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眸情缘》东卿

3、第三章

　　3.

　　由身旁传来的均匀的呼吸看来想必人已经睡熟了，裴霜小心翼翼的从床上爬起来蹑手蹑脚的走到门边，回头看看裴露似乎没有醒来的迹象，便轻轻打开房门探看一眼空无一人的走廊，迅速闪身到了屋外，没察觉床上本应熟睡的人在此时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听见旁边房门关上的声音，随后是几声细碎的脚步声，虽然是在沉寂的夜里依然轻得细不可闻，和衣而卧冷忆远翻身坐起——他早料到裴霜不会就那么简单就算了，先前轻易的答应离开那家小店必然是晚上要有所行动。
　　唉，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夸她胆子大，还是该说她因缺乏江湖经验而太没有危机意识，夜探山寨还穿得一身在夜色中这么引人注目的鹅黄色紧身衣。
　　尾随上那条娇小的身影冷忆远黑色的身形融入夜色之中。

　　立于牛头山下，裴霜大略的大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不由轻哼一声：小山包一个！而且山势毫无险峻可言，周围县衙如果不是收受了他们山上的贿赂就是无能的蠢材，才会让这些鼠辈在这一带如此猖狂！她才不会象店老板那样忍气吞声的放任那些匪类，更何况他们还险些毁了冷哥哥做的菜！
　　看看月色已接近三更天，正是人警觉性最低的时候最适合偷偷潜入，透过稀疏的树丛可见山顶处点点灯火若隐若现，想必是寨门所在。
　　带着轻敌之心渐渐接近山寨的裴霜没有察觉她的行动早已经落入他人的监视之中。
　　“嗖——”
　　突然而来的一阵锐利的破空声让裴霜下意识的侧头一看，只见一支飞箭迎面而来不由大吃一惊，心中慌乱一时间竟然忘了做出反应。
　　“叮——”
　　飞箭来到裴霜的近前时突然弹出了什么，使箭头一垂，“咄”的一声射到裴霜身前不足一尺的地方，入土三分，箭尾犹有余势的震颤“嗡嗡”作响，可见发箭的强弓绝非平常。
　　“噼啪——啪——”
　　没有时间给裴霜多做思量，随着一阵竹板敲打的声音在山间回荡，树林中骤然燃起大量的火把把周围照得通亮。
　　眼看自己被团团围住已经没有了退路，裴霜反倒冷静了许多，环顾四周，裴霜摆出防御的姿势静下心等待山贼的下一步行动。
　　“敢问来的是那条道上的朋友？深夜到这荒山野岭有何贵干呐？”随着话音，众人闪开一条道，只见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缓缓走到裴霜面前十步左右停了下来，双手抱肩上下打量着她。
　　裴霜没有回避来人打量的视线，反倒直视他的双眼掂量来人的斤两思考着应变之策。
　　书生模样的男人脸上带着的笑容在晃动的火光中形成不规则的阴影，看起来有几分诡异，让裴霜一时对他的长相不是十分确定，但那双眼睛却让裴霜有点在意——那是掩饰不了的（或者是根本就没有去掩饰？）极度晦暗的眼神，有着一切都不在乎的空洞，好像在看着前方有好像什么都没有在看——一个什么都不在乎的人为什么会占山为王？他还要争些什么？抢些什么？
　　“我道是何方神圣有此雅兴到这荒山野岭的地方夜游，没想到竟然会是个小丫头，呵……”书生背后有人上前在他耳边低语打断了他未竟的笑声，“哦？就是她吗？你是白天打了我们寨子上的人的那个男人的同伴，怎么？那男的没来反倒是让一个小丫头来夜探山寨？”
　　“喂！你不要一口一个‘小丫头’的叫，我可是有名有姓的！我叫……”
　　不等裴霜报上姓名书生一摆手，抖开手中的纸扇打断了她的话，道：“叫什么都无所谓了，你来到这儿不是为了告诉我你叫什么吧！说吧，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没什么目的，只是看不惯你们那样欺压善良，想看看有那样的手下的土匪头子长得什么样子。”
　　“哦？呵呵——，这么说你是路见不平准备要主持正义、铲平山寨、解救那些你口中所谓的善良老百姓喽？”
　　“这有什么好笑的……”听他的口气带着嘲讽，似乎很不以为然，难道她有说错什么？
　　裴霜微微侧头的低声呢喃自语，却被那书生听得个真切，接口道：“我笑的当然是我认为可笑的事情，至于是什么……你没有知道的必要，就不用费神去猜了。”
　　虽然裴霜得来意并非如此，但他状似漫不经心却又带着复杂的感慨地笑声引起了裴霜的好奇，不由得想继续追问。
　　“那么是你纵容那些人欺压百姓咯？”
　　“丫头，你口口声声说欺压百姓，那么，借问一声，你可曾看见这山上的人伤了那些百姓？”
　　“那是因为远哥哥及时出手把他们吓退了！等伤到人就晚了……”
　　“那就是没伤到人了——既然没人受伤，那不过是口角之争罢了，这也需要劳动个别闲人到山上来抱个什么不平？还是说因为他们是住在山上，所以即便是口角之争也要不得？”
　　“可是你们仗着自己的势力到人家的店里白吃白喝，那些百姓很可怜呐……”
　　“可怜？哼！可怜之人必有其可恨之处！再说了，你只听一面之词便来到这里兴师问罪，前因后果都不了解，山上的兄弟也很冤枉呢！就算他们真的有什么不当之处，山寨里自有山寨的规矩处置他们，又何劳无关的人到这里大放厥词？”
　　“你——,听你说话的意思你是这山寨的头了？”是她的错觉吗？为什么每次提到“善良百姓”都好像触到他的痛楚一样，难道这四个字得罪他了不成？
　　“我嘛——”书生拖着长音，好像是思考了一下才接道，“大概应该算是这个山寨的一个过客吧？”
　　“那么——”
　　“别这么、那么的了，夜过三更，不是你这么大的小丫头在外面闲晃的时候，赶快回家去吧。”
　　为什么今晚的话总被人打断？还被人一口一个小丫头的叫着……还是书生呢，真过分！
　　“我才不要！是不是该回去我自己会斟酌，用不着你来管！”裴霜带着几分赌气的成分说道。
　　“不走？莫非你是想到山寨里做客？嗯……不好吧，看你这身打扮也是富家千金，这荒山野岭的小破寨子可是穷得很，招待不起大户人家的小姐，只怕会怠慢了贵客，那可就失礼了。”
　　“哼！”虽然知道再呆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可就这样回去心里总觉得有种落了下风的不快感觉。
　　看裴霜仍旧站在原地扭过头不再看他，并没有离开的意思，书生敛起笑容道：“既然你执意不肯走，那我就只好勉为其难代这寨子的主人动手请你下山了。”
　　“正合我意！”裴霜说着摆好架式准备应敌。
　　“把这不知好歹的丫头带上山。”
　　话音一落，四面的喽喽蜂拥而上，刀棍相向，拳脚相对。
　　裴霜虽然习武多年，但毕竟都是由谷里的师兄们喂招，一向点到即止，因此对于临阵经验相当缺乏，此刻乍见许多刀光棍影在眼前晃动，个个气势汹汹，招招携风扑面，一时间不由得心中慌乱，连连后退，一没留神，脚下被地面的树藤绊了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眼看就要被山匪的棍棒所伤，只听一声清啸，一条黑色的身影直落而下击退喽喽，挡在了裴霜的面前。
　　“远哥哥——”裴霜惊喜的叫声中带着一点心虚——瞒着他和大姐跑了出来看来是很不明智的选择，虽然自己不听话被逮个正着是常有的事，可是，如今让自己身陷险境，只怕回去以后她的耳朵有罪受了……
　　冷忆远落地为裴霜解围以后并没有主动出击，只是将裴霜护在身后，视线注视着靠在一旁树干上始终冷眼旁观的那个书生。
　　那书生双手交叠胸前，脸上依旧带着一丝淡笑和冷忆远对视着。
　　分神于冷忆远和那书生之间的暗潮汹涌，裴霜没有注意到一个山贼正悄悄的接近她的身后……
　　“当心！”
　　冷忆远及时出手震退了偷袭的人，但斜刺而来的刀锋仍然还是擦过了裴霜的衣襟，一片鹅黄色的衣摆随之而落，让裴霜僵在了原地，显然是受到了惊吓。
　　眼看裴霜一向粉嫩的脸庞瞬间血色褪去变得苍白，冷忆远不由得怒火中烧，双目赤红，长啸一声，挥掌直取偷袭之人，其势有如出闸猛虎一时无人能弗其锋。
　　眼前的情景让裴霜心中产生几分愕然——她的远哥哥平日里是非常自制的，他待人虽淡然却总不失温柔，遇事都留有三分余地，可是现在，他冲动、愤怒、出手毫不留情，情绪如此剧烈的波动可他却没有丝毫控制的迹象——像这样的冷忆远对于裴霜来说是陌生的。
　　眼看冷忆远所过之处无不呻吟声声、倒地不起，一只静静地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的书生终于出手与冷忆远对了一掌，拦下了他的势头。
　　“兄台出手未免太重了吧！”
　　冷忆远也不接口，只是摆开架势与那书生对峙，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周围的空气压迫感渐渐加强，周边的贼匪喽喽被迫纷纷后退，给二人让出了近一丈方圆的开阔地，裴霜虽然站在冷忆远的身后受的影响比较小而并没有后退，却也因这股迫人的气势而微微感到不适。
　　“远哥哥……”想摆脱这股不适，裴霜试探的轻唤了一声。
　　“嗯。”冷忆远没有回头，只是沉声应了一声。
　　感觉到冷忆远谨慎的态度，明白对手并非可以轻松对待之辈，为防止让冷忆远分心，裴霜默默后退了几步。
　　“呵——”二人对峙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书生忽然一笑，“兄台是高手，小生甘拜下风，兄台与牛头山的梁子笑声就此罢手绝不再出手干预，只是事先奉劝一句：善良百姓未必善；贼匪草寇亦非贼。青山常在，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了，告辞！”
　　说罢冲冷忆远一拱手，展开身形纵身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里。
　　看书生退走，众喽喽纷纷作鸟兽散，不到片刻便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四周的火把也瞬时全部熄灭。
　　“远哥哥，咱们一口气冲上山寨吧！”
　　冷忆远拉住裴霜兴奋的脚步，板着脸道：“小淼，你不乖。”
　　一咋舌，裴霜背着冷忆远作了个鬼脸，转过头伸手拉住冷忆远的衣袖晃了晃，可怜兮兮的小声问道：“远哥哥，你生气了吗？”
　　你差点就受伤了！话到嘴边，可是，一对上裴霜那双仰视着他的如同小鹿般的眼睛，冷忆远的话全都变成一声无助的轻叹，只抬手在裴霜额头轻轻的弹了一下以示薄惩。
　　“唉——，你呀——”
　　裴霜嘟着嘴，胡乱的揉了揉额头被弹过的地方，看冷忆远眼光放柔，心知他不会再责怪她偷偷跑来的事，脸上可怜的表情立刻退去。
　　“我就知道远哥哥你不会怪我的！”
　　抚弄裴霜额前略显凌乱的碎发，冷忆远柔声道：“回去吧，一会儿天亮了师姐看不到我们会担心的。”
　　“噢。”裴霜略有不甘的应道。

　　四更将至，清爽的夜风迎面拂过，放松下来的裴霜感觉到一丝凉意，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虽然注意到裴霜畏寒的动作，奈何冷忆远穿的实在太过简单，身上只有一件夜行衣，没有任何衣物可以分给裴霜。
　　“冷吗？”
　　伸出右手包住裴霜的柔荑，冷忆远将柔和的缓缓将一些真气度给裴霜助她御寒。
　　“还好。”
　　温热的掌心传来的阵阵暖流驱散了裴霜身上的寒意，下意识的，裴霜更加偎近冷忆远。
　　他的手好大！从有记忆开始他就一直陪在她的身边，和他相处的时间甚至比和兄姐在一起的时间还要多，他一直是她嬉闹的最佳对象，而这双手就一直默默的在她身边守护着她，让她安心地依靠。
　　仰起头，对上了冷忆远关切的目光，裴霜回了一记笑容。他这儿时的玩伴脸上的棱角几时变得这么鲜明了？在她没有留意的时候他的脸已经稚气褪尽了？！看着看着，没来由的觉得脸上热了起来……
　　虽然自认为已经习惯了和她目光的接触，但此刻她的注视却仍让冷忆远心头一颤，目光变得深邃……不行，他不能让她察觉，至少现在不能！想转头避开与裴霜交会的视线，但她的笑靥在皎洁的月光下就犹如磁石一般牢牢的吸住了他的视线，让他移也移不开……
　　指尖传来的嫩滑、微凉的触感让冷忆远率先回过神——他的左手竟在不知不觉间抚上了她的脸颊！
　　该死！更深露重，他竟然让衣着单薄的她跟他一起站在这满是湿寒之气的林子里！
　　收回左手，冷忆远移开目光。
　　“唔，回客栈吧。”
　　“嗯。”裴霜难得乖巧的应声，低头跟上冷忆远的脚步。
　　夜风徐吹，两人不急于加快脚步，就这样携手缓步并行于沉寂的夜色里。此刻，虽然少了裴霜那平日里不绝于耳的嬉笑声，却多了一份温馨、和谐的微妙气氛在二人之间缓缓流动……

　　站在房门口，裴霜有一种舍不得松手的感觉，倒是冷忆远先松开了手，拍了拍她的头。
　　“快进房睡吧。”
　　裴霜关上房门转身靠在门板上，低下头看着自己交握的双手，回味掌心依旧残留着的余温，嘴角不自主的向上勾起。
　　一阵轻风撩起裴霜额前的几绺碎发，让她抬起了头。大姐竟然没关窗户？真是少有的疏忽啊！
　　空气中弥散着一股几乎淡不可闻的甜香，让裴霜泛起一丝困倦的睡意，掩口打了个呵欠，裴霜并没有细想香气的来源，关上窗，轻手轻脚地来到床边，为了防止吵醒裴露，裴霜小心翼翼的掀起床幔……
　　床上没人！大姐上哪儿去了？难道也和她一样跑出去……不，不可能！依大姐的性子除非迫不得已，否则她绝不会在这半夜三更的时候离开房间到处跑，难道出了什么事？
　　“远哥哥——”
　　裴霜慌乱的跑出房间，恰与闻声迎面跑来的冷忆远撞了个满怀。
　　“小淼，出了什么事了？”头一次看到裴霜露出如此惊慌的表情让冷忆远心头一沉。
　　“大姐……大姐她不见了啦！”
　　“先别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慢慢讲。”
　　冷忆远一边安抚这裴霜慌乱的情绪，一边扶着她回到了房间。
　　抓住了冷忆远得手臂让裴霜安心了许多，于是说道：“房间和我回来的时候一样，只是窗户是开着的，我关上窗以后掀开床幔发现床上空无一人……”
　　听裴霜描述房间的情形，冷忆远点亮烛火仔细的查看房间：房间里并没有打斗过的痕迹，如果要说是有什么异常那就只有窗纸的一角有一个很不明显的小洞，大约有指尖大小，看起来应该是新造成的，该不会是……
　　冷忆远虽然不愿意往这方面联想，但还是不得不问：“小淼，你仔细回想一下你回来的时候还有没有其他的什么地方不一样？任何细节都别放过，又没有看到或者——呃——闻到……”
　　只有裴霜那异常灵敏的嗅觉才有可能在那种情况下察觉香气的存在，否则，在开着窗的情况下就是有什么残留的也怕是难以分辨了。
　　“对了，你这么说我才想起来，我回来的时候屋里好像有一股香味，挺淡的，好像是几种东西混合起来的，嗯……”
　　裴霜仔细的回想着那股香气，没注意到冷忆远得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是迷香！只有江湖上那些不入流的角色才会用那些迷香之类的下三烂的手段，裴露若是被那种人摞走，只怕……
　　“嗯……那味道闻起来甜腻腻的……对了，里面好像混有曼陀罗的味道……”脱口说出曼陀罗的名字，裴霜猛然一惊，“啊！难道会是迷香？！远哥哥，怎么办？”
　　本来因为冷忆远在身边而渐渐稳定下来的心神再次变得慌乱。
　　“一定是那帮山贼！他们看远哥哥厉害就假装败退，然后趁我们还没回来偷偷的跑到客栈把大姐摞走了！一定是这样！我去找他们算账去！”说罢，顿足一跃从窗口飞身而出。
　　“小淼……”冷忆远出声劝阻不及，只得随后纵身跟上夜色中的那抹鹅黄色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