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眸情缘》东卿

2、第二章

　　2.

　　“小师弟！”随着一声娇咤，一条鹅黄色的身影从树冠中飞纵而下直落在冷忆远的面前，“你要上哪儿去？”
　　“华山。”冷忆远老实回答。
　　“我也要去！”
　　“小淼？”
　　“叫我小师姐！”
　　冷忆远明白，当裴霜强调他要叫她“小师姐”的时候就表示她是打定主意不会听他的了。
　　看冷忆远沉默以待，裴霜拉住他的衣袖撒娇道：“好嘛！远哥哥，你就答应我嘛！多少年你都没有陪我一起过过生日了，这次又要在我生日的时候出谷去玩，都不肯带上我。”自从他十二岁那年爹娘允许他一个人出谷开始，每到接近她生日的日子他就会失踪好几天，这次又想不告诉她偷偷溜走？没那么容易！
　　“我不是去玩。”他不是不想为她庆祝生日，可是她的生日正是母亲的忌日，也是那个本应是她的姐姐的婴儿下落不明的日子……
　　“远师弟，你就答应她吧，要不然她不会善罢甘休的。”随着话音，书生打扮的裴露轻盈的自树上飘落。
　　“看吧，看吧，大姐都这么说了你难道还不答应？”
　　看见裴露，冷忆远恍然：如果他不答应带上她，以她的性子必然会自己悄悄的跟上……也好，与其如此，还不如让她跟在自己的眼前安全一些。
　　看见冷忆远点头应允，裴霜兴奋得跑到裴露身边接过包裹。
　　“大姐，快点，我们该上路了！”
　　“既然远师弟肯带你去了就没有必要再拖上我了吧！”裴露说完转身想返回谷中却被裴霜拦下了。
　　“大姐一起走嘛，正好你也没到过外边。”裴露的性子正好和她相反，喜静不喜动，今天好不容易才说动她出了谷怎么能就这样让她又回去了？
　　“我到过外面，没什么特别的。”
　　“你只有去年帮爹买东西到过旁边的小镇，此外哪里都没去过！不要回去捧着那些乏味的烂书看了……”
　　听见裴霜诋毁她心爱的古书，裴露忍不住开口纠正道：“那些不是烂书！那都是古人留下来的精华，里面包括……”
　　“是是是，你那都是些宝贝！但你的宝贝里不也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看裴霜拖腔拉音还耍怪的摇头晃脑的样子，裴露只觉得气不得笑不得。
　　“去嘛，你读的书多，可以为我们找火龙参提供一点帮助嘛！”
　　“你找火龙参干什么？”这丫头平日里对岐黄之术并不热中，怎么突然想起这么一味稀有的药材来了？
　　“我前些日子听爹无意间提到火龙参会对娘大有裨益，所以想找来给娘吃嘛！”
　　“如果是那么好找的东西爹起不是早就找来给娘用上了，还等你去找？再说大哥多年在外闯荡消息灵通，也没听他提到哪里有发现过。”
　　“没准我的运气好一下子就发现了呢！”
　　“你？你除了那个小狗鼻子较为有利以外根本一点医道都不懂，就算把火龙参摆在你的面前你也不会认识！”
　　“我不认识没关系，有小师弟在呀！”
　　的确，冷忆远在医道方面的天赋深受爹的赞赏，如今他的造诣应该比爹不逊色多少，所差的不过是多年的实践经验罢了，有他在没准真的可以找到呢！
　　看裴露还有些犹豫，冷忆远开口相邀道：“师姐一同走吧！”
　　一向少言寡语的冷忆远突然主动开口要求同行，倒叫裴露不好拒绝了，罢了，那她就到外面好好看一看吧！
　　“你总是这样顺着她会把她宠上天的！”
　　一见裴露答应，裴霜立刻挽住她的手臂以防她反悔：“嘻，才不会呢！我们快走吧！要不然等会儿被娘发现了就走不了了。”
　　听她这话裴露摇了摇头但笑不语：若不是娘默许了，凭她的那点儿本事能逃过爹娘的法眼？
　　远处，裴渊畅站在阁楼看这三人的人影渐渐消失在林外，轻轻叹了口气，回想陈年往事，无限感慨。

　　“哇——，哇——”清脆的啼哭代表新生命的降世。
　　稳婆道贺的声音从帘里传了出来：“恭喜这位官人，是两位千金。”
　　但裴渊畅还来不及欣喜就听见一声惊呼：“啊——！你要干什么……”
　　“紫绡，住手……”
　　听见蓝绢的声音，裴渊畅顾不得许多直接掀帘闯了进去，什么都没看清就又被迎面的一掌打了出来，顿时口吐鲜血跌倒地，半晌爬不起。
　　紫绡正要对屋内的人施加毒手，却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渐行渐进，略一犹豫，马匹已停止门前，度量一下，紫绡向躺在床的蓝绢击出一掌，也不及看结果如何随手洒下一把蓝色的粉末，俯身抱起旁边的一个婴儿破窗而出。
　　随后而来的红绫听见破窗声迅速入内却只看见室内的一片狼藉。
　　“姐姐！”
　　“不用管我……咳……快去追紫绡……我的孩子……”蓝绢断断续续道。
　　“可是……”
　　红绫还在犹豫，裴渊畅在季君珙的搀扶下走了过来。
　　“你们去追她，这里有我。”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的瓷瓶递给红绫，“把这个带上，防她用毒。”
　　“姐夫，你的伤……”
　　“不碍的。”
　　既然身为“医仙”本人都这么说了料想不会有什么问题，红绫一行人随即策马而去。
　　裴渊畅上前伸手扣住蓝绢的脉门不由心中一惊：这不是简单的内伤问题，没想到紫绡除了洒出的毒烟外连她的掌上也有毒！刚刚产下婴儿，胎盘尚未及娩出就受了这一掌，如今血流不止，又有内伤，加上剧毒……

　　“唉，一晃已经十四年了，孩子们都长大了……”裴渊畅喃喃自语。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来到裴渊畅身后蓝绢轻声问道。
　　“我在想时间过得可真快，想当初小淼刚出生时还不及盈尺，现在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不要想那么多了。”多年的夫妻，看他的神情又怎么会猜不出他在想什么呢？
　　“要是我也会武……”
　　“哼，要是你也会武的话没准我还看不上你呢！”蓝绢半带玩笑道。
　　“都是我医术不精才会害你这么多年……”
　　蓝绢轻轻掩住他的口不让他再说这些自责的话。
　　“你在说什么呀，大名鼎鼎的‘医仙’若还是说自己医术不精，那么天下该有多少郎中要去撞墙呀！”
　　“可你的武功至今只恢复了三成。”
　　“有什么关系呢？我们现在又不常在江湖上走动要那么强的功夫干什么？”轻轻把头靠在裴渊畅的肩上，顺着窗口看向远方，“更何况我们现在还有这些出色的儿女、徒弟。人生不能总是十全十美的，不能太奢求了。”
　　伸展手臂用力的将蓝绢揽在怀里：“你总是那么容易满足……”

　　第一次出远门，裴霜感觉无比兴奋，一切都是那么新鲜，连天都好像分外的蓝。时走时停，三人脚程明显慢了很多，待出了山道，天色已近黄昏，因并不急着赶路，就近在路边的一家小客栈投宿。
　　“店家，两间上房，再准备几样拿手菜。”
　　“得了，三位，您稍候。”小二下去不一会儿就端上几样小菜上来。
　　赶了大半天的路，再加上一路上跑跑跳跳不得闲，裴霜早就饿了，一看见有菜上桌，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夹起一大口就送到嘴里。
　　“呜——”
　　菜方入口，裴霜脸色大变，端起桌上的水连喝了两碗，勉力将口中的菜咽下去以后就把筷子放到旁边不肯再吃，只是眼巴巴的看向冷忆远。
　　“怎么，噎着了？”裴露关切地问。
　　裴霜摇摇头，水汪汪的眼睛依然看着冷忆远：“远哥哥……”
　　冷忆远尝了一口菜顿时明白了裴霜的意思，这家店的厨艺的确不佳，更何况，她的嗅觉和味觉一向较一般人敏锐。于是放下碗筷道：“地处偏僻，只能弄些豆腐、青菜之类的简单菜色，行吗？”
　　“嗯！”裴霜闻言立刻双眼放光连连点头，露出甜甜的笑容，“我最喜欢远哥哥了！”
　　闻言裴露在一旁轻笑道：“呵呵，我看你是谁给你好吃的你就喜欢谁！那我也等等再吃好了。”
　　“大姐，你怎么这么说我嘛！你还不是一样喜欢吃远哥哥的菜！”
　　“我这是跟你沾光了。”
　　“店家，借厨房一用。”
　　“这位客官，您的要求实在令我们为难，要知道，厨房可是……”
　　不等他把话说完，冷忆远直截掏出一锭银子放到他的面前。
　　一看见银子，掌柜的马上话锋一转，满脸堆笑道：“……虽然如此，但是本店是会尽全力让客人满意，您想用自然没有问题。”一边说着一边把银子收入怀中。
　　“您还需要什么材料尽管说，我让店里的伙计去替您办来……”
　　冷忆远不等他说完就起身向厨房走去，掌柜的见状正准备跟上前却被裴霜叫住：“换一壶好茶上来，其他的就不用管了。”
　　“是，您稍候。”店家喏喏的退了下去。
　　片刻之后，只见冷忆远端了四盘菜从厨房走出，尚未接近桌边香气就已经阵阵飘来引人食指大动。
　　裴霜闭上眼睛用力的深深地吸入菜的香气：“嗯，葱油乌笋、麻婆豆腐、麒麟茄子、清炒鸡丝！”睁开双眼看着冷忆远把菜摆上桌，“哈！我全说对了！”拿起碗筷，顾不得菜还烫口，裴霜一边毫无形象可言的狼吞虎咽，一边还不断的称赞道：“嗯，好香……小师弟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看她那副模样，裴露笑道：“看你吃的，跟个饿狼一样，好像几年没吃过饭了似的！”
　　一向怕烫，故而她并不急于动筷，况且这家店菜虽然不怎么样，可茶确是上等，看着茶叶形状紧而纤细，银毫显露，浅绿微呈谷黄，芽叶幼嫩完整；汤绿黄亮，香馨高爽，味醇甘鲜……一家这样山野小店竟会有大富人家都不易购得的蒙顶甘露——实在是耐人寻味……
　　冷忆远在一旁并不动筷，只是静静地看着裴霜津津有味的吃着，冰冷无波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柔和的光芒……

　　三个彪形大汉此时走入店中嚷道：“伙计，小二，有喘气儿的没有了，怎么还不来招呼？”
　　闻声店小二赶忙迎上前，脸上极力堆起七分谄媚的笑容带着三分惧意问道：“三位爷想来点什么？”
　　为首大汉一拍桌子道：“好酒好菜全都给爷端上来，你难道还怕爷付不起帐吗？”
　　“是是是，马上就来。”小二应声而去，片刻端着两壶酒、一碟花生米、两碟酱菜上来道：“几位爷，这两壶酒是小店孝敬的，你先喝着，后头的菜马上就好。”
　　为首大汉喝了以后就随即“噗——”的一声全部喷到小二的脸上：“呸！这是什么酒？竟然拿这种兑了水的东西糊弄老子，你们这店是不是不想开下去了？去叫你们掌柜的出来！”
　　正从后面走出来的掌柜一看此情形快步上前打揖做躬，陪笑道：“大爷，这伙计是新来的什么都不懂，要是有招呼不周的地方还望您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见怪！”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会和他一般见识不成？”
　　“哪里哪里，小的们在您的面前根本不值一提，您又怎么会和我们一般见识呢！这顿小店请客……”
　　“啪！”大汉不等掌柜说完把酒壶往地上一摔，道：“你请客？哼！大爷稀罕吗？大爷我赏脸到你们这儿来喝酒是你们的福分，你们拿这种劣酒糊弄我们，竟然还敢说请客！瞧不起我们是怎么着？是不是不想活了！别忘了，你们还欠我们一笔债没还！”
　　“这话从何说起，就是小的借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有丝毫怠慢之心，更别提是瞧不起您的想法呀……”
　　“不敢？不敢还拿这样的劣酒上来？前些日子店里的那个厨子呢？怎么不见出来招呼客人……”
　　裴霜咽下口中食物的空当嘟囔道：“切！一群讨厌的家伙。”这人破锣似的嗓音让人听起来影响食欲。
　　裴霜的话音说的含糊，加之两桌的距离，壮汉并没有听清她的话，只是觉得她的语气似乎对他们有些不满，于是只是朝裴霜三人方向瞪了一眼，并未多做什么表示，回过头继续难为掌柜。倒是方才被斥退的小二立在一旁听得真切，暗自捏了一把冷汗。
　　看几名大汉没有什么表示，小二小心翼翼的一道裴霜的桌边，轻声道：“客官，您听小的一句劝，您千万别去招惹他们，您看见他们腰间挂的那块腰牌了吗？他们是前面牛头山上的一批草寇！他们占山为王，横行霸道，根本没人能够治得了他们。为首的瓢把子姓杨，功夫了得，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呐！”
　　“他们常来？”
　　“也不常来，嗯，其实原本他们倒是很少骚扰附近的穷百姓的，虽说是山贼，平日里还算相安无事，只是前些日子我们店来了个新厨子，长相那叫一个俊——哦，当然，她是比不上您，但在我们这种小地方已经是很出众的了，没想到恰被他们的人看到了，这不，就三天两头的来店里要吃要喝的找些麻烦。”
　　“那就这样任他们胡作非为？”裴霜不以为然道。
　　“您是外地来的，不知道这里的情形，这儿是三县交界之处，三家衙门你推我辞的，只要不是杀人越货惊动大了的案子，他们都睁一眼闭一眼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能挂起来就挂起来，您想啊，官都怕惹麻烦上身，更何况是我们这样的小老百姓就更惹不起了。”
　　“哼！”小二的说辞不但没把裴霜劝下，反而为裴霜扇起三分火气，她脆生生的话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店里的人听个明白：“不过是荒山野岭里的几只野狗也装着副人的模样，跑到这饭桌旁便吠个不停，真是影响食欲。”嘴上说着，手里可并没有闲下，眼前可都是冷忆远亲手烹出的美味，若是让它们凉了减了味道岂不是大大的可惜！
　　“那边的那个丫头你刚才说什么？”
　　对于大汉粗声粗气的喝问三人听若未闻，裴霜依旧大口大口的往嘴里送着食物，裴露优雅的轻摇手中纸扇，扦着菜肴细细品尝，冷忆远则柔和的看着裴霜，不时以手中的帕子拭去她嘴角沾上的汤汁。
　　看三人对他熟视无睹的态度，为首大汉快步来到裴霜的桌边，用力一拍桌子，道：“喂，说你们呢！这会子想起装聋作哑了？”
　　“啧。”看看因这一拍而震到桌面上的汤汁，裴霜白了大汉一眼，“真是浪费！”
　　“你——”大汉怒目圆睁，双臂用力将桌子一掀。
　　“呀！”裴霜迅速伸手，在菜盘离开桌面的瞬间一手一盘将两盘菜捞在手中；裴露动作也不慢，手接扇托稳稳的保住了另两盘菜；冷忆远则手臂一挥将大汉震退两步，同时闪身将姐妹二人挡在身后。
　　对上冷忆远冰冷的蓝眸，大汉不由自主的又退了一步，方才仅仅是随手一挥就已经将他震退，实力的差距显而易见，若是认真起来岂有他的好处，他如果再不识好歹只能是自讨苦吃。
　　一切都在瞬间发生并结束，掌柜和小二反应过来已经是两人对峙的局面。
　　看眼前的情形似乎是一触即发，掌柜的似乎不明就里，快步上前打着圆场，只希望能够安抚下那大汉的怒火让自己的小店平安，却不知在冷忆远的逼视下那大汉早已心惊胆寒难以自持。如今掌柜出场正好是给了他一个不失威风离去的好台阶。
　　“看在掌柜多年相识的份上，大爷我今天不跟你计较了。”说完片刻也不停留带着两名手下急急得离开了。
　　“就这样让他们走了？险些糟蹋了我的好菜呢！”裴霜不满的嘟囔道。
　　裴露笑笑，把菜放到旁边的桌上，半是打趣对裴霜道：“好了，快吃吧，别让他们搅了你吃饭的兴致。”
　　裴霜正要回嘴，却看掌柜的走到桌边，搓着双手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
　　“呃……三位客官……那个……小老儿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看看天色也不早了，嗯，三位客官再不动身……只怕天黑时赶不到镇上了……”
　　“掌柜的这话的意思是要赶我们走咯？”裴霜赶在吞咽的空当接口道。
　　“小老儿出言冒犯之处还望几位大人大量，只是小店是小买卖，实在是得罪不起牛头山哪！我们……”
　　冷忆远一摆手止住了他的话头问道：“不必多说，最近的一家客栈在哪里？”
　　“由此向西不出二十里就有一家客栈，那客栈的条件比小店要好出十倍不止……”
　　看裴霜放下碗筷已经吃好了，冷忆远也不再和店家罗嗦，抄起包裹道：“我们要上路了。”
　　“远哥哥，你为什么那么轻易的就放他们走了？他们都是坏人哪！”他不是最厌恶贼寇的吗？
　　“事情始末还不甚明了。”
　　“有什么不明的，事情都摆在眼前了。”
　　冷忆远只是摇摇头，道：“我会查清的。”
　　那几个大汉态度虽然很嚣张，但却好像有所顾忌，只是口头上发难罢了，并没有真正对这里的店家作出什么伤害，也许另有内情也不无可能，而且这家店本身也有些古怪，只是现在还想不出什么头绪来。
　　“有什么你说嘛！”冷忆远有所保留的态度让裴霜有点儿不满，一副想要追问到底的模样。
　　裴露笑着拉过裴霜道：“好了，小淼，你就听师弟的吧，不会错的，天色不早了，早点儿投宿才是正经，你可不要惹什么麻烦哟。”
　　“哦——”裴霜不大情愿的嘟着嘴，“我会乖乖的，老姐——”
　　裴露举起折扇在裴霜的头上轻轻的敲了一下：“你哟！小鬼！”
　　认识她的人有谁不知道裴霜可是从小就和这个“乖”字无缘的，看她的眼神明摆着不会轻易放弃，算了，反正有冷忆远跟在身边量她也闯不出什么大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