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年》寅年丑号

7、旧情

　　我并不想如此的。

　　高中时期，娅长得便是非常鹤立鸡群了。

　　众多的女生，穿着一色的校服。只有她，真正美丽。当时，校服经不得改良，也不准有意见。大家更是没有如今孩子的创意，露一节彩色的衣袖，扎起水电工似的裤脚。女生则是将衬衫的腰际缝上几针，显出自己的玲珑来。又有特别的，买大号的衣服，照样是打算靠此显露自己的娇俏。

　　那时，我们的高中算是重点学校，更是注重那些有的没的规矩。别说广播操要整齐划一，衣服也不准有任何花样的。上衣是淡蓝色的粗布衬衫，外套和裤子是一套的，白红相间，仿若晨练阿姨们的运动服。面料是极差的人工纤维，混着棉。如果将这一整套挂在衣架上，便是一长方形，毫无线条可言。蓬松松，直挺挺，从背影来看，压根分不出是男是女。

　　可，她不一样。

　　娅的身材高挑，整体偏瘦，穿上邋遢的运动服反倒更能衬出她的清纯和白皙。真正的出水芙蓉，便是这样，不施黛芬，却依旧艳光四射。而一般人穿着，根本是不能看的。

　　几年过去，虽不若现在的妩媚和女人，但大家风范却从未变过。记得一次，老吴上数学课时点名批评我，“上课不认真听讲，只顾着说话！怪不得成绩那么差！”我自然知道，那只是这位老大爷的牢骚。在去年，我得了一个数学竞赛的三等奖，老吴很是关注且看好我。荒废了一个暑假的学业后，便迎来一场摸底考试，出来的名次于全班也只得了一个第9。于是，每回上课他看见我，便散发着浓浓的工匠气息。而我，则是那不可雕的朽木。

　　我的脸皮向来很厚，也不愿解释。是后排的娅突然出声，“童一是在回答别人问的数学题”。台上的老吴假装没听到，继续讲课。台下的一群同学却惊了，不想我们是什么时候竟成为了朋友。那时，我也一团迷糊。转头看了她一眼，她也正巧望着我。

　　呵，那微微上翘的眼角，真是可爱极了。

　　家里对我的管教一向放任，我又喜欢一个人乱晃。娅便经常邀请我去她家做客，那时张楠还在外地读书。想到第一次去她家，真是被惊到了。惊的不是那富丽堂皇的水晶灯，螺旋梯，而是她的不显山露水。后来，才慢慢察觉她用的手机都是外国牌子，几千打底的高级货。由于样式简单，竟不惹眼。

　　14岁的时候，总以为千金小姐是自傲，骄横，不以为意的代名词。认识了张军娅，才意识到自己的小气。

　　夜黑如墨。

　　摩挲着杯垫。白色的小毛球排列成行，微微凸起。虽然摸起来硬硬的，仿若坚不可摧，但细看，只是无数根细棉线汇集而成。

　　我闭了闭眼，动了动手指，开始了对译文的第二遍审查。白日哪怕没有客人，也听得见悉悉嗦嗦的鸟鸣，汽笛。天黑了，是真的什么也没有了，剩只剩一堆敲字声。童一抬头看了眼挂在墙上的表框，浅浅一笑。

　　正查着专业词汇的资料，却好似感应到什么，突然惊醒。微微定了心神，将电脑的屏幕换了又换，最终是黑色。默不作声，透过光影转换和电脑屏幕的反射，她看见了站在门外的方薛。他正看着自己，不说话，不动作。

　　假意不知。又审查了几遍语法，直到整篇文章读下来顺畅无异才又开了邮箱，将它附件发送出去。又在MSN上留了言，提醒对方收件。然后，起身。

　　四、三、二、一。

　　方薛推门而入，好似刚来一般。我们对立而站，他手上提着一个暖袋。“给我的？”他点了点头，将保温盒从袋子里拿出来，放在我工作的桌上。又随手翻了翻我桌上的资料。

　　“一一，你大可不必这么辛苦。”

　　童一低下头，却目光苍茫。只听见他为自己忙碌的声响，那些碗碟相撞的清脆之音。心里问他，你是谁呢。只是我母亲的前任丈夫罢了，没有血缘，亦不会有情。我不再是那个需要别人领养的孩子，而此生，我唯一想要被其照顾的人，已经离世。能够让我心甘情愿地承情，而不被此压垮的人，也只剩她了。

　　任沁，任沁，我的妈妈。

　　芳香四溢。他带来的竟是水果色拉，鳗鱼饭以及蛋花汤。本不是太饿的，而一闻到这香味便再已忘不了自己的饥肠辘辘了。想必是那位夫人做的吧，真是奇怪的女人。

　　他靠在椅背上，单手撑头，一副睡眠中的样子。灭了两只灯管，又把平日存在店里的毛毯盖在他身上。他的皮肤是漂亮的小麦色，眼角有微小的皱纹。然而对于一个50多岁的中年男人来说，这张脸还是过于年轻了吧。

　　鳗鱼真的好鲜，好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