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安不安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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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亦北，字洛阳。
熟悉他的人都叫他亦北。
方亦北这个名字自他出生的那天起，就被冠以太多的内容，被他视为肮脏不堪的内容。他只是偶尔在字画里临上洛阳这个名字，在口中缓缓的默念。多少次在梦里，能有这样一群人毫无杂质的唤他‘洛阳’，同他一起说一起笑，他总是能甜甜的笑到醒来。
他的梦，终于实现了。
怀揣着这样的心情，洛阳推开姚素蓉的房门。
这就是一个普通的雅间，只是装潢上更有家的味道。一整套的古木桌椅，雕花睡榻，和一盏被支开的窗子。
屋里没有人。他便放肆起来，翘着腿坐在椅子上，为自己斟了一碗茶。风吹进来正巧刮起一张压在茶壶下的纸条。洛阳以为是找到黑帐了，还有些闷闷不乐，打开一看，只写着三个字——姚走之。
莫非是暗语？洛阳斟酌着。
“你在这里做什么？”出去交待完事情的素蓉一回来就看到眼前的一幕。
“这个。”洛阳泯泯嘴，表示自己不是故意看的。
素蓉呼了口气。“这是我爹。”她开始利落的收拾茶碗，将它们一一扣起。
洛阳像是踩到地雷一样的无奈，怎么自己随随便便说说总能勾起人家的伤心事。他展开联想，试图找另外的话题。
“走之，走过来。你说他是不是挺调皮的。”素蓉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洛阳说。
洛阳微微迟钝，道：“对面的那家店叫再回头，你可知道？”
素蓉轻哼，“走过来再回头？是说走到我这里来再回头去他那里吗？”她双眼毫无征兆的直勾勾盯过来，在那一刹那，洛阳甚至以为身份败露。可是素蓉话锋一转，“那你说他是不是和我爹一样调皮？”
洛阳一身冷汗，勉强应付道：“他若知道掌柜你这名字里头的故事，便不会干这调皮的事了。”
“不，他会干。他那个人生来就该拧着世道来的。”
“你们认识？”洛阳拧着眉头。这些东西她是如何打探来的？
“不，不认识，一面之缘。只是觉得自己和他有些像，硬生生安在他身上的，不足为信。”素蓉说完又觉得不妥。“瞧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门外雯月在发宣传纸，你也去帮忙。”
洛阳拭了拭脸颊的冷汗，像是经历的一场大战。
不行，这女人太聪明，他该尽快脱身才好。
所谓的宣传纸，在洛阳见到后止不住的唏嘘一番。
实则就是宣传走过来大客栈的金字招牌，新菜系，还有新添的一些服务，以及夜场等等。这在当时，对于人口大多是流动的凤祥城来说，无疑是一件极见功效的创举。它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让所有盲目无处可去的人找到归处，也同样是提高口碑提升档次的最佳途径。
洛阳做事向来投入，原本一场戏，生生让他演变成真。
他原本只是佩服，当他看到簇拥而上的人群时他才明白，这里面还有‘新鲜’这个因素呢。人们买书大都要费银子，哪里见得如此在街上免费发放的纸张。这一时间，十三街又火爆起来，恰逢晚宴时间，就结伙前去吃饭。
素蓉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自己煞费苦心做的宣传却被对门的给搅黄了。
再回头大客栈新吃法，一两银子一个人，有近百种菜式，供人随意挑选。那些来尝鲜的自然不会错过，尽管银子多些，但吃的也多就总能捞回来。九乙一个人携众妙龄少女侯在门口，大有叫板之势。
“走过来大客栈新菜出炉。”雯月扯着嗓子喊。
“再回头大客栈，自助式全新体验。”对面一排女子齐声喊道。
雯月气急，像也不想就要前去理论，让素蓉一把拉住。“这个方亦北摆明了和我对着干。你们只要做好了自己的，是我们的早晚会是我们的。不是他们的，他们也休想抢到。”
素蓉一身厉气，旁人更不敢靠近，纷纷涌入对面的客栈。实则方亦北早就算到了食客们吃不回成本，这些，只有同样经营客栈的姚素蓉最清楚。她对此心持鄙夷的态度，至少自己为人诚实，输了他也算不得丢人。
“我们还有夜市能拼一拼，毕竟对面的一排花瓶不会给他们死心塌地干个通宵。晚上了，才该我们上手。”素蓉冷静的分析。
这时候，洛阳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这一切。他与素蓉相隔甚远，其中又间隔五花八门的路人，可是素蓉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里，似乎周遭的一切都不能够阻挠。
果然，晚些时候大批的人来到走过来大客栈。
晚上的活不好接，因为总有酒鬼出来闹事，素蓉吃了一日的甜头便以为日后也都容易办事。只是传单一发，客栈便来了些奇装异服的人，独坐一处只点酒水，喝得多了，麻烦接踵而至。
“小美人，给爷乐一个。”
雯月一个不稳真倒在那人怀里。
她性子又烈，恶狠狠咬在那人身上。酒鬼仗着醉酒胆子也大了，“哎呦，小美人可是咬疼了我了。”
声音不大，但动静可不小。素蓉慌忙赶来，“住口。”她倒不担心雯月，只怕伤了客人。“客官可是受伤了？”她有些浮躁。
“伤了伤了，要小娘子亲自替我看看。”酒鬼视线模糊，见是个女人就抱了过来。
素蓉碍着人多口杂怕砸了招牌，也就顺着他，“客官，移步雅间。”她冲一旁看呆了的雯月挤挤眼睛，示意照看生意。自己就与酒鬼半推半就的往里头走。
雯月没想到自己给掌柜带来这么个祸端，想追上去又怕搞砸了。进退两难。
素蓉一进了房间就慌了。想象着行医之人的动作，有模有样的揉了揉那人肩上的伤处，“这伤我看没什么，既然让客官受了惊，就免了客官这一晚的宿费，好生歇息吧。”
酒鬼在外头已经疯疯癫癫的，这一进来更加不受控制。一把抱过素蓉，往床上推。素蓉惊慌失措又不敢叫唤，只是一味躲闪。
酒壮忪人胆，这醉汉力大无比，素蓉这个闺中小姐哪是他的对手，三两下就被擒住了。
平日白天的生意，客人再胆大的也不敢有这种动作。今日实在是特殊，酒鬼作势压在素蓉身上。“小娘子。”他唤道，面色渐红，轻微的喘息。
哐的一声，房门被人踹开了。
洛阳正看见醉汉抱住素蓉，下面的人眼含泪花，见他进来有些绝望的喊了一句：“救我。”洛阳霎那间眼睛都红了，好歹是习过武的人，一把揪住醉汉，连手并脚一通乱打，又把他拖到地上，背在背上狠命的摔。纠缠间，忽听得素蓉轻微的啜泣声，又怕惹了麻烦，洛阳这才住手。
雯月瞬间花了眼睛，还以为眼前的是个男人，再回过神来才确定是新丫头洛阳。她反应过来也跟上去踢了两脚。
“你收拾好了这里，素蓉交给我，跟外面的吩咐打烊了都给我滚出去。”洛阳像个主人一样发号施令，满脸痛苦溢于言表。他打横抱起素蓉，遂又补上一句。“这个杂碎，改日我定要亲手撕了他。”
雯月哪里见过洛阳发这么大的火。她觉得不无道理，便匆匆应了。神色里却多了几分考究。
躺在洛阳怀里的人一直哭，一直哭。好不容易回到房内，洛阳见床褥无人整理，自己又不方便撤出手来代劳，担心她躺着不舒服，就一直抱着。这会儿，火气渐渐消弱下来。
他也不明白自己哪里来的这么大的火气，连身份也不顾了。这下好了，自己现在还要想办法瞒过她们。他有些后悔，又觉得做这种事情理所应当。这两种冲突的想法在他脑海不断冲撞，让他一时间难以应付。
——他的风度翩翩呢？
——他的波澜不惊呢？
——他的狡猾寡情呢？
这里总有一种莫名奇妙的味道牵引着他，让他做出一些超出自己预料的动作。
怀里的人似乎是乏了，开始一阵阵的抽动。“洛阳。”她轻声叫，嗓音带着一丝丝憔悴。一场泪雨让她的声音更加柔和，屏蔽了杂乱的背景声音。
洛阳心中微微被牵扯。一只手自然而然的握紧了她。“没事了。”他心疼的安慰。
素蓉察觉到手上的热度，也不挣扎，“洛阳，爹要是在就好了。”
“爹总是能轻而易举的解决素蓉解决不了的问题。要是爹在，素蓉一定不会受人欺负的。”她呓语着。“小时候人家都说素蓉是个没娘的孩子，爹听了也不生气，只说‘谁让素蓉有个厉害的爹，直顶过人家一双父母。’”她说着一边轻笑。
洛阳也忽而觉得晴朗一片，跟着开心。
“还有啊，爹说女孩子的眼泪要用糖堵回去，他就在饭菜里埋了糖豆喂我吃，我吃了糖果真连哭也顾不上了。”她顿了顿，吸了吸鼻子。“小时候我脾气不好，爹每次教训过我都会主动来请罪的。我就在他身上狠狠地咬一口，后来咬得我自己牙也疼了，才与他和好。”
洛阳这才明白，她之所以哭是因为想念。
“那这可怎么办？我也给你咬？”洛阳嘟着嘴巴，煞是可爱。
“嗯。”素蓉神色坚定的点点头。一口就咬了上去，洛阳只感到手臂一阵生疼，但是并没有躲闪。他有种上当的错觉，但又仿佛心甘情愿。
没过多久，素蓉的嘴巴渐渐松下来。“你怎么也不躲?”她有些责怪，觉得眼前的人笨得可爱。
“你怎么真咬？”洛阳反问。
他们默不作声的对视了片刻，谁也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上去。
素蓉尝试着推开洛阳的手臂。“好了，我好些了。你走吧。”
洛阳心生了个坏念头。“我可走不了了。”他举着手臂，示意他很受伤。“这个，你负责。”
两个人忸怩推遣了一会，最终素蓉允许洛阳以保护为名留宿在她房里。在素蓉心里，两个女孩子，没什么的。可心里还是止不住的扑腾两下。
洛阳吹了灯，和衣同素蓉背靠背躺在同一张床榻上。黑暗中，他不自觉地笑着。想起自己双全的父母，他们都过这常人无同睥睨的生活，却整日争吵不休，相看两厌。自小他就经常看见父亲离开后母亲一个人以泪洗面，他一点一点回忆着，又想想素蓉儿时的日子，逐渐觉出平凡生活的可贵。
—— “总之我不会让你伤心的。”他坚定的许诺。
恩。空气那边飘过蚊子大小的一声应答。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安不安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