟子手陈三“啊呀”一声惨叫,跌倒在地。李东鹄心中一紧,拧身抽刀便向后奔去,这时只听“噗嗤”一响,一物从他耳边飞过插在了地上。陈三抱着小腿坐在地上,惊魂未定地喊:“有蛇!我被蛇咬了!”李东鹄看了看他的伤口,果然他小腿上有两个血洞,的确是被蛇咬了,不过所幸伤口流出的是鲜血,伤口周围也只是有些红肿,不像是被毒蛇所伤。李东鹄吩咐身边几人给陈三包扎伤口,然后转头去看另一边,赫然竟有一条乌梢蛇被一根树枝钉在了地上,蛇身已经被洞穿,但蛇一时还没死透,正拼命扭着身子翻滚。那蛇牙上鲜血宛然,看来便是方才伤了陈三的那一条。
见这蛇果然是无毒的,李东鹄悬着的心放下一半,劈头给了陈三一个爆栗,骂道:“我早说了要涂药油,你小子耳朵打蚊子去了?嗯?这蛇刚刚谁捅死的?干得好!”他环视着周围,却没见人答话,又自顾自地拔起了插在蛇身上的树枝,道:“都给老子听好了,没涂药油的赶紧抹上,再发生这种事,我可……咦?!”他忽然呆住了,手里的这根树枝顶端竟然是一截儿树疙瘩,然而就是这样钝的树枝方才远远掷过来居然将蛇捅了个对穿,这分眼力和手劲可不是有几斤蛮力的趟子手能做到的。
李东鹄自恃也有这份功夫,众位镖师也大多能做到这一点,只是一瞬之间未必能想到这招儿,而且也未必能做到这般稳准狠。他一时有些怔住了,将树枝凑在眼前反复观看。身边有一名趟子手见他半天没说话,凑近了小声道:“镖头,这根树枝是连大公子掷出来的,刚才一进山我就见他随手从一棵树上折了下来,拿在手里去拂开草木用的,还摆弄了好一会儿呢。”
闻言,李东鹄心下一凛,看向静静立在一旁的连大公子,见他仍是那副纤瘦秀挺的样子,站在一帮肤色黝黑精壮粗犷的镖师、趟子手中间,无论怎么看也不像是个会家子。似是察觉到李东鹄的注视,连大公子转过脸来看了他一眼,指了指地上的蛇,说道:“把蛇剖开,取了蛇胆给这位大哥服下,对恢复元气很有些好处。好在这蛇是无毒的,上了药就该没事了。”
连大公子既然发话,自有人照办了。经历了这有惊无险的一场风波,重又上路。
又走了约一炷香的功夫,众人转到了一处山涧近前,李东鹄那种不安的直觉更加重了几分,他屏气凝神,侧耳细听身旁动静,果然在众人的脚步声之外听见了时隐时现的草木窸窣之声。李东鹄心下惊疑不定,紧走几步,吩咐看守红货的几名镖师注意防备突发事情,又走到连大公子身侧,低声道:“大公子,事情有些不妙,有人在跟踪我们。”
连大公子一笑:“嗯,我们从客栈一出发就被跟上了,不过不必担心,这只是一个探子,我们人多,他不敢动手。”
李东鹄一脸仿佛吞了石头的惊骇,盯着连大公子,期期艾艾地道:“你……你一直都知道?”
连大公子面上神色波澜不惊:“从昨天晚上就知道了。”他顿了顿,忽然一笑,“说起来,李镖头你昨晚不也知道了么?还累的你彻夜看护财物,实在是有劳了。”
李东鹄之所以睡不安稳,不过是出于多年行走江湖的警觉小心,他直到现在才发觉被人尾随,连大公子这一席话不过是帮他掩饰一下他的失误之处。而连大公子本人却一早就洞悉了其中猫腻,却还淡然处之,丝毫不动声色,这实在是令李东鹄大出意料之外,再看向连大公子的目光便油然生出了几许敬畏。
总算安安稳稳地过了馒头山,再赶了一个时辰的路,众人就到了汉中府治下的一个小镇。这小镇原是一个牲口市集,每月初一、十五日开市,附近七个县的牲口贩子都会赶着自家的牲口来此,供往来客商选购。李东鹄他们到的这日不是开市的日期,因此小镇上冷清得很,只有一家酒馆和一处驿馆开着门。趟子手去驿馆察看了一下,回报说是那处驿馆年久失修,能住人的屋子只有两间,连马厩也倒塌了,又只得一个老驿丞照管,看样子要在驿馆里歇息不大可能。
李东鹄沉吟了一会儿,便令众人都去酒馆,说是今晚辛苦些,明天到了下一个集镇再好好休息。当下一行人便涌向酒馆,登时将那小小的酒馆塞得严严实实。酒馆中只有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迎上来招呼,自称是掌柜的,并且兼任小二和厨子。原来这小镇本地人极少,每月只有牲口市集开市的前后几日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平日里难得有客人。这小酒馆的小二与厨子都是附近的邻居,开市时才会来上工,余下的时日里便是这掌柜的一人独挑大梁了。
李东鹄见这酒馆里也没什么吃食,便让手下几人自去厨房生火烧汤,他则督促着几位镖师将押送的红货一箱箱抬进了酒馆中。
热汤很快端了上来,众人将就着吃了些干粮肉脯条,胡乱应付了一顿饭。连大公子自打进了这家酒馆就一直在闭目养神,众人也不敢打搅他,任他独自坐在一张小方桌前。进入这个小镇之后,李东鹄便察觉不到先前跟踪他们那人的踪迹了,但是心中的不安并没有消失,他看了一眼连大公子,思忖着想待他醒来好歹得问问看他有没有什么主意,但转了这个念头又觉得此举也显得自己太过脓包。李东鹄想了想,还是再查点了一遍货物,又让镖师和趟子手们分为七人一组轮流守夜,随后自己寻了张条凳坐下,双手却还时刻不离那一对朴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