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生死相许 ...
-
心太热了，眼睛会出卖它的。尽管很想马上把福临赶出去，根据礼节还是要容他在这里说两句。太后走过去牵太妃的手，和静妃一左一右的，显得很亲热，福临被这份动静弄明白了，退两步给她们挪了道，也像那么回事地冷静了一点儿。
太后是故意的，让静妃和太妃坐在她的身边，这样福临就不能做什么失礼的事，他坐在下首，不能总盯着女眷瞧。为了见她们，福临换了衣裳，这里也打扫干净了。可总是觉得哪里还有不对，想来是太拘谨的缘故，因为喜欢“乌云珠”，在她面前变得很生涩。太后和太妃说什么，他也只是起到附和的作用。
很多事是心照不宣的，没可能主动去提。太妃对着太后，虽然心里恨得要吐血，却还是做出歉疚地态度来：“姐姐，这些天承蒙姐姐的照顾，妹妹我真是无地自容。”
她说着就拿帕子去抹眼睛，布木布泰自然要劝她，陪她伤心一会儿。静妃在旁边也不甘示弱，结果布木布泰显露仁慈的时候握了握她的手，一时脱口而出：“哟，还烧着呐。”
素服一身，静得像一朵玉兰花，白白的脸透着绯红的颜色，娇娇柔柔地，时不时轻咳两声，娥眉微蹙的模样，真是西子捧心，看着都替她难过。乌云珠的样子很清秀，和静妃的张扬是完全不同的，扮演她的时候，不能恣意飞扬，再委屈也得收着，最好是委委屈屈的，骨子里又透点倔，不管男人还是女人见了，都挑不出痕迹来，真真是我见犹怜的，又喜欢，又同情。
静妃到现在还没有适应这张脸，这个身份。也许她永远也适应不了。她很少照镜子，乌云珠的脸，光是看见就足够把心刺穿。她是那么恨她，恨她恨到无法自拔的地步。他们两个，是她心上的烂疮疤，不知到何年何月才能愈合。这是老天的赏赐，也是惩罚，突然降临，她别无选择。
这份难过不是装的。她听着她们在说博果尔，很自然地就想起了乌云珠。想起今天早上起来，照镜子的时候，差点像个疯子似的失控。这不是重生后的第一次梳妆打扮，但是，她就是不习惯，她就是恨。
为什么变成了她？唯一的答案也许只有一个，静妃在被要求学会忍耐。因为必须忍耐，不忍耐就没有办法活下去。活着，就是无数的忍耐。
如果可以，她很想什么都不顾地冲到福临面前对他大声嚷嚷，告诉他，他心爱的女人已经死了，而被他厌恶的正替她活着，那样，福临的脸一定很好看。她就想看见他被击倒的样子，她太想了，想得近乎疯狂。但是她很清楚，真的这样做，完全没有意义，什么都无法达到。他还没有陷进去，他的心还没有学会怎么为她痛，她不可能如愿地看见她想要的，她必须忍。
作为合格的倾听者，她的眼睛总是跟着太妃和太后，偶尔的，才转到前面来。福临盼着被她看一眼，盼着他们的目光交汇，可是她却总是越过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别的。这让福临很沮丧，被当成可有可无的，甚至是回避的对象，这是他从来没有领略过的冷落。
在这种时候，心思应该放在正事上。博果尔死了，他没有子嗣，太后和皇上必然安排近支的儿子过继给襄亲王府，究竟选上谁家的，当然不会这么快决定。先把眼前顾好，才是最紧要的，作为一场灾难中主角之一，摆平了太妃，布木布泰由衷地感到欣慰。
福临却等不及。因为这和乌云珠的改嫁是连在一起的。如果给她安排了儿子，如果太妃不肯放她走，而她恰好为了名誉也愿意牺牲的话，那不是完了吗？又或者太后按照满人的习俗把她嫁给别的叔伯兄弟，那怎么办？观望中，静妃对这件事的态度暧昧不明，并没有明确地表示厌恶，可是看着又好像不甘心。
这让他恐慌得坐立不安。
静妃心中有数，暗暗地冷笑着。这是报应不爽，终于福临也有为一个人提心吊胆的时候。她是不会给他吃定心丸的，她要他像一条正在上钩的鱼儿，自己咬着钩不放。她很用心地听太后和太妃说的每一句话，感到可喜的是，事情正在像她打算地那样走着。
“妹妹，苦了你了。博果尔这一走，留下你们娘俩儿看着就心疼。”太后勉强地扯出一点鼓励的笑容，特意看了看“乌云珠”，摸摸她放在膝上的手，又道：“你们的身体不好，天热，来来回回的，我也不放心，不如这样吧，就陪着我，在这宫里住两天，好好调理调理。也没什么事，你们就当给我做伴了，好吗？”
这是要把祸水放在身边看着。太妃不是不明白，心里却很不舒服，毕竟有利有弊，对某人来说同时也是近水楼台。她很自然地看了一眼福临，果然福临压不住，在眉眼中带了一点出来，好比一头豹子，终于可以扑向猎物的喜悦。太妃恼极了，但是她只能顺着太后的意思，让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静妃很高兴，这个条件是敌人送上门的她就更高兴。对着太后，她用最乖巧的笑容和顺服来感谢她，她必须这么做，才能让这个老妖婆放松警惕。
终于，一场勾心斗角的会面结束了。知道福临想什么的太后故意拉着太妃先行一步，去御花园的里走走。福临和静妃也出来，至于他们想去哪里，由他们说了算。
静妃真的很想花束子，可是不能对着太后提。和福临走了一路，这个不通人情的家伙竟然也没有想到。她只好主动点：“皇上。”
“嗯。”福临就等着她先开口，听见她说话，他的心都松开了，是她先开口，他感到一丝孩子气的得意。
吴良辅和奴才们在身后隔得很远，他乘机握住静妃的手，欺负他们看不见。他很心疼她，知道她仍然在发烧，早就想心疼她，告诉她有多么想她。可是天子的尊严让他赌气到这个时候，静妃一开口，他就撑不住了。
“我想去看看花束子，行吗？”以为没感觉了，却还是悸动不已。静妃厌恶地鄙视着自己，她很久没拉他的手了，她以为不会再有机会，被激起的心跳吓得声音都有点发颤。
“啊？”福临完全忘了花束子，完完全全地扔在心底的角落。直接一点儿说，现在花束子是死是活，他都不知道，他根本没见她。
太刻意了，薄情得不留余地。如果不是因为那天安巴度无意提起，说不准他还可能去见一见。可是一想到安巴度的那些惦记，福临就特别想离花束子远一点。他不愿意按照别人想的去做，特别是心中有愧的时候，看见她，他会难受到受不了。
太想忘记，就变得真的忘记。被静妃提出来，他惭愧得脸都红了：“这个……”
“她死了吗？”静妃吓得声音都变了，盯着他的唇：“不，不要……”
“不，不会的。”好在那天之后有特别叮嘱过一定救活她。福临相信没人敢抗旨。为了弥补他的承诺，不让心爱的女人憎恨，福临执起了她的手：“我带你去，你不要慌！”
这像什么样子呢？才跑了两步吴良辅就不得不追了过来。
福临越是着急，静妃越是害怕，丢开了他的手，恨不能飞到永和宫。
都失去理智，真的有什么，下人会报丧的。今天早上，花束子终于醒了，不眠不休的耷拉吴伺候了几天几夜，总算看着她睁开眼睛。可是她虽然醒了，状态却糟到一塌糊涂。
花束子很疼，疼得她啊啊叫，除此之外，什么都不会说。耷拉吴很着急，害怕她被这场火吓坏了脑子。太医却说这是暂时的，还有就算是真傻了，承蒙皇上的恩典，给她用的药都是最好的，也总算把她救活了，脑子变成什么样，这谁管得了。
这样的说法太欺负人，分明是欺负花束子低贱。耷拉吴又哄又求的，也没见他们拿出仙方来。他知道花束子在皇上心里什么都不是，却为了她，拿着鸡毛当令箭和太医吵了起来。
这是前所未有的，李太医快被气死。扭头就要出宫，正好遇见皇上和静妃。
拉拉扯扯的耷拉吴赶快收手，跪了下来。福临看见李太医，很自然地问：“花束子醒了没，她怎么样了？”
“谨贵人醒了，只是不大认得人。”李太医当然不愿意直说给自己找麻烦，反正人人知道花束子在宫里等同于废物，治不治也就那样：“臣想她是给吓着了，过一会儿就会好的。”
“你放屁！”耷拉吴太过情急也管不得许多：“要不是皇上今天到这儿来，你根本就不想管她了，你这个欺软怕硬的王八蛋！看不见皇上你就……”
“放肆！”今天是第一次来，被揭穿了，福临很生气，他也很慌。
果然，静妃愤怒地瞪了他一眼，再也不说什么就向屋里跑过去：“花束子，花束子！”
花束子只记得两件事，她把它们喊了出来：“疼，主子，疼……”
“不疼，不疼。”静妃坐在床边，把她搂了过来：“都是我不好，我来晚了。你不要怕，没事，有我在。”
“我害怕，主子，我害怕。”花束子睁着眼睛找，却找不到她想看见的人。
静妃不能直说，她知道直说花束子也不会信，她只能哄她：“你不要怕，我在这里。花束子，你不要怕。”
“你是谁……”花束子木木地看着她。
“我是，乌云珠。”静妃艰难地说出这个名字，她感到自己的心都被捏碎了。
“我要主子，我要救她……”听到这个，花束子总算想起当晚，惊恐地叫着，把她推开：“火，火！”
“没有火，没事了，花束子。”看见她这个样子，静妃只能哭：“你不要总是想着别人，想想你自己！”
“皇上，皇上。”福临走了过来，花束子回头望了一眼“乌云珠”，趴在床上给他磕头：“求求您救我主子，求求您救她，乌云珠已经没事了！求求您救她，我愿意用我的命去换，皇上，皇上……”
“花束子。她死了。”福临咬住因为颤抖在打架的牙齿，一定要说个清楚：“她死了。”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八章 生死相许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