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虎头蛇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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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蓉醒来的时候枕边已是空空如也，只剩下一团清淡的饭香味。
食月的手艺越发的好了。素蓉这样想着，心里暖融融的。
她本还懒洋洋的劲头让这菜香没由来的勾的兴奋，就顺着心意循着香气一路追了过去。
大厅里，几乎是客栈里所有的活计这时候都聚作一团，乱糟糟围在桌边上。洛阳的声音也被围在这密不透风的人墙之中，已命令的口吻交待着事情。
“总之谁也不许提昨天的事。”他最后这样强调了一句，方察觉到素蓉已经走了过来。
他作势轻咳两声。这是一个信号。
意识到女主角驾临，所有人不约而同的进入了排练了一早上的戏中去。
素蓉前脚迈入监听范围，这帮人后脚就跟着念起了台词。
雯月有些不自然的开头，“啊哈，这真是很漂亮的……瞧呀，这花雕的也巧……”她拧着眉头，心中念念有词：这话怎么是我说得出来的？真是不会编剧本！
食月许是紧张过度，见雯月断断续续的，也跟着走了神，“是呀，这蒸饭放的水也……水也不许提……”她倒把这句话给想起来了，可洛阳怎么容她多嘴，就把这话茬接了下来。
“哎，还就是因为这水让火给提走了，才不会让这饭变稀。吃了也好消化。”洛阳说着投了个眼神给驻月。
驻月还算冷静，见前面错误百出，自己这里就分外的小心。“洛阳妹妹说的有理，我倒是第一次见饭包在南瓜壳里煮的，味道里都夹着那股香味儿呢。”
“是啊。”外围的几个人跟着应合。
说到这里，素蓉终于挤了过来。“什么饭，让我也瞧瞧。”她一边说，一边瞥见了桌上那道装点精致华丽的南瓜堡饭。
割得皮薄了的南瓜里，盛着香喷喷的什锦饭，上面还点缀了几朵萝卜雕的花饰。
这倒是挺有食欲的。
素蓉点点头，“谁做的？”
大家面面相觑，唯独洛阳撇撇嘴巴，素蓉顺着那方向瞧见了一个身影。
“他叫九二，我请来的。”洛阳自信满满的说道。“注意，月钱上面没有要求，人家就是要一个小厨房施展手脚的。”他眼睛一眨不眨，似乎在牵挂着什么。
素蓉瞧他的滑稽的样子，如今既看得惯了也仍旧掩不住笑意。“洛阳聪明绝顶，怎么知道的我正缺个厨子？”
“我就是知道。”洛阳见她神色如常，便知道事情发展全在掌握之中。
事实上，自从来到这里，事情从来就没有按照他所预想的那样发生过。姚素蓉的出现打乱了他原有的计划，是否得到这个客栈似乎已经不是他最关心的了，他在关心什么，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九二，你是九二。”素蓉默默念了两句。
“尝尝看这道‘南瓜雕花烫’，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洛阳打断了沉默。有些急切地将勺子一并递过去，手指依然握着，没有松手的势头。
素蓉微微一笑，先松了嘴巴。
任谁都看出来了洛阳这时要干什么。而这样子偏偏看起来又别扭的要命，两个女孩子，且不说拿勺的那个长得多么惨不忍睹，光是这个含情脉脉意味深长的动作，就让他们心里给拧得紧紧地。
洛阳借是一勺子塞了过去。动作看似急躁，实则是温柔的，丝毫没有弄疼素蓉。
九乙自觉将视线挪开。他也纳闷，昨天夜里公子就传令出来，让他按照纸条上写得方法潜入客栈。公子这是什么逻辑？为了赢就抽干了自己，直捣敌穴？在他看来，这更像抄起家底去追人家女孩子。
素蓉轻嚼了几口，忽的顿住了。
——她该是尝出了什么与众不同的东西吧。
有一种特殊的感觉。一股淡淡的香甜在口中融化开来，无孔不入的在她喉咙里作祟。
是糖！桂花糖。饭里面被人家了格格不入的挂花糖进去，可是在素蓉看来，却是再好吃不过的。
素蓉反应过来，用勺子拨了拨饭，哪里有什么糖。
她有些疑惑。
“不必找了，九二说糖放进热腾腾的饭里就化了，那颗是我们特地在勺子里面加的。”洛阳微微笑补充道。
——“还有啊，爹说女孩子的眼泪要用糖堵回去，他就在饭菜里埋了糖豆喂我吃，我吃了糖果真连哭也顾不上了。”素蓉记得她这样提到过。感动得眼角噙了泪花。
届时，洛阳捻起一朵雕花，举在她眼前晃了晃，“今日是你的生辰，你忘记了吗？”他乱糟糟的脸上倏尔绽放了一个不属于这张脸的干净，俊朗的笑容。
“洪福齐天，寿比南山！”
“商运亨通，万寿无疆！”
周围的人几乎是同时埋头抱拳齐声喊道。再抬起头的时候，各个眉开眼笑，涂了蜜似的甜美。
素蓉被拥在最中央，四面八方的声音如同惊雷一样吓到她了。她凝视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看着他们比自己还要开心的表情，她只觉得自己成了全天下最幸福的人，她拥有比任何血亲家庭更加牢靠的亲人们。
“你们这样说，不把我说成了个野山上的寨主？什么洪福齐天的，哪里会万寿呢？”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甜滋滋的。大家看在眼里，嘴皮子上可不饶人。
“哎，这个洛阳姐姐有云：江湖不分寨主和掌柜。”年龄尚小的食月插话进来。之前他们也就这个问题讨论过的。
“瞧这个不饶人劲儿的，可知哪日许了人家，你这小妮子就安分了。”说话的是后厨的面点师瑞月。前儿些个才刚刚许了人家，这会儿尝了苦头，便想着然别人都吸取她的教训。
“许人这事可马虎不得。”驻月跟着五花八门起来。“以后姐妹们都参详着点，你们我是管不上了，这掌柜的婚姻大事，咱们都别推托，谁都得缠和进去！”这里面属驻月最年长。说话也带了股长辈的风范。
洛阳半晌没吱声，心里也不只在想些什么。
几个女孩子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语说个不停。只是但凡偶尔还能听到两声素蓉的嗓音，洛阳便觉得这样也挺热闹。
九乙就不同了，他的心上人还在客栈等着他呢。这三天两头怕是回不去了，但愿那丫头能掌握得了大局。他这样对自己说。
“再说，掌柜的可就要哭了。”瑞月最先发现了。这些人越关心素蓉，素蓉的泪水就越饱和。
素蓉吸了吸鼻子。“哪里在哭？就是觉得你们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雯月半天插不上话，小脸憋得通红，见这会儿没人讲话了，才兴冲冲学着驻月语重心长的口气。“你娘若是在，一定比我们做得还要好。”
一边的九二几乎要翻白眼，自家公子费了这么多心思，交待了多少遍，嘱咐了多少人，处理的滴水不漏。怎么偏生忘了这个漏水的丫头。
原本兴致勃勃地一行人这下都把目光投到素蓉身上去了，离雯月最近的驻月把身体往雯月身上靠，想遮住这个大嘴巴，只不过有些迟了。
九乙本意是想岔开话题，“这是卖身契。”他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
素蓉依然保持着有些僵硬的微笑，客气的接了过来。
谁不知道父母是她的心病，是她心里最柔软的一处禁地。
素蓉也不像打破大家的兴致，故作轻松的当着一群人的面展开了那张纸。
她依旧笑着，笑得似乎更甚。这让一群人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纸上写了什么东西吗？
谁都没有察觉到她随着笑的轻喘，手臂没有由来的颤抖。和她那双愈见浑浊的双眼。
“大家吃啊，喝啊，留着力气今儿还要和对面的大干一场呢。”
素蓉似往常那样吩咐，围坐一起的人也就渐渐散了，他们心里想着收拾雯月那个口无遮拦的丫头，表面上一幅誓死遵命的样子。素蓉早就没有了微笑的心情，此时她心静如水，是的，心里静的如一潭死水。
一直以来，只有父母着个话题，能让这个硬得像块顽石的丫头软下来。有谁能想象，一个从小无依无靠凭借几个美好记忆打拼下来的小姑娘会是心地善良的呢，是的，全都是假的，她不会为任何一件不关己的事情而动容，她的伪装自然单纯。
无需狡辩，这是人性中黑暗的一面，只是被她空洞的童年无限倍的放大，再放大。甚至风头盖过了善良的一面。
所以没有人察觉到她的反常，因为她甚至连反常都没有。可是她就是知道了，一切都知道了。这个知道告诉她，正如她所肯定的那样，世上没有实话。
彼时，她死死攥紧了手中的卖身契。
——方亦北对她撒了一个谎。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虎头蛇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