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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八章 ...

  •   第八章

      那日后,游静阑将要去参加科举的事告诉了柳亦生,柳亦生沉默了一会儿,点头道:“也好,你天性非凡,本不该埋没于此。”

      游静阑说:“学生不过是去了却爹爹的遗愿,无意步入官场。”

      柳亦生微怔,笑道:“这般也好,在这种地方终老一声,何尝不是幸福。”说完,语气从历来的温变得多了几分严肃,“可是静阑,你是长安来的,你该知道那是个繁华而薄情的地方,很多人去了那里便忘记了最初的愿景,世事本不能如人所愿,有时候事与愿违,不是你想回来就能回来的,你可知道?”

      游静阑躬身作揖,答道:“学生明白,谨记先生教诲。”

      离游静阑的离开还有半年不到的时间,镇上的人都已知道,那个面若仙人才华横溢的少年,也要去参加科举了。

      有人说若是那孩子,拿下状元定不在话下,可是我们宛水的第一个官爷了。

      有人说那孩子早就能够离开这里了,只有长安才能衬托起这样的人。

      接着人们就开始说起他们梦中的长安,似锦繁华。

      听到这样的话,游静阑向来是不语的,柳念苏亦是,偶尔被问起“念苏为何不去一试?”时,他便说:“我是不会离开宛水的。”因为我还要在这里等他回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过去一天便意味着离青争的离开更近一日,于是这每一天柳念苏都像最后一天般和他度过。

      在一起的时候很开心,回到书院独自一人时,却坐在长廊上,对着院子发呆。

      初春来到时,茗烟山上苍梧和翠竹青翠欲滴,茗烟河两畔的山茶花纯白美丽。

      他们坐在河畔,一个专心的看书,偶尔抬头看着旁边的少年,看着卵石间小小的游鱼游弋时露出的笑容,也随之露出欣然的微笑。

      那样美好的时光以前有很多,以后或许有更多,但现在却过去一天便少一天。

      游静阑知道关于回来的承诺让少年安心不少,可仍旧无法消散离别的恐惧。

      十多年来看着故乡人一个又一个的离去,看着父亲忧伤眺望远方的表情。在这个镇子,只有离别才能带起人们忧伤的目光。不然那个少年也不会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青争,你说这长安又可有我们宛水多少好。”他日夜听着、梦着人们口中的长安,依旧描不出一个轮廓。

      然后在某日还是那样美好恬淡的夜晚,月凉如水、夜凉如水,温馨的话语过后,柳念苏突然说:“青争,我一直想知道人人口中繁华尽是的长安究竟有多好……”

      “它是不是有数不完的万紫千红、佳肴美酒,还有书上说的比花美比酒香碧玉与娇颜……那样你若忘记来时的路该怎么办?”柳念苏坚信自己是个坚强的人,爹爹也多次说过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他无法抑制的去想,如果青争再也不会来……然后泪水滑下眼眶。

      游静阑用衣袖拭去他的眼泪,低声说:“怎么会呢?”

      任由对方替自己抹去泪水,耳中只剩下他温柔的低语:“那长安的姹紫嫣红,怎么比的过茗烟河畔的白色山茶;那长安的葡萄美酒,怎么比的过茗烟河水冲成的香茗;那长安的玉砌雕阑,怎么比的过书院里面的露水长廊;还有——那长安的碧玉与娇颜,又怎么比的过我心中的连生。”

      那柔和而冗长的话语,就那样一遍遍的说着,像水一样淌到他的心底。

      然后他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坚定的说:“是啊,那长安又怎么会有我们宛水好。”

      之后又是一个初夏的来到,蝉鸣的午后温暖而懒散,紧接着池里的荷花开的娇艳欲滴,白日里的蜻蜓和夜晚的萤火,就那样交替着飞来飞去……再然后,就是离别的日子如期而至。

      前一日晚上,柳念苏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想着明日该说些什么保重的话,又该如何让自己的眼泪不再掉下来,不再让青争一遍遍的为自己拭去。

      辗转难眠,他索性起身穿上单衣,走到屋外的廊上,就那样靠着看皎洁的月亮,纷飞的萤火。

      同样的月光,应照离人妆镜台。

      游静阑收拾好明日的包裹后,也起身坐在院子里的石椅上,夏夜的凉风佛的人心情舒爽,他想在长安怕是不能吹到的。

      就好像长安不会有像这个镇子一样干净美丽的少年。

      想着他拿出一直随身带着的折扇,看上面因为下笔太重而晕开的墨迹,不由敛开笑容。

      那一夜,他们就这样对着月亮,想着对方的容貌,坐了一晚。

      第二日的上柳河堤上,像很多年以来的今日这般,挤满了宛水的人,那一年来一次的小船依旧悠悠的停在渡口,老者悠闲的抽着烟。

      柳念苏看着被人群包围着地游静阑,像跻身上前,却迈不开脚步。

      沈夫人在一旁边抹着眼泪边嘱托,镇上的老者和同窗的学友都说着祝福的话,游静阑含笑一一应道。他回头看人群后的青衣少年一脸不舍地看着自己,笑着向他走去。

      来到他面前,停下,道:“我走了。”

      柳念苏愣愣地点头:“你……你要保重,你要考个状元……”

      游静阑笑着答:“好。”

      一时无语,就这样对视着对方,看他美丽的眸中映出自己的影子。

      这时船夫的催促打破了两人的沉默,游静阑在别人看不见的角度,低身吻了吻他的唇,“连生,我走了,你也保重。”

      待他离开快要跨上船时,柳念苏才从呆立中反映过来,他大喊道:“青争——”

      游静阑闻声回首。

      他说:“青争,你若到长安,便帮我看看,那人人口中繁华尽是、歌舞升平的帝都,又可有我们宛水好——”

      他说:“青争,我会在这上柳河堤的渡口,一直等你回来。”

      游静阑听罢,露出比日月还美得笑容,此时船桨一撑,船已离开,他很想上前再次失去那个少年的泪水,却已办不到。

      他站起身,回望越来越远的小镇,远边还能看到人家的炊烟渐次、升起落下。

      他默念,

      连生,等我回来。

      柳念苏看着视线中越来越小的船只,和船上身着素衣的人,泪水湿了眼眶。

      他听到江水拍岸的声音,他听到风过柳树的声音,然后他的视线里只剩下东去的江水和岸边的柳树,船影伴随着那人消失不见。

      周围的人早已散去,柳亦生上前摸了摸自己孩子的头顶,替他拂去泪水,温和的说:“走吧。”

      柳念苏点点头,起身离开。

      青争,我一定等你回来。

      大约半天的行程,日暮时分,游静阑到了余杭,在西子湖畔的渡口下船。

      同样的江水渡口,杨柳满是,这里和宛水相比,多了几分入目可见的繁华,少了几分难寻的真切与清丽。

      在那个仿佛桃花源存在一般的小镇生活了近十年,再来到繁华都市,入目的景物都好像变得不真实,游静阑暗自叹息,准备先找一间客栈住下。

      西子湖百米处就是市井街道,繁华的夜市中找一间客栈并不难,可由于各地方乡县的学生都来这里的大学府参加初试,客栈间挤满了人。

      问到最后一家时,那掌柜面露难色地说:“这位公子,实在不好意思,在下店里的房间也已全满了,只有一间双人上房有位公子一个人住着,你若不嫌麻烦可去问问他意见。”

      游静阑说:“不知掌柜所说那位公子在何处?”

      掌柜刚想说话,红木楼阶上传来清脆的声音:“就是我——”

      游静阑寻声望去,之间正在下楼的少年墨发玉冠,身着上好的罗兰绸缎,五官秀丽的不似男子。

      待少年来到身前,游静阑礼让的做了个揖,徐徐道:“这位公子,在下从家乡小镇前来考试,无奈客房已满,听掌柜说公子一人住着双房,不知可否借住一晚。”

      那少年比游静阑身材娇小不少,抬头睁大杏目,细细的打量着他,然后勾起嘴角:“好吧,见你这人样貌品行都不错,本公子允了,你跟我来吧。”

      游静阑谢过后,给了一枚银子给掌柜,便跟着少年上楼了。

      少年推开房门,先一步进去,游静阑随后跨入。

      果然上上好的房间,桌椅都是紫檀木做的,入房能闻到些微令人舒爽的想起,流苏帘子将这个宽敞的房间分为三部分,前两间是卧房,最后一间可供沐浴。能一个人住这样房间的少年,定然是哪家的贵族子弟。

      少年随意的坐在凳子上,看游静阑将身上的行李放下,拿出里面的书放在桌上,道:“想不到你这人文质彬彬一表人才,却是个喜欢功名的迂腐书生。”

      游静阑毫不生气,只道:“我不过一介书生,若能有幸步入仕途,升官发财,想来是最好的了。”

      少年“嘁”了一声,不再作答,一个人把玩着茶杯,游静阑则在灯盏下看书。

      过了一会儿,小二送晚饭上来了,毫无疑问的都是店里名贵的精品,少年点了点菜:“吃吧,我请你。”

      游静阑没有拒绝,说了声“多谢”便默不作声地吃了起来。

      每道菜尝过那么几口,少年便觉无聊的丢下筷子,开始找游静阑搭话:“喂,你哪儿来的啊?”

      游静阑放下筷子,“余杭附近的一个小镇子,不提也罢。”

      少年皱眉,“你看不起我?”

      “怎么会。只是不值一提罢了。”那个镇子的好,外面的人怎么会懂得。

      听了他的话,少年也没有追问下去,只是自顾自的说:“我是长安来的。”

      游静阑点头,不再多语。

      那少年觉得被无视了,气急地说:“你怎么不说话呀?”

      游静阑看他柔美的五官染上怒色,温声道:“公子能借在下一宿,实在感激不尽,不过萍水相逢,只是他乡之客,还是莫多问吧。”

      “为什么?”

      见对方不依不饶的追问,游静阑叹息,真是个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呀。

      其实从一开始见面,少年过于柔和的五官和纤瘦的身形以及说话时明显没有起伏的喉结,游静阑便知道对方是位女子,虽不知对方女扮男装的原因,他到也不准备揭穿,想着先借宿一宿明日一早再去找别的客栈。

      可现在,却是不走不行了——他想到宛水那个青衣少年,便下意识地不想和旁人多接触。

      他这次出来的目的,本就只是考个功名,然后回去宛水,回到他的连生身边。

      游静阑合上书,起身道:“实在是冒犯了,在下还是另寻客栈吧。”说完便准备收拾行李。

      那少年立马起身阻止,“你嫌弃我?”

      “没有。”

      “你讨厌我?”

      “没有”

      “那你今天不给我个理由就不准走。”

      游静阑实在无奈,本不想多言,现在却只得说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小姐若还未婚嫁,在下又怎么好玷污了小姐名声。”

      “你……”谎言被戳破,“少年”有些恼羞成怒。

      游静阑理好东西,向她作揖后道:“那在下便走了。”

      “喂,你等等——”

      见对方回头探究的眼神,“少年”别扭的说:“我叫瑶珺,你叫什么名字?”

      “游静阑。”那有温凉声音的人只留下这三个字后,便转身离去。

      “游静阑?室静兰香……”瑶珺呢喃着,失神片刻,突然道:“御风!”

      从放上突然窜下一个身影,“属下在。”

      伞下盘起的头发,少女厉声说:“帮我跟着他,看他在哪间客栈住下,顺便察察的身世。”

      “是。”利落回答后,那单膝跪地的身影迅速消失不见。

      又走了半柱香的路程,游静阑终于在长街末端一间很小的客栈内住下。

      整理好行李,又洗漱完毕,他打开窗,仰头看着满天星斗。

      连生现在,是不是也这样看着天空,坐在露水长廊,卷起裤脚,荡漾着水花,半睁着那双比星星美丽的双眸。

      想着他便勾起唇角,从腰间拿出折扇,扇坠是那把除夕他送给他的细琐,然后托起放在唇间,细细的亲吻。

      连生,你还好吗?

      可千万不要哭啊……

      柳念苏坐在书院的长廊上,看着满院子纷飞的萤火,还有那些镶嵌在夜空中比萤火还亮的星星,伸出手——

      曾经这样的院子里,他伸出手想要抓住萤火虫,却被另一只温凉的手轻轻握住,然后放在唇间轻吻,自己便会立马涨红脸。

      他失落的放下手。

      青争已经走了……

      他低低的说:“明明早上还在,为什么一下子青争就在离我那么远的地方了?”

      有时候这种感觉是很奇妙的。

      你想着明明几个时辰前还在你身边的人,现在却相隔千里,呼唤他名字的声音,在也听不到。

      我好想你啊,青争。

      “念苏,进来帮我抄一份书。”里屋传来柳亦生的声音。

      “爹爹,这就来。”听到柳亦生的话,柳念苏忙起身,也不管刚浸在池水里的脚还是湿的,留着水印跑进了屋。

      他相信着,

      青争一定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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