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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柳花夙有何冤业 ...

  •   午后,天空湛蓝湛蓝的,飘着碎成丝缕的白云。温暖的阳光照在北京城的街道上,照着曲折的胡同和整齐排列的民居。高大的古树枝繁叶茂,绿伞盖子似的,青虫自顾自地吐着丝。喜鹊在枝头蹦蹦跳跳,脏兮兮的花猫在墙头悠闲地漫步。看不见的远处,隐约传来鸽哨的声音。

      城西,五伯侯胡同。团花麒麟的影壁隔着个精致的小院,国立第三中学□□陈镜玄的家。陈家独门独院,自从陈老先生去世,身为独子的他便当了家。因为父母都已经撒手西去,家里的亲戚都很少走动。陈镜玄作风新派,岁数不小仍未娶妻,加上他性子又独,所以平时门庭冷落,鲜有访客。

      陈家仆妇也少,只有一老一小两个佣人。年纪大点的叫田妈,原籍山东,年轻时候守了寡,后来逃荒来到京城,给陈家做了下人。由于母亲早逝,陈镜玄很长一段时间是由田妈带大的,二人情同母子。年轻的一个叫小雪,是田妈的养女,年方十二。说是下人,但陈镜玄对待她,又像闺女又像妹子,疼爱的不得了。五伯侯胡同的住家没谁不知道,老陈家现在是这么个奇怪的家庭构成。

      陈镜玄,表字虚白,北京人,出身书香门第。念过私塾,也上过洋学堂,大学毕业后在国立第三中学教国文,工作兢兢业业。拿每月一百五十块大洋的工资,闲暇时也吟诗作画,养花玩虫,过着平静的生活。除了在角落里藏着些孙文选集和别的什么禁书,其他基本不招惹奇怪的事情,直到事情找到了他。

      那是个周日的中午,陈□□吃完午饭,放下教案,戴上厚厚的黑框大眼睛,拉出摇椅,在梧桐树阴凉下头坐着,正准备仔细品鉴亲自淘换来的道光年间陶瓷蛐蛐罐。午后的阳光照在他天青色的缎子长衫上,似乎映射出淡淡的青光。

      “镜玄,来客人了。”大门口传来田妈的声音。陈镜玄站起身,只见田妈引着一个长衫男子进了院子。仔细一看,正是国立第三中学的王校长。

      陈镜玄连忙起身相迎,“王校长,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虚白老弟!咱们学校有麻烦了,咱们的学生有麻烦了!就是你班上的学生,上街让兵给抓起来了。”校长一边摇头,一边叹气,脸上露出忧虑的神色。
      陈镜玄把校长让进堂屋坐定,田妈端来白瓷茶具,沏上满满的茉莉花茶。校长呷着清茶,缓了口气。
      “敢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陈镜玄皱起了眉头。
      “就刚刚的消息,昨天傍晚,咱们学校个别学生,跟另外几个学校的一拨孩子,在中央公园门口发传单,跟政府拧着干,让兵抓个正着。领头的那个,就是你班上那个叫什么……哦,叫步九原的,现在军队里头扣着。那孩子家是口外的,在京城没有亲属,咱们学校想让你虚白老弟过去领人——费用不要紧,有学校垫着。你是那孩子的老师,去一趟也名正言顺。”

      步九原,那个高个子男生,白皙英俊,活力四射,学校的社会活动总也少不了他的身影。如今惹上事端,陈镜玄并不感到意外。四九城这些年来最不缺的就是跟当局对着干的热血学生,他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但……

      “班上的学生竟闹出这种事,真是镜玄的失职。为了学校的名誉,我必定全力维护那孩子周全。可闹学生的事情一向归警察局管,为何这次惹上了军队?”

      校长又呷了一口茶水,摇摇头,“昨天下午,为了废约的事儿,他们几个学生就结伙儿去了中央公园,哎,发传单去了。正赶上个姓魏的旅长游览中央公园,难免起了冲突。那位是吃粮打仗的主,又是张大帅的人,风头正盛,当时就下令抓人。学生年轻气盛,吃粮的兵更不是讲理的主儿,没闹出更大的事就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校长请放心,镜玄自当全力应对,先把那孩子领回来,交由学校的处理。”

      当天晚些时候,陈镜玄穿了一身浅色西服,戴了礼帽,打好领带,出门叫了辆人力车,往城东军队驻地去了。

      下车的时候已经日薄西山,陈镜玄没见到魏旅长,也没见到自己的学生,面前只有空荡荡的会客室和一几一椅,还白饶了几张冷脸。拿出怀表,一边按捺心中的焦急,一边琢磨着交涉的辞令。陈镜玄并不是天生八面玲珑的人,更不用说跟蛮不讲理的丘八打交道;但当老师的既要为自己的学生负责,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等了一会,外面进来个五大三粗的军官,在门口站了几秒钟,把陈镜玄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粗声粗气地说,“你是那小兔崽子的先生?”

      “鄙人陈镜玄,在国立第三中学教书,听说学生犯了错,特来给魏旅长赔不是。”陈镜玄强忍着说奉承话的恶心,脱去礼帽,鞠了一躬。“听闻魏旅长正气凛然,有容人雅量,定不会跟毛孩子一般见识。”

      “现在的学生是越来越不像话,放着好好的学不上,偏要跟政府捣乱。执政府是百姓的父母,父母的事,难道容孩子干涉不成?不说学生,就你们这帮做先生的,也欠整治!拿执政府的钱,吃执政府的饭,不管教好学生,还动不动就骂这个骂那个。除了骂人,屁事不会。拿起筷子吃饭,放下筷子骂娘,四处挑拨是非,唯恐天下不乱……”

      陈镜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敢情这位就是来损他的。不,也不是针对他一个,换了别的□□,也免不了挨一回侮辱。心里的火按下去又冒出来,原先想好的词儿,临了一句都说不出了。他只能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吭,只怕自己一张口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把事儿办砸了。就在这当口,门口又出现一个戎装男子。壮硕军官立马站起敬礼,“长官!”

      来人迈进堂中,威严的立在当地——想来他就是魏旅长了。隔着厚厚的镜片,高度近视的□□仍能看清这人的模样:那人是典型的北方大汉,虽说相貌平平,但一双小眼睛十分有神;蓄了胡须的脸膛和龙行虎步的姿态,无不透着行伍之气。

      那人竟有些面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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