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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四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1) ...

  •   假期积了一堆活,所以,星期六这天,流毓还在办公室。
      当接到曾默倾电话的时候,她有种始料未及的意外。他说手头上有两张音乐会的门票,邀她一起。
      “为什么?”流毓心里的想法就这样脱口而出。
      “我上次吃了你的饭。”曾默倾在那头坦然解释。
      他要过来接她。两点钟开始的,神驰却又情怯,一点二十五,流毓拖拖沓沓到最后一刻才行动。走到楼下,曾默倾玉树临风地站在那里。他的车子刚打过蜡,熠熠生光。
      流毓一步一步朝他走近,心里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绅士地绕过来帮她打开车门。
      “怎么这么好雅兴?”流毓以随意的口吻问道,借以掩藏自己真正的情感。
      曾默倾的回答是这样的:“劳逸结合,会休息才会工作。”
      “可是,别人不都说曾总是个名副其实的工作狂,一天做工十六个小时还嫌不够?”
      “传闻,有可信,有可不信。”默倾说得淡淡然。
      “那到底是能信还是不能信?”流毓打破沙锅问到底。
      曾默倾却给了个奇怪的答案:“无所事事而已。”
      “矛盾又难以理解。”流毓实话实说。
      曾默倾但笑,没有明讲,以前的人生重心确实放在工作上,但现在,他突然发现,时间这样度过更有意义。
      “我个人比较期待这场音乐会。”曾默倾转了个话题。
      流毓的兴致被勾了出来:“亮点在哪里?”
      曾默倾却卖关子:“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等会自己体验。”
      “故意吊人胃口,真讨厌,”流毓不满嘀咕,“就不让你得逞,我很淡定。”说完才发现这样像极了情人之间的撒娇拌嘴,脸不由得一热,发窘地沉默是金。
      曾默倾也没再说话,但嘴角轻轻上扬着,将车子稳稳当当开至剧院。
      号码是第五排中间的位置,流毓和曾默倾到时已经座无虚席,这场音乐会的受欢迎程度可见一斑。
      这是一场中西合璧的演奏会,既有西方代表的《幻想即兴曲》和《梦中的婚礼》,更有中国风的《梁祝》笙协奏曲和古筝《高山流水》,尤其是是管弦乐组曲的《霸王别姬》,西洋打击乐器中融入了巴乌、箫、笙、京胡及琵琶,珠联璧合得天衣无缝,名副其实一场空前的听觉盛宴,以至于离开演奏大厅了,流毓的听觉停留中还有余音袅袅,于是,有感而发地轻吟道:“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明明如月,何时可掇。”
      曾默倾延伸接口:“平心而论,曹操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是不错。”流毓有同感,“通才,多方面发展。”
      然后,他们围绕曹操展开谈论,涵括军事韬略,文学才华,书法造诣还有临死前对原配正室耿耿于怀的儿女情长,两个人竟然志同道合地默契,让流毓不得不对他重新审视:“你好像越来越不像你了。”
      “怎么讲?”
      “都说你话不多,对什么都是冷冷淡淡的,似乎有种睥睨一切的傲气,但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
      “没有共同话题,找不到共鸣而已。”曾默倾心有戚戚。沉默,并不是因为骄傲,而是因为寂寞。
      时间像长了翅膀一样,当熟悉的建筑闯入眼域,流毓仍有种恍惚的不可思议感,听完演奏会他们又一起吃法国大餐,环境优雅,风光旖旎,语言投契,连天空风云变幻都浑然不觉,美妙得不像真的。
      “谢谢!”于情于理,流毓都觉得应该这么说一声。
      “不要道谢。”回答完,曾默倾驾车扬长而去。太客气的话会疏远彼此之间的关系。
      同他呆一起的时光不可谓不开心,他们之间有些东西似乎不一样了。或许,他对她也并非完全无意,对不对?只是,这种喜悦刚冒头,马上被理智的冷水一头浇灭,朋友也可以这样,何必自作多情!流毓就这样怔怔站在檐下,任由脑中天人交战地将所有想法一遍一遍过滤,直到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震醒:“忘记带钥匙吗?”
      抬眼,林放从暗影处走过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
      “路过,顺便进来看看,”林放说得云淡风清。“打你电话怎么没人接?”
      一通翻找却无迹可寻,流毓猜测:“估计是忘在办公室了。”
      “干什么走得这么急?”林放状似不经意地问。
      “听了一场音乐会。”
      “兴致这么高!”
      流毓脸上漾出湛然的笑意,询问:“上去坐一坐吗?”
      “不,我要走了。”话说完,林放仓促地一头扎进雨幕里,轻不可闻的叹息随风逝在身后。
      直到林放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流毓才反应过来,急急上楼,拿了伞又马不停蹄往下追。
      偏偏要好事多磨,她千辛万苦走到一楼转弯处,不曾想忽略了一级阶梯而踩空,右脚沿着夹角硬生生侧滑下去,一阵锥心的痛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上也不是下也不是,进退失据,流毓孤立无援地坐在地板上。好一会,疼痛才有所缓和。伞是带不给林放了,她靠左脚和右脚尖支撑,瘸拐着一阶一阶摸上楼。平时只要几分钟,这回却用了十几分钟才进屋。
      惊心动魄地折腾了一个晚上早已倦极,流毓往脚踝擦药后,不顾痛楚就昏昏沉沉睡过去了。直到第二天早上,迷迷糊糊下床,脚一触到地面条件反射弹跳起来,流毓才重新记起这回事。再看右脚都肿成一个大包了,筋炙炙疼痛着,没法使力,去办公室肯定不行。好在还能用电脑联系到方祺请假。
      粗粗吃了点东西,再给脚涂上药后,流毓开始在家里工作。
      看到曾默倾,她有种桥段循环演出的感觉。原来她的手机是漏在他车子上了,害他今天又跑一趟送过来。一遇到他,她好像就变得丢三落四的。
      “哪里受伤了?严不严重?”曾默倾直截了当问。上班时间,他还找到她家里来,就是有所耳闻了。
      流毓轻巧地抬一下脚,“没大问题,上了药好多了。”
      看着那碍眼的淤青,曾默倾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去医院看看。”
      “不用,我自己有灵丹妙药。”流毓拒绝了。她随身携带了民间偏方的跌打损伤药酒,很管用。
      最后,曾默倾折衷地买了两大袋速食品,以方便她这个伤残生存。
      下楼梯的时候,想到了什么似的,曾默倾逐一碰触声控开关,果真有盏灯坏了,他直接找来电工将它修好。
      看着满满当当的食物,流毓心里无法自抑地泛起了涟漪,于是追根溯源地拍打受伤的脚,“好好的,你来凑什么热闹啊?”
      傍晚的时候,林放又敲响了流毓的家门。一整天他都在懊悔昨晚的失控行为,终于决定再见她一面。
      当他发现流毓不便的腿脚时,关切地问:“好好的怎么就受伤了?”
      “意外。”流毓简略地说。
      “看医生了吗?”
      “有药。”流毓间接回答。
      看到她打开的办公文档,林放说:“你让我想到了一个词——身残志坚。”
      “我的手指还能动,我的大脑还能思维;我有终生追求的理想。”流毓顺畅地借用霍金的话。
      “女版霍金。”
      “那我不能太愧对你这句话,”流毓重新回到电脑前敲字,“吃喝自便。”
      对着她一桌子的粮食,林放奇怪地发表言论:“怎么像是有备而伤?”
      “曾默倾买的。”
      听闻,林放的脸色突然变得黯淡,“我出去一下。”
      流毓正在状态中,也不甚在意。
      这里的清洁工两天才收一次垃圾,林放走过杂物筐,那个蛋糕还完好无损地躺在那里。
      昨天是他的生日,他带了蛋糕过来想与她一起庆祝,然而找不到她人,连电话都不接。担心她发生意外,他阴阴暗暗地揪着一颗心等了整晚,却不期然见到曾默倾送她回来。他们好像处得很愉快,她脸上透射出一种夺目的光采。而在曾默倾离开之后,她的不舍,她的失落,她的恻然,全看在他眼里。艺术家有着高屋建瓴的洞察力,她流露的这样不为人知的一面让他心里升起前所未有的恐慌。
      此次生日不是他想象中的一次,不过也罢,所以他扔掉蛋糕,竭尽全力平缓倾斜的心情,唤醒了在冷风中静立的她。
      现在,这种不安的危机感卷土重来,誓要一争高下似的,林放买骨头熬汤。
      “好吧,补补钙。”不辜负林放的心意,流毓喝了满满一碗骨头汤。
      总算扳回一局了,林放的心情稍霁。
      在家里做了两天残障人士,流毓顶着隐疼的脚重回办公室,一切又进入轨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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