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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起因 ...

  •   二人的事一定下来,最先乐得合不拢嘴的人非柏叔莫属。想到公子终于要娶亲成家,心里头可说欣慰至极,直说要找位算卦先生来为他俩选个黄道吉日。显然日后的喜宴也要由他亲手操办。

      老人家一高兴,整日容光焕发,人也好似年轻了二十岁。慕半依与安逢然看在眼里,只要对方一张罗,凡事都跟着照办。

      转眼到了远易侯寿辰。根据慕半依上回提出的条件,让齐喆拜访安府,算上旧尘往事,亲自给安逢然赔礼道歉。

      如今齐喆做到,慕半依自然也会遵守约定,将准备好的礼物提前两日送到齐府,之后再由齐家老爷转交给何世子。

      礼物只是个四方形红布锦盒,两手托起有余,外表看去没什么特别,里面装的东西更是谁都不知。之前慕半依曾特别交代,为保持惊喜,只有远易侯本人才准打开。因此何世子问起时,齐老爷只好故作玄虚了一把。

      寿辰上,众人纷纷呈上贺礼,不外乎是些珠宝名画之类,远易侯早已看腻,是以何世子递来一个红布锦盒时,反而引起注意。当远易侯打开盒子,谁知突然弹出个布衣小人,洒出许多亮闪闪的花纸,头顶上贴着横条,竟是“寿比南山”四个金字!

      远易侯被吓了一跳,等稍后琢磨过来,竟然一阵放声大笑。虽说不是什么名贵宝物,却胜在别出心裁,合上锦盖再打开,布衣小人又亦如之前那样蹦弹而出。好玩,有趣!

      据说日后凡有人登门拜访,侯老爷都要拿它出来吓唬一番,瞧着每个人受惊慌乱的表情,他便会满意而笑,看来这位侯老爷子的恶趣味还是蛮严重的。

      事情结束,齐家人也总算松口气,而齐喆怎知慕半依才是始作俑者,之后相见,还特意向她表达感谢。看不到某人暗地里偷笑的表情。

      没多久,吴家小姐在府上举办小宴,邀请别府的千金女眷前来闲聊欢聚。

      园内长几锦案分列两旁,雪白台布铺就的桌子上,摆设着一盘盘美味佳肴甜点果糕,精致碗盘,任人自行选取。轻盈的素绘屏风掩于假山石一角,里面传来丝竹管弦之声,佳人们裙裾飘香,轻语谈笑,透着一派优雅奢迷。

      这般别具一格的小宴,自然是由慕半依设计布置。她站在角落,默默注视着那些浓妆艳抹,故作矜持的女子们,目中光绪却如悬空冷月一般清寂。今日的光辉亮点,不出意外都集中在吴家小姐身上,团扇掩唇,正笑得高傲自信。

      受到对方请求,今日该做的事也已完成,慕半依准备暗下离去,收回视线时,却感受到一记幽怨冷光冲破珠华香粉的气氛,朝自己直逼而来。

      慕半依顺势抬头,恰好与那人的目光撞个正着,不由挑起眉。

      原来她今天也在啊!

      霎时,对方目光转变强烈,简直像无数冰刺贯穿过身体。

      慕半依扬唇,只是视若无睹地离开。

      出了宴会小园,她领着两名自府家仆穿行在长廊上,然而没走多久,身后就传来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你给我站住——”

      慕半依头疼叹气,没料到她竟真的追出来。吩咐家仆先到吴府门外等候自己,才转身微笑:“季小姐。”

      她的笑脸迎人,却更让季宛嫣心头浇火,白嫩的脸蛋几乎不施粉黛便已红得通透。两个人站在长廊上,一时安静得只有鹊儿在枝头清鸣。

      廊外有风拂来,季宛嫣拢紧肩上披帛,隔着数尺远距离,看到对面女子素衣净洁,任着长袂飘扬,散发一种令人怡畅的淡然之美。

      嫉恨与怒火在心中燃烧,季宛嫣硬生生压抑着,慢步走近:“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如今你在国都,已经成为响当当的人物了啊!连玉华公主都对你宠爱有加……”本是娇嫩甜糯的嗓音,此刻却透出了几分尖酸刻薄。

      听出言辞间有隐抑的情绪,慕半依答得谦虚平静:“季小姐实在过奖了。”

      季宛嫣站在跟前,一字一句迸出:“我没有想到,你这个人,还真是有手腕……”随即十指攥得死紧,红痕直出,似要将对方生剥活扒一般。

      “我问你……”下刻她的有些声音不稳,因着某种激动,牙齿都快咬碎,“听说再过不久,你就要与安哥哥成亲了?”

      婚期定在九月十五。如今盛夏已过,天气入秋转凉,因安逢然的身体受不得寒,柏叔便赶在立冬前挑选了一个较为吉利的日子。现在掐指算起来,已经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府里上下都忙着筹备写喜帖,消息难免不会外露。

      因此季宛嫣得知,慕半依一点都不意外。在那目光直逼下,却是神情坦然道:“是。”

      “啪——”

      一字落下时,季宛嫣已经怒不可遏,伸手扇去一个耳光。

      慕半依被打得侧过脸,头发黏在瞬间泛红的颊庞上。

      “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季宛嫣杏眸中如有一团火焰燃烧,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恨怒滔天,尖声谩骂,“仗着有几分狐媚姿色,就想留在安哥哥的身边。你是什么人?是什么出身地位?根本就是卑贱无耻的小贱人!借着安哥哥心善,对你可怜,就趁机勾引!你……凭什么,又有什么资格能够嫁入安家!”

      季宛嫣伸手指去,越骂越是恶毒肆意,原本俏丽的容颜,正因着无边嫉恨而微微扭曲。

      “出身地位……”慕半依保持着方才姿势,不知想起什么,竟是耸肩轻笑,一时让人看不到神情。

      季宛嫣见她半晌不说话,渐渐面露得意,方才一巴掌带着十足气怨,简直让她消去不少心头怒火。

      “小贱人……”她顿觉胸口畅快,正欲继续毒骂,谁知对方身形一动,自己尚未反应时,脸蛋上竟也遭到一记火辣辣的疼痛!

      同样的力道!同样是在右脸!

      “你……”季宛嫣瞪大眼,几乎难以置信地叫嚷,“你竟然敢打我!”

      慕半依亦笑得不冷不热:“难道季小姐没有听说过一句话么?所谓礼尚往来,既然你刚刚给我一‘礼’,我自然也要还之一‘礼’了!”

      声音干脆直接,让季宛嫣当场傻了眼。

      随后,慕半依轻轻一笑:“其实你说的对,我是没有资格,也没有什么身份地位,但因此就要选择退缩逃避吗?我想留在逢然身边,因为我可以让他开心,可以照顾好他,更知道他需要的是什么!相反,你口口声声说我不配不够格,你自己替他做了什么?又能为他做什么?你们季家为了贪图荣华富贵,不记曾经恩情,毁婚在前,带给逢然的不过是伤害,不,也只有伤害罢了!”

      这一刻慕半依盯紧她,眸光冰莹晶亮,好似有絮雪在其间纷飞,忽然间,刺目得令人不敢直视。

      季宛嫣听完,或许是因为震惊,或许是因为那双眼,整个人呆若木鸡,再也吐不出一个字。

      “说起来……”慕半依靠近她耳畔,字音轻逸,“到了明天春天,你也该去参加三年一届的入宫选秀了吧?”

      “我……”季宛嫣呆滞的目光徒然一破,只觉涌上无限痛苦与不甘。这次就算她再怎么哭吵大闹,也难以改变父亲要将她送入皇宫的决心。

      “我,我才不要嫁给那个老头子——”季宛嫣突然控制不住地颤嚷,这么久以来的委屈伤心,几乎要因着她轻轻一语,刹那间爆发出来。

      北乐帝已经年过四十,却极爱美色,宫中年轻美貌的嫔妃根本多得不计其数。

      如此,又能受得帝王的多少次恩宠?韶华易逝,只怕今后一生,都要被锁在这深深宫闱的之中。

      慕半依看着她的反应,脸上忽然浮现一丝怜悯,但最后什么也没说,转身,往长廊尽处走去。

      “你不要以为,自己就可以过的很好……”季宛嫣望向她的背影,等缓过神来,悲伤怒恨忽如洪水般冲涨着大脑,一滴晶泪自眼角而出,破碎地面,却似化成了最深处的幽怨诅咒——

      “你这个狐媚女子,总有一天,会害了安哥哥的……”

      声音从背后传来,就算听得再怎么清晰,慕半依也不曾理会,更没有止步回首,径直离开。

      *******

      一回到安府,慕半依就躲进自己的房间,使劲照起镜子。

      “该死的小丫头……”妆台前,她抚摸着右半边红肿的脸颊,终于忍不住低声碎骂。

      这么明显的痕迹,让逢然看见可怎么办?她的肌肤一向细嫩敏感,就算及时敷药,恐怕也得过两三天才能消褪吧?

      慕半依愁眉苦脸地想着,翻开屉柜,匆匆给自己上了药。随后房门被人叩响,传来那柔和温润的嗓音:“依儿……”

      慕半依暗念一声糟,竟是想也不想地跳上床。

      一直不见响动,安逢然推开门,进来却瞧慕半依背冲自己躺在床上。

      “依儿,怎么了?”以前她一回府,总是最先过来找自己。

      “我,我有点累……”慕半依窝在被子里,声音有些朦朦不清。

      安逢然想她今日为吴家小姐举办宴席,许是忙坏,关心道:“那你好好休息。饿不饿?我让笙儿去准备些吃的。”

      “不用了,呃……或者,放到房里吧,等我睡醒再起来吃。”慕半依犹豫一下道。

      她不肯抬头,安逢然只好轻轻应声,眼神却染上几分落寞。今天她走的早,回来又没见面,心里实在想念。

      慕半依感觉他离开床边,等过去半晌,屋子里再没半分动静。遂翻被起身,谁知一抬头,却差点吓得仰过身去——

      “逢然,你……”对方正安安静静地坐在桌前,慕半依诧异之下,舌头直开始打结,“你怎么没……”

      原本安逢然是想这样静静地多守着她一会儿,谁知没多久,就见她生龙活虎的跳起来,正觉意外时,却发现她半边红肿的脸颊。

      “脸怎么了?”安逢然顿时一惊,眼神都慌起来。

      慕半依发怔,不知该如何作答。安逢然已经上前,轻手拨开面侧碎发,看着那清晰红痕,只觉越看越是心疼,想触碰又不敢,脱口而问:“疼,疼吗……”

      在他满眼担忧下,慕半依低着头,活像个认错的孩子,老实答:“已经不疼了……”

      安逢然又着急地问:“上药了没有?”

      “嗯……”

      忽然明白她之前举动,一时间,眼底忧色黯然。

      慕半依就怕他这表情,忙含笑解释:”其实没什么,你别担心,是我今天在吴府上……遇见了季宛嫣……”

      安逢然一愣,随即想到对方那刁蛮骄纵的性子,呼吸都变急促:“简直是胡闹了……”

      好似无法接受一般,他眼中闪烁着愁乱之绪,下刻竟是转身。

      “逢然,你……”慕半依见状,伸手扯住他衣袖。

      安逢然侧过头,脸上浮现着忧愁、心疼、自责的神色,以及眉目间极少能见的一丝愠怒。

      慕半依怔愕,但转而敞开笑颜:“你别替我生气。其实之后,我也还了她一个巴掌……”就算季若嫣回去哭诉,但一考虑到玉华公主对自己的喜爱,恐怕季家人也不敢找上门来。

      慕半依缓缓开口:“说起来,她对你确是真心一片,你若为此而去,只怕将来她会更加记恨于我。况且,也是满可怜的……”

      刚一说完,双手被握紧。

      “依儿,都是因为我……”安逢然凝视着她的眼睛。

      慕半依反而问:“逢然,你真的不后悔娶我吗?”

      安逢然一愣,尔后搂紧她。

      慕半依在怀里轻轻笑着,已经知道答案。这个人,是不会离弃自己的。

      对,永远不会离弃。

      *********

      时间宁静地流逝,眼见二人婚期将至,府里上下都洋溢在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里。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谁也没有想到,南源州一代发生了严重灾荒,外加大雪提前而至,突然而让人措手不及。官府未能及时出面赈灾,一时间哀鸿遍野,百姓们流离失所。随后众多饥饿成群的灾民组织到一起,到处疯狂地冲入店铺抢粮夺食,寻找可以暖身的衣物,情况竟演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最后官府不得已调动人马,以武力才镇压住如此混乱的场面。

      南源州一代有许多安家店铺,也因此受到极大损失,不仅要重修店面,之前达官贵人们所要的衣服都无法及时做成,有些权贵人物更是得罪不起。安逢然的二叔在此管理,一时应对不及,焦头烂额,很多事又不敢擅自做主,于是写信到国都求助。

      得知消息,柏叔也是变了脸色,发生这么大的事,确实需要家主亲自前往处理。可这一去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况且赶上天气日渐寒凉,公子的身体会难以经受。

      柏叔大伤脑筋时,慕半依竟提出前去的要求。

      “不行,那里灾荒未平,我怎可放心让你前往。”安逢然想也不想的拒绝。

      “难道你去,我就能够放下心来吗?”慕半依语气毫不退让,“我知道你身为家主心有责任,但你的身体才有所好转,万一为此变得严重怎么办?”

      安逢然正欲开口,却又被慕半依抢先,心平气和道:“逢然,事情总需有人处理,如果柏叔一个人,肯定也是顾及不过来。”

      安逢然低头缄默,而慕半依轻轻覆上他逐渐拢紧的手,如有温流传递,带来一种莫名安心:“逢然,让我去吧……我会有办法的。”似在安抚,又似在劝说。

      安逢然抬头望入她的眼眸,一如既往的晶亮自信,含笑间,更生出明彩绚耀。

      “你别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这个人,总知他在想着什么。

      仿佛一片落叶飘下的时间,又仿佛经过一个漫长深季。在那坚持的目光下,安逢然终于,听到自己答应的声音。

      因赶上这次灾荒,婚期不得已推迟。慕半依与柏叔加紧收拾,第二日就带着一批家仆赶往南源州。

      一时间,府里变得空空荡荡,身边少去一个人,忽然感到如此不适应。只有临别前的千万叮嘱,在睁目闭眼时,暖着耳边。

      枝头的树叶开始纷纷凋落,天气转凉,笙儿不敢让他多在外面呆着。平日里,安逢然就在屋内抚琴逗逗鹦鹉,或者独自对弈下棋,以前慕半依怕他一人寂寞,便把现代所知的棋类玩法统统教给他,以好打发时间。

      转眼过去五天,算算日子,应该已经抵达南源州,之前慕半依曾经答应他,只要到了那里便会马上写信告知情况,于是安逢然最近有些茶饭不思,只盼着一封千里信笺。

      笙儿知道他心思,特别吩咐家丁,一旦收到来自南源州的书信,就要立即送来。

      然而又过去十几天,慕半依那边竟是音信全无,莫名的,安逢然感到焦灼不安。

      九月底,天气阴郁古怪,忽然飘起零零星星的雪粒。

      “笙儿,今天还没有信吗?”安逢然手捧精巧手炉,出神地望着窗外。几乎每隔一两个时辰,便会问这么一句。

      笙儿喟叹,走出房间

      地面上已铺落了一层霜白冰层,脚踩上面,融化成空。

      笙儿顶着小雪来到院外,谁知一出来,就见一名家仆正在门口踱来踱去。

      “你在这儿做什么呢?”笙儿拧眉,奇怪地问。

      声音猛然灌入耳,竟吓得家仆一哆嗦。他踌躇片刻,方上前道:“听说南源州那边传来了消息。”

      “哦?”笙儿眼睛一亮,透着几分欣喜,“可是慕姑娘他们寄信来了?”

      家仆却面带难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笙儿察觉不对劲:“出什么事了?”

      家仆一阵犹豫,终于开口:“这事儿还不能确定,只是如今外面都在传,南源州那里一连下了四天大雪,使得许多山峰坍塌,进入城镇的那条唯一官道更是发生雪崩,听说,听说……”家仆声音突然发哽,似乎也不希望这是真的,“听说死了不少人,凡是在那里经过的车马路人……几乎都是难逃一劫……”

      “什么——”笙儿脑海一鸣,顿时怔在当场。

      通往南源州的道路上,竟然发生了雪崩!

      “这,这究竟是何时发生的事?”他竭力恢复一丝镇定,迅速追问。

      “大概就在十天前……”

      十天前,算算时间,正好是慕半依他们该抵达南源州的时候。

      如今,一封书信也没寄来,完全失去了联络……

      倘若这些都是真的……

      思绪立如烫水般在脑中来回翻滚,笙儿简直不敢再往下想,慌乱之下,最后只迸出一道想法——

      这件事,绝不能让公子知道!

      他正要开口吩咐,却见家仆吃惊地望向自己身后,一股不妙感随之涌现,笙儿回过头,忽然睁大眼睛。

      安逢然静静站在不远处,白色衣袂飘起间,承着坠落下的千万细碎雪花,一点一片,汇成了亮人鲜灼的融白。

      就好似,一大滩晶莹的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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