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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如果当初 ...

  •   花束子早晚会知道,何必非在这种时候说出来。福临就是心里拧得厉害,非这么做不可。他知道花束子会更难受,会哭得更惨,也许他需要这样的动静来提醒自己,静妃,她是真的死了。

      她的影子甚至比花束子还隐没一点儿,完完全全地盖住了,要想起来,得使劲扒拉。他不想抠抠,他也不会去抠抠,他把她埋起来了,是刻意的,只要一想到,好像一粒石子又滚到心里,赶不走,挖不出来。不舒服,难受,压抑得很,憋得他不能喘气。他不会哭她,但是难受,他需要动静,来宣泄这一切。

      花束子在替他哭着,哭得很响,把所有的委屈都放在里边。她是这些女人当中最应该恨他的,也最有资格恨他。他从没爱过她,对她这么差,甚至在她最伤心时候还不着痕迹地利用着,对花束子,由头至尾,不过就那样。

      静妃又想起从前的事了,她知道,如果不是跟她赌气,福临不会去招惹花束子。为了打击她,花束子变成了工具,从服侍她的宫女,变成了贵人。他不过当她是宠物一样的人儿,可怜这个傻瓜,把这些当成了真的,于是到了今天要被他这样“虐待”,也是上辈子欠他的,从他的嘴里,连句贴心话都听不到。

      终于到了这些被安抚下来的时候,静妃和福临已经出了永和宫。走在路上,静妃把他扔得远远的,理也不理,反倒是福临跟紧了她的脚步,盼她可以缓一缓,希望她知道,他没有这么坏。

      别人他可以放在后边,乌云珠的看法他总是很在乎。

      “你不能这么恨我。”福临走到她的左边,急急地说:“我不喜欢你这么恨我。”

      “那也得您做的事情,”静妃把头抬起来,一字一句倔强又清楚:“招人恨。”

      “你。”太直,直得刺心。福临顿时有点恼,可是拿不出话来驳,紧接着,静妃寡寡淡淡地又跟了几句:“皇上,我本来应该先去给主位们请安,再来见谨贵人,能先见到她,她还活着,一切都是您的恩典,我谢谢您。”

      冷漠的客气,比讽刺还让人难受。福临不喜欢,但是他挑不出错来说这不对,只好看着静妃越走越远,自个儿站在这儿生闷气。

      要看清女人的心太难了,特别是后宫里的。如果不幸出生不够好,际遇又差一点,那也许只好认命。

      康妃每次来给新皇后请安的时候,心里都堵得慌。她总觉得那位子是自己的,擦身而过,就差那么一点点,比从来没指望更折磨人。新皇后处处都不如她,只比傻瓜强那么一点,如果不是身为皇太后的侄孙女,这个位子,是她能想的?

      新皇后整天就知道玩,爱吃零嘴儿。她把小核桃放在桌上,亲自拿着小榔头来砸。康妃看着她那么认真的蠢样子,听着那些琐碎的声音,烦都烦透了,还要堆出笑脸,她真想哭。

      还得再坐一会儿,静妃突然到了。康妃见是她,心头火又升了几重。莫名其妙地就想让静妃下不来台。可是还没说什么,做什么,她就输了。

      她看见了静妃的眼。就算样子文文静静的,眼睛里的光却像把锥子,尖尖的,很透,很直接,寒凉地一下子扎过来,只那么一瞬,康妃就怵了,像是心尖儿冒了血。她以为不至于,但是,是真的。眼前的“乌云珠”和怀着玄烨的时候,在池塘边上推她的静妃,明明换了躯壳,但是,她有感觉,很奇怪的感觉,好像这两个影子叠在一块儿,变成了一个。

      看见她僵着,静妃下一刻便笑了,唇角抿得像月牙儿,微微欠身:“康妃娘娘好。哟,皇后,在干什么呢。”

      她打招呼,康妃也想说两句,这是应该的。但是静妃根本没放在心上,直接转到皇后那儿。她被扔在脑袋后边,堵得难受,可是插不上话。

      早就不是皇后了,这脾气还是改不了。静妃就是这么霸道,张扬,佟妃一恍神又想到当初受气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就有些怕。

      新皇后还在专心致志地摆弄着核壳,看见乌云珠也根本不挑她的礼,只顾得伤心:“疼,呜呜……”

      原来没留神榔头砸在了手指头上。静妃靠近了看她,摸摸她的头发,顺便就坐在旁边,给她揉手指,亲昵地笑着:“傻瓜,哪有靠这么近的,给我。”桌上有存核桃仁的小碗,她很自然地把这几样都拿了过来。

      康妃听见静妃竟然敢直接叫皇后“傻瓜”,她感到不可思议。

      静妃故意把核桃放进小碗里,轻轻地敲,敲得叮当作响。她知道有人听得心烦,她就是要这么干。

      “别这样,碗会坏的。”单纯的新皇后好心提醒,去纠正错误:“这样不对。”

      “好。”静妃很有耐心地和她玩儿,完全不管身旁有人,经过鼓励的皇后成功地剥取了果实,静妃很高兴地称赞:“呀,皇后真聪明。我说错了,我才是傻瓜呢,光会看不会做。”

      康妃听得心都抖起来了,那是气的。她心里嫉妒鄙视皇后,居然静妃一清二楚。

      皇后果然发出天真的笑声:“不是,那是因为你不会,现在你会了就好了。对了,我见过你。”她想起来了:“哦,那天大婚的时候……”

      新皇后和福临的婚典上,进献子孙饽饽的乌云珠曾经当着他的面,哭得泪如泉涌。这是新皇后印象最深的一件事,宫里也有不少人知道,静妃果然听得很不舒服,当即截断了她:“谢谢皇后指点,臣妾还要给别的主位请安,先告退了。”

      因为那算得上是乌云珠和福临第一次正式相见,盼了千百回的她没能忍住。不过这种相思之苦只有彼此体会才好,放在别人耳朵里就传得不堪至极。新皇后是个傻瓜,当然不会懂得守秘,所以,就算是康妃也有所耳闻。现在看着静妃不快的模样,心中暗斥:“报应!”。

      静妃退了,她也跟着退,出了门,没说两句便各自散了。静妃是走着来的,康妃在上轿前回过头来笑了一笑,她的模样像春花那样娇美,圆润的脸白皙动人。所以这一笑谁也不能说她在挑衅,然则实情也许只有她们两个才最清楚。从前吴良辅教的那些,虽然没能让康妃当上皇后,化险为夷还是足够的。康妃很明白,没道理在这种时候树一个敌人。

      果然佟夫人知道这一切之后还是赞着她的。觉得虽然很委屈,但是如果能够和乌云珠交好,离再见皇上必定不远,就算占不满他的心,拉回一半也是好的,起码堵上那些在暗地里冷嘲热讽的嘴巴,康妃总有东山再起的时候。

      这些女人还是太傻,等想明白了,也许半分真心也不肯为他付出,那才好呢。教她们为他遭罪的福临尝到报应,失魂落魄的滋味总归不好受。他有委屈,不能分辨,静妃不肯听他说话。没有谁教他受过这个,他不甘心。

      唯一的安慰就是“乌云珠”还会在宫里住一阵子,只要他肯等,还有机会。只是为难的事一件赶着一件,闭上眼睛都不行。

      静妃死了,得打发人让科尔沁知道,宫里要办一办,也要有公开的说法。福临对着面前的桌案,左思右想才写下“郁卒”二字,想一想,又换了一张纸,改成“病卒”。

      究竟是什么病让太医院去头痛吧,反正除了这个不方便是别的。福临承认第一张写的才是对的,没有压抑到一定程度,干什么要自杀?这是疯了。呵,听说那晚是给博果尔烧纸钱才引了火,静妃跟他又不熟,会这样,分明是在讽刺,这纸钱,摆明是替皇上烧的。

      她总是这样特立独行,张扬得不像话。疯疯癫癫的,又不是还在科尔沁当公主,什么真话都能说,什么事想做就做。热得像团火,不肯冷静一点。唉,已经死了,不想她了,福临累了,揉揉发酸的眉角,心里在发愁该怎么拟旨。

      把纸摊开,才刚起笔,眼睛又瞄到刚才的“病卒”二字,福临心里动了一下,手一抖字就歪了。一恍眼好像又回到大婚那天晚上,揭开盖头看见静妃磕瓜子的样子。她那么专心的在磕,被他掀开,她还不知道,有点懵懂,有点傻。想起来有意思极了。

      那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婚礼,印象是最深刻的,再没有别的,深过这一次。

      还是笑着的时候好看。福临莫名地想起从前静妃对他笑的样子,心里簌然一暖。她露着一口整齐的白牙,酒窝都揪起来了,眉毛也跟着动,浑身都是活气儿,像刀子一张,爽快极了。她总是这样,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他不能想象她用讨好的样子和他说话,那不可能。敢指着他的鼻子骂他的女人,除了皇额娘,再不会有第二个了。

      最后一次见是什么时候。福临摸着头,很努力地在想,唉,想不起来了。

      算了。

      不知不觉,墨汁一滴滴地往下坠着,发出细小的声音。他回过神来,看见这张纸,突然想起那天在慈宁宫说过的话。

      救不回来了。是的,死了,救不回来了。

      这旨没办法写,教别人去拟吧。福临说不清楚为什么心烦意乱,把这些团了团,随手扔了出去,拿起桌案上的奏折,翻了起来。

      第一行就让他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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