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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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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王教你的,你可记熟了?”
月楼侧脸望着窗外,手中翻来覆去地把玩那块双蝶璧。景王握住他双手,等待他下最后的决心。
月楼清黑的眸子映着晨间初沐暖阳的苍松,枝头最后一点积雪也融化了,一滴水珠落下来,闪闪发亮。月楼自语道,“雁群不知回来了没有。”
景王耐心道,“本王知你不愿伤害秋鸿,此着不过让皇上调军入关罢了,本王答应你绝不杀他。只要他不与本王为难,就放他回云国又有何难。”
月楼收回视线,低头看着玉璧道,“我不是为他。我只是不懂,为什么非要彼此算计,简简单单地不好么。”
景王轻轻一笑,望向窗外万里长空,慨然道,“身在朝野,哪有这般自由。我不犯人,人亦要犯我,身在最高处方能傲视天下。这个道理,月楼难道不懂。”
月楼黯然道,“傲视天下又有什么好。我爹一心往高处爬,权势滔天仍不满足。到头来还不是一场大梦,几度秋凉。像这积雪一般,照见阳光时多么绚烂,一瞬便又化去了,不见一点痕迹。”
景王自悔勾起他伤心,语气转柔道,“一生本就短暂,能得一瞬辉煌已是福分。美景当前便畅怀欣赏,何必为它易逝而感伤。”
月楼摇摇头,但笑不语。他自己得意之时何曾怜惜过逝雪落花,如今冷暖尝遍,烟云散尽,方体会这些感触。景王仍似从前那般雄心满怀,恍然间他却已不是从前那笑尽春风不识愁的少年郎了。
月楼不再多言,将双蝶璧小心收回怀中,扬起脸,向景王轻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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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笼罩在一片肃然的寂静中。月楼掀开车帘,只看见两列钉子似的侍卫,和迷宫一般无穷的甬道,又轻轻将帘子放下了。
不知走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下来。景王与月楼下了车,老太监已等候多时,将二人领至东暖阁。里面燃着几盏橘黄的长明灯,青兽炉中焚紫檀宫香,庄重之中带着几分舒缓闲适的味道。皇帝正随意坐在暖塌上,与一旁檀木椅上的秋鸿相谈甚欢。
景王余光早已瞥见秋鸿,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向皇帝行了礼。月楼跟着景王行礼,低下头感觉到秋鸿初春熏风似的目光静静在身上拂过。
皇帝给景王赐了坐,打量月楼一眼,道,“皇叔奏请让宁月楼觐见,不知何事?”
景王沉声道,“事关重大,不知皇上可否请闲杂人等暂避?”
皇帝闻言看了看秋鸿,秋鸿脸色波澜不兴,捧着宫窑紫砂杯轻轻抿了一口茶。皇帝咳嗽一声,道,“丞相乃先皇托孤重臣,辅佐朕一向忠心耿耿,皇叔有话不妨直言。”
景王心中冷哼一声,面上露出为难神色。他本想让皇帝明白秋鸿的威胁,一旦皇帝心生犹豫,他便可乘势请求调兵。可恨秋鸿竟也在此,只怕到时候巧言相辩,不知皇帝会相信谁。
秋鸿微微一笑,从容放下茶杯道,“王爷既有要事相商,定与军情有关。为臣一介文职,还是先行告退罢。”说罢施礼而去。
皇帝看他走了,神色略微尴尬,笑道,“这样也好,皇叔现在可放心说话。”
景王谢了皇帝,转头对宁月楼道,“皇上在此,你可将前日告诉本王的话一五一十再与皇上说一遍。皇上赦你死罪,恩重如山,你若敢有半句虚言,定不轻饶。”
月楼跪下道,“罪民不敢。”
皇帝忙道,“免礼了,有什么话只管如实道来。”
月楼从怀中拿出双蝶璧,另附一封信笺,让皇帝身边的随侍呈上。景王眼眸微眯,带着狐疑的目光在月楼身上逡巡。月楼神色坦然,一时却看不出什么端倪。
皇帝仔细将信看了一遍,再看一遍,终于抬起头来,擦了擦额上的细汗,道,“这,丞相在朝中党羽众多,依皇叔看来,如何是好啊?”
景王正色道,“恕臣斗胆直言,丞相自恃辅佐皇上登基有功,独揽大权,勾结私党,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请皇上及早筹谋,调亲兵入关护驾。”
皇帝脸色更白,道,“调兵一事……”
景王拱手道,“丞相步步紧逼,此事刻不容缓,请皇上三思。臣身为皇室宗亲,敢不为皇上效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难道皇上不相信臣下,反受贼子蒙蔽。”
皇帝眉头紧缩,又举起信来看了一遍,终于揉了信扔进火盆里,咬牙道,“好,就依皇叔所言,即日将瑞云关守兵调回落锦。至于多少,还请皇叔费心斟酌。”
景王按住心中狂喜,不露声色道,“臣领命,定不敢有负皇上所托。”
皇帝点点头,想了一想,忽然又道,“诶,还是暂缓一缓,先让裴尚书亲自去云国察看一番,探探虚实也好。”
景王微微皱眉。裴尚书是他朝中心腹,落锦的兵力大部分握在他手中,若远赴云国,他岂不危险。只是,落锦城中毕竟兵力薄弱,大军若能入关,自然不会放在眼里,还是先稳住皇帝要紧。沉吟半晌,让步道,“皇上所言极是,请令裴大人即刻动身,尽早归还,以免延误。”
皇帝叹了口气,拉着景王的手,语气疲惫道,“正是。只恨朕往日糊涂,竟将那秋鸿视作忠臣,放心将政务托付给他。如今真是寒心,更觉得身边无一人可以信。还请皇叔暂留在宫中几日,与朕作个伴可好啊?”
景王微微摇头,道,“皇上言重了,臣自当留下好让皇上宽心。”
皇帝点点头,便让随侍领着景王与月楼退下,在寓心阁中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