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上）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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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掌柜絮絮讲完，茶馆里响起一片低低的感叹。
“若是两位宗主当年肯各让一步，少些嫉妒和猜疑，如今依然可以做一对逍遥事外的神仙眷侣，而不用到最后碧落台上以命相搏同归于尽吧。”年轻男子摇了摇头，叹息道，“白颜宗主也太小家子气，男人有个三妻四妾又不是什么稀罕事儿，何况是华渊宗主那般风流潇洒的人物呢。说到底白桢小少爷会殒命，也是由她的猜忌之心而起，若是她肯心平气和地坐下与华渊宗主谈谈，也就不会发生那样的悲剧了。”
四周男客们默契地点头附和着，都颇为于我心有戚戚焉。只有角落里响起一声清凌凌的冷笑，却是个容姿秀丽却满眼风霜的青年女子，独自坐在空荡荡的桌旁，玉手轻轻摇晃着一壶温酒。
“你们男人，果然只会把过错一股脑儿往女人身上推啊……”
男客们不约而同皱起了眉头，甚至已经有人站起身来准备和这个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奇怪女人理论一番。老掌柜眯起眼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惊道：“你、你不是白颜小姐身边的那个……”
女子侧过脸来微微一笑：“宋管家，知道当年白家发生过什么的，可不止你一个人哪。”
她这一句话无异于投石入水，茶馆里立刻喧哗声一片。谁也想不到，白家镇这小小的茶馆里，竟会出现这么多白家故人。于是立即有人让开正中的位置，点好酒水菜肴请那女子过来；女子也不客气推拒，提着酒壶施施然走到桌旁坐下，无视四周人们期待的目光，自顾自开始了她的讲述。
“我从五岁起就跟着白颜小姐服侍她的起居，直到三年前被她赶出白家，算算也有二十多年了。这么多年我基本没出过白家，他们说白颜是白家公认最优秀的宗主，我却一直改不了这小姐的称呼。
“跟着她这么久，白颜小姐的性子我是再清楚不过了。方才宋管家说她高傲矜持，面冷心热，这番形容倒是十分贴切的。身为将来注定继承凌霄指环的白家大小姐，白老爷和长老们固然对她要求严格，却哪里及得上她自己那般严苛？白颜小姐聪慧过人，十岁出头的时候白家就已找不到能教她剑法之人，她照旧每日四五个时辰独自钻研不怠。
“不单剑法，平日一言一行，她也务求完美无缺，绝不容许一丝差错。什么琴棋书画，什么诗词歌赋，只要是和白家宗主声望相关，她都要学个精通熟透。就连衣着打扮，也从来都是端庄规矩，寻常女儿家喜欢的胭脂水粉她碰也不碰，就是不肯对着镜子多花哪怕一炷香时间。幸得白颜小姐天生丽质，不用打扮照旧国色天香，不然简直让人怀疑她是不是个女孩子……
“白颜小姐虽然对自己百般挑剔要求严苛，待我们这些下人却是极好的。我刚到她身边时还小，做事毛毛糙糙错误百出，经常被管事的老妈子教训，每次还是白颜小姐为我解的围。我能看出，白颜小姐其实比谁都要温柔善良，只是碍于下任宗主的重任，才不得不将女孩子的心性藏得死死的，不给任何人，尤其是自己看见。我本以为她会一直这样压抑下去，直到那个人……华渊少爷的出现。
“我第一次见到华渊少爷时，他正与白颜小姐在院中以桃枝过招，他们二人一个玄衣清朗，一个白衣飘飘，漫天桃花在他们身旁纷飞，真真如画中走出的一对仙人一般。我自小在白家长大，容貌俊秀的男人见过不少，却从未见过华渊少爷那般只在古书中读到过，堪称女子一见误终身的人物。那时白颜小姐的剑术在白家已经无人能敌，他与白颜小姐过招竟丝毫不落下风，面上一直从容不迫笑意盈盈。更让我吃惊的是，白颜小姐居然也在笑，不是平日里那种端庄高贵的笑，而是我从未见过的，真正的笑意……
“华渊少爷的到来，像是解开了缠绕白颜小姐多年的锁链，把真正的她从内心深处释放了出来。两个人都是一般的聪慧灵秀，不用多少言语交流彼此便心意相通，那种浑然天成的默契，又哪里是我这等凡人形容得来的？也许白颜小姐的一生中，从没有，也再没有人能够像华渊少爷那样，与她心有灵犀，情意相通了。所以后来她会与华渊少爷携手私奔，我并未感到惊讶。白颜小姐那样高傲的性子，只要爱上了，注定是一辈子的事儿。
“只可惜……正是因为她这份决绝与固执，才造就了两个人最终的决裂。”
她望一眼杯中摇曳着点点烛光的温酒，轻轻叹了口气。
“白颜小姐与华渊少爷决意私奔之事，本不曾告得任何人知晓，两人相约将过往种种一并舍去，余生但求作一对逍遥山水的神仙眷侣。但就像白颜小姐放心不下白桢小少爷一样，华渊少爷心中也有牵挂——一个与他青梅竹马长大，服侍他十多年的侍女。我见过那侍女，容貌自然及不上白颜小姐风华一世，却十分温婉娇柔，惹人怜爱，总是低眉顺目跟在华渊少爷身后。听闻华渊少爷幼时在华家处境艰难，下人们都是势利眼，对华渊少爷和他生母怠慢无礼，唯有这小侍女对他们母子不离不弃忠心耿耿，华渊少爷便一直对她另眼相看，百般照拂。及至他与白颜小姐秘密出走，也不忘将行踪透露给她。
“按华渊少爷本来意思，是想把年迈的母亲托付给侍女照顾；若她们在华家受了冷遇，她便有法子找到他出手相助。谁料那位侍女对华渊少爷痴心一片，竟一路追随二人行踪来到他们身边，铁了心无论如何也要一辈子跟着华渊少爷。华渊少爷虽然觉得不妥，但还是念着旧情不忍心赶她走。白颜小姐虽然千般不乐意，但碍着华渊少爷的面子也就多方忍让。可那侍女却蹬鼻子上脸，还当是在小时候华府伺候人呢，这一伺候就伺候到华渊少爷的卧房里来了。白颜小姐一气之下，就与华渊少爷分了房睡。华渊少爷虽然挽留过，无奈那侍女哭哭啼啼在他面前把这些年来受过的苦说了个遍，他的心立马就向着她了。
“你们想想，按照白颜小姐那样刚烈的性子，会受得了其他女人冠冕堂皇地缠着她托付终身，为之舍弃了亲朋好友，名誉地位乃至一切的男人不放吗？”
她的一句话让方才还在指责白颜嫉妒心过盛的男客们默默低下了头。
“宋管家方才谈到白颜小姐和华渊少爷决裂的那一晚，其实还发生了另外一件事。
“那天清晨，白颜小姐决定和华渊少爷摊牌，让他送那个缠人的侍女回华府。谁知她一推门，便看见那侍女衣衫不整地躺在华渊少爷怀里，满屋子都是酒气。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有烈酒作催情剂，想都不用想发生了什么事。白颜小姐本来思虑良久，准备心平气和地和华渊少爷谈谈，商量着好好给那侍女一个交待。可那小狐狸精竟在她眼皮底下同她深信不疑的华渊少爷行了苟且，这不相当于照面给了白颜小姐一个耳光？白颜小姐再温和有礼也忍不了这种侮辱，当下拔出衔月，二话不说挑断了那侍女的手脚筋。”
在座的客人中，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们也许会怪白颜小姐行事狠绝，”女子秀眉一样，嗤嗤哂笑道，“可是侍女勾引家主这档子事，放在白家，可是要直接给抹脖子的。白颜小姐挑断人家手脚筋，算是手下留了重情了。
“华渊少爷醒来之后，第一眼就看见那侍女哭得声嘶力竭，血淋淋躺在他怀里，白颜小姐握着剑尖滴血的衔月站在他们身旁。那侍女一见他睁眼，便抢先扑上去申冤诉苦，说什么白颜小姐不分青红皂白冲进卧房，她根本无力反抗就被挑了手脚筋。还说她知道自己配不上华渊少爷，本来已经准备回华府照顾老太太，只想在临走前求得一夜温存留作念想，没想到白颜小姐会突然下如此狠手。白颜小姐也不争辩，就这么冷冷看着华渊少爷，等着他做出决断。
“如果白颜小姐肯示一点点弱，哪怕流几滴眼泪解释两句，他们也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决裂。可是白颜小姐一心一意认定华渊少爷是她今生的知己，以为两人之间早已不需要言语解释，华渊少爷总是会坚定地站在她这一边。可是华渊少爷听完侍女的哭诉，只默默地把她从床上抱起来，直接去了药房，看都不看她一眼。这个动作相当于给白颜小姐判了死刑--比起她，华渊少爷宁愿选择相信那个侍女。
“那一日后面的事情就不必我多言了。白桢小少爷的死也许并不是意外，试问华渊少爷那样的顶尖高手，怎么会那么轻易地一剑走偏？那一剑，多半是华渊少爷存心替他的侍女复仇呢。”
茶馆里静默一片，女子望着冷却的酒水，眼中一片水雾氤氲。
“自此以后，白颜小姐恨华渊少爷入骨，当上宗主以后，行事也日渐诡戾乖张。极力赞同白家和华家和解的长老和干事，都被她驱逐出了白家。陪着她从小长大的仆从侍女们，也被她一个接一个赶了出去，也许她是不想回忆起从前和华渊少爷在一起的往事吧……
“纵然如此，她却再也没让男人近过身。恐怕在她心里，还是忘不了当年的华渊少爷……”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上）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