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泪西风(三国同人，架空，曹/陈)》远上寒山

3、萍末相逢乃尔奇

　　“阿孝，不得无礼。”魏旅长的声音洪亮而浑厚，感觉此人跟执政府那些个抽大烟玩戏子的老爷颇为不同。
　　先前诘难陈镜玄的军官已经退到一边，请他家长官落座。可那姓魏的军官并没有坐，而是若有所思地打量客人，突然道，“先生可是姓陈？”
　　陈镜玄有些吃惊，“鄙人陈镜玄，见过魏旅长。”
　　不曾想旅长一步迈到他跟前，紧紧握住他的手，“陈虚白！我是魏武啊！”
　　“止戈？”陈镜玄惊讶的望着眼前的军人，“你是，魏止戈？”
　　“正是正是！老同窗啊！”魏武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把了“老同窗”的“老”字拉得很长，“十年不见，你瘦多了。”
　　“十年不见，你变化更大。”想起当年同在汇文学堂念书的岁月，陈镜玄心中百感交集，“没想到，你竟是从军了。”
　　“阿孝，这位是我当年的同窗好友，陈镜玄陈先生。当初我怎么跟你说的！还不快给先生赔礼道歉！”
　　那军官朝陈镜玄敬了个礼，又抱了抱拳，态度立刻恭敬了起来，“魏孝我有眼无珠，得罪了。”

　　陈镜玄却没理魏孝，只是偏了偏脑袋，看着魏武，寻找着十年前的痕迹，仿佛要把失去的光阴倒转回去。同窗不假，好友却算不上，魏武有自己的朋友圈子，于他并没有太深的交情。
　　“请问旅长，陈某现在是否能见一见我的学生。”面对似乎热情过头、拉着自己手不放的老同学，陈镜玄本能的拿出了十二分的客气，以便从精神上拉开距离。

　　“既是你的学生，我魏某岂有为难之理？阿孝，直接叫他们放人。”魏武笑了笑，松开一只手，朝手下魏孝打了个手势，“我会安排底下人送那学生回校。你我同学一场，十年不见，今日得以重逢，何不留下来喝酒叙旧？”

　　陈镜玄趁机抽出了自己被握得生疼的右手，不愿耽误工夫，便说，“陈某为人师表，受校长的嘱托，自当亲带那学生回去。”

　　魏武的眉毛稍微挑了一下，旋即点头道，“也好，魏某当改日登门赔罪。”

　　夕阳落山，余辉染得远天一片金红。京城的傍晚依旧喧嚣，街市灯火次第亮起。陈镜玄终于领回了男生，叫来两辆辆人力车，一前一后向着学校去了。

　　步九原安静地坐着，眼神添了几分浑浊。陈镜玄见着他的时候，原本白净的脸蛋上多了几块青紫的伤痕，浅灰色的学生服变得脏兮兮的，上衣纽扣被拽掉了几颗，领子撕了一半，更不用说膝盖和裤脚了。一天一夜之中，这孩子定是受了不少苦。

　　如果步九原不是他的学生，如果魏武不是他的同窗熟人，换了别的学校、别的学生，落在大兵手里，指不定还得吃多少苦头！想到这一层，心中的喜悦便消了大半，对北洋军的厌恶倒是有增无减。

　　过了西四，陈镜玄叫车夫停车，给步九原买了两碗卤煮，顺便送给车夫一人一个烧饼。看那孩子狼吞虎咽的样子，真真儿是饿坏了。

　　步九原是从关外考到京城的，个性开朗，对学校的事情非常热心，也是校学生自治会的干将。而陈镜玄也就是口头上批评教育一番，内心却拧成一团。倘若自己正十七八岁，也难免会做类似的事。做先生的，都希望自己的学生平平安安。但如今世道，大总统换得比走马灯还勤，并不比当年强到哪儿去。可他呢？早就磨没了锐气。他不知道校长会不会开除这个孩子，但如果可能，他下了决心，一定要保护自己的学生顺利毕业。他仿佛在年轻的步九原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当年在汇文学堂的时候，恰逢民国建立、清帝逊位，他早已坚信民权必定战胜君权、公理必定战胜暴力。后来念大学时赶上五四□□，他们也偷看俄国红皮小册子、传阅最激进的书报；他们罢课、游行、演讲、发传单；他们火烧赵家楼、痛打曹汝霖，逼迫执政府罢免路、章、曹三贼……青年大抵都热血过，就连他陈镜玄这么个外表散淡的人，都露出了理想主义激进的本质，游行过，被扣押过，也吃过警棍和消防水枪。转眼十年过去，昔日同窗已经各奔东西。升官的有之，发财的有之，死于非命的亦有之。青春这种东西，早就随着一首毕业歌风流云散了。

　　只是没想到，十年之后，竟然重逢魏武，还是在那种尴尬的场合。
　　记得那时候他们也就是步九原这个年纪，一起念书一起调皮，虽说算不得知己，但彼此也十分熟悉。当年他们都受了激进民主思想的“毒害”，魏武更是要跟封建家庭断了关系。而且说到做到，高中毕了业，没有升学也没有出洋，更没听从家里的安排做官或经商，直接卷起铺盖离家出走了，愣是没拿家里一分钱。那时候出走的青年很多，但真正同旧家庭决裂的却很少，大多数人吃不了苦，从经济上便还得依靠老子。可魏武例外，他这一去，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以前的同学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魏家是长期在京畿做生意的徽商，在京中多有人脉。可就魏老爷子也拉不回儿子，一气之下回了老家，从此也再无音讯。

　　没想到，没想到他竟然从了军，北洋军。
　　他还是选择了这条路。

　　“先生，您不吃？”学生的声音将陈镜玄拉回了现实。只见步九原抬头看着他的先生，一双黑眼睛大而明亮，一眨不眨的，前所未有的乖顺。
　　“先生不饿。”陈镜玄和蔼的说。其实他身患胃病，晚饭向来只能喝粥。这香喷喷的卤煮，只能闻一闻过过干瘾了。“吃好了，咱们回校。”
　　不一会，步九原已经吃完了面前的卤煮，一滴汤都不剩下。“先生，谢谢您。”
　　先生笑了。自己的学生虽然受了点伤，但总体上还活蹦乱跳的，陈镜玄心里又充实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