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桥堤上柳》 Gemini

8、第七章

　　第七章

　　沈夫人进门，看到这样的场景时，不由呆住。

　　被子滑到了胸口一下，那些粉红的痕迹一看就知道是怎么来的。自己的儿子正抱着少年睡在床上。

　　被开门的声音吵醒，两人睡眼惺忪的起来，游静阑看到门前一脸惊愕的母亲时，脸色一沉，随手用被子裹住柳念苏半露的身体，镇静的说：“娘，你先出去一下，我随后就出来。”

　　沈夫人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

　　柳念苏在睁眼后看到沈夫人时，就怔在了那边，待她出去，他才用颤抖的声音说：“……青争……干娘……”说道最后带了一丝哭腔，“怎么办……”

　　游静阑沉静如水的脸有点松动，他吻了吻柳念苏泛湿的眼角，轻声道：“别担心，我会去和娘亲说的，你在这里好好休息。”

　　说着起身迅速的换上衣服，走了出去。

　　那边的沈想坐在厅堂，想喝口茶压惊，捧起茶杯的手却颤抖不停，将茶洒了一地。

　　她的思绪还很混乱。

　　她自幼就是个知书达礼的女人，嫁给游静阑的父亲后她自认是个好妻子、好母亲，从不会去责骂孩子。可是这次的事情太过震惊，若不是游静阑说让她出去，她觉得她会忍不住冲上去歇斯底里的问为什么。

　　两个孩子关系好，她知道。

　　情同手足同床共枕，她也知道，本是两个男儿，她自然不会在意。

　　可今天，自己孩子和念苏的姿势，还有身上的痕迹，已经没有办法让她相信她们只是单纯的兄弟之情了。

　　沈想告诉自己要冷静，可是心里却乱成一团。

　　这时，门被推开，衣冠整齐的游静阑走了进来，在她面前叫了一声，“娘亲。”他看到沈想的脸色很不好。

　　“阑儿……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沈想颤抖着声音说。

　　游静阑垂下眼，淡色的唇微泯起，“事实……就像娘亲看到那般，我喜欢念苏。”

　　虽然早已料到，但听自己孩子亲口说出时，沈想还是觉得是一道晴天霹雳，她微抚胸口，平静了一会儿，才如平时一般温和道：“阑儿……我知道你和念苏关系好，你们可以做一辈子的兄弟，可是你们这样……是不对的你知道么？”

　　“娘亲，”游静阑无奈的说：“我知道你无法认同，可是我只喜欢连生，我只想和他在宛水过一辈子，你不是也一直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看吗？”

　　“我是一直把念苏当成孩子看，可是你们这样……”说着她不禁红了眼眶，眼泪流了下来，“你们这样被别人知道了，是要说闲话的，娘不想让你被他们乱说，娘怎么能让自己的孩子被别人看不起呢，你爹九泉之下若听到了他会多难过……”

　　游静阑看母亲哭的伤心，心中也有触动，他上前帮她擦去眼泪，“娘亲，我知道你是明理人，你是为我好，你希望我开心。可是和念苏在一起就是我最开心的了。”

　　沈想还在那边哭的抽抽搭搭，游静阑也不作声，安静的陪在一边，又想到还在房间里的柳念苏，一定很不安吧！想着又微微蹙眉。

　　“娘。”游静阑突然跪在地上，重重的一磕头，“孩儿不孝，这辈子除了连生，无法喜欢上别的人了。”说罢又是一个叩首，“希望娘亲能成全我们。”

　　沈想看着自家孩子在地上磕头，那一下下的声音敲痛的是她自己的心，她的阑儿一直都是个乖巧明理的孩子，活到现在也没这样子磕过头。看着游静阑额头上的淤血，沈想连忙扶起他。

　　“阑儿，你这样娘亲看了痛心。”其实从离开长安开始，沈想已经看得很淡泊了，她想着自己能在这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和儿子、孙子过完幸福平淡的一生……

　　“阑儿，为娘……不反对你们罢。”艰难的吐出这几个字，沈想还是一阵难受。可是从小她就宠游静阑，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幸福，她怎么忍心去毁灭。

　　“谢娘亲成全。”游静阑也没想到自己的母亲可以就这样答应，那双淡凉如水的双眸中的喜悦变得显而易见。

　　沈想叹了口气，继续道：“可是你要答应娘亲一个要求。”

　　“娘亲请说。”

　　“去长安参加科举，考个状元回来，了了你爹的遗愿，算娘亲求你了。”

　　“……”游静阑听完母亲恳求的话语，却是沉默不语。

　　“阑儿，娘亲都已经答应你和念苏在一起了……你知道这是什么代价吗？意味着你爹爹、你们游家，从你这一辈起就断子绝孙了啊！你爹爹若在，他会气成什么样？”

　　“……孩儿不孝。”沉默良久，游静阑只说了这四个字。

　　沈想想着，又哭了起来，“阑儿，娘亲不要你回长安当官，你只去考个功名，了却你爹爹的遗愿，也算是给他赎罪了好不好？考完就回来……”

　　游静阑看着自己母亲伤心的流泪，心中也是不忍。

　　若只是科举……

　　若考完就回来……

　　他走上前用袖子给母亲擦泪，“娘亲别哭了……我答应就是了。”

　　柳念苏呆呆地站在房间里，穿上了衣服却忘记了扣上纽扣，寒冷的空气扑上胸膛却毫不自知。

　　他和青争……□□娘看见了……

　　一想到这个，就焦急的想要哭出来。

　　为什么青争还不回来……是□□娘责骂了？还是在被质问？

　　他蹲下身抱住自己的膝盖，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些什么。

　　“吱——”门开的声音。

　　柳念苏立马抬头，看到身着白衣的人跨门而入，脸上是恬淡的微笑。

　　“青争——”他喊道。

　　游静阑笑着为他理好散开的衣襟，“衣服都不晓得扣上，活该要着凉啊连生。”

　　“干娘她……她说了什么？”柳念苏慌张的问道。

　　“娘亲她答应了，我们。”

　　“答应了？”柳念苏一阵惊愕，睁大眼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游静阑看他惊讶的睁大了如水般得双眸，笑着俯身亲了亲他眉心，“有这么吃惊吗？”

　　“怎么没有？干娘她真好！”吃惊过后，柳念苏高兴地叫了起来。

　　游静阑看他高兴的样子，也松开了微蹙的眉。

　　吃过早饭，柳念苏说要回书院，游静阑叫住他：“连生。”

　　“恩？”柳念苏疑惑地回头，嘴角的笑还未平下。

　　“晚上去二十二桥吧，我有些事想和你说。”

　　柳念苏也没多想，点头答应。

　　游静阑没有送他到门口，柳念苏自己出门时，在前院碰到了沈夫人。

　　虽然青争告诉他说干娘同意了，可是还是一阵尴尬。

　　看着沈夫人哭的微肿的眼，柳念苏胆怯地说：干、干娘好。“

　　沈想看他一脸的胆怯，叹息着说：“念苏，随我来一下。”

　　“是。”柳念苏连忙应道，大气都不敢喘的跟着沈夫人走。

　　穿过一个长廊，来到一个房间前，沈想打开房门进去，柳念苏看着里面床幔、茶桌柔和的布置，操惊觉这是沈夫人的房间。

　　沈想看他站在外面不动，柔声道：“进来吧。”

　　柳念苏听到连忙像兔子一样窜了进来。

　　“你们的事，阑儿和我说了。”

　　“对不起……干娘。”半晌，柳念苏只说出这么几个字，“我、我真的很喜欢青争。”

　　“那孩子也这么对我说，他说他这辈子只能喜欢上你一个人。”说着沈想走到床头的柜子前，拿出一个檀香木小盒子。

　　“……原本这种事，我是如何也答应不来的，可是从我带着阑儿离开长安，我就看清了许多，我一直喜欢你这孩子，把你当自己的孩子看，因为是你，所以我才同意……”沈想将手里的檀香木盒子交给柳念苏，“这里是我们游家历代传给儿媳的紫鸾玉佩，我把它给你了。”

　　柳念苏拿着盒子，怔怔的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是说干娘她……真的同意了？

　　沈想看着这孩子呆呆的站在那里，拿着盒子不知所措的样子，叹了口气说：“念苏，这以后，干娘还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干娘请说。”柳念苏忙道。

　　“阑儿他爹对朝廷忠心一片，阑儿是他爹爹唯一的寄托，他爹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阑儿能和他一样，报效朝廷。”

　　似乎明白了沈夫人要说些什么，柳念苏从方才的喜悦中平静下来，他轻声说：“我知道。”

　　“阑儿从小就聪明，日后成为一个比他爹更优秀的官员不成问题……可自从离开长安，我就只想着他能幸福就好，进了朝廷就注定一辈子的勾心斗角、明招暗算。”说到这里，沈夫人垂下眼眸，哭的红肿的双眼让原本风韵犹存的他看起来分外憔悴，“所以，我只希望这孩子可以去长安参加科举，拿个状元了他爹爹的遗愿后再回宛水，念苏，你帮我劝劝他行吗？”

　　面对沈夫人的请求，柳念苏不得不动容。

　　他不想青争离开，可是干娘的话一点都没错，完成他爹爹的遗愿，这是青争应该做的……自己又怎么好阻止？

　　“念苏……”

　　“干娘，你别伤心了。”僵硬的表情，柳念苏试着扯开了一抹微笑，“干娘说的一点都没错啊，我见到青争，一定会劝他的。”

　　回到书院，柳念苏打开沈夫人给他的盒子，里面是一块精致的紫玉雕成的镂空紫鸾玉佩，滑润的光泽显示出年代的久远。

　　握紧手中的玉佩，柳念苏想今天发生了太多事。

　　青争说的晚上有事要对自己说，也就是这件事吧……

　　他不断告诉自己，离别并不可怕。

　　可怕的只是一去不返。

　　夕阳西下时，柳念苏来到二十二桥，远远的看到那抹修长的身影早已凌立于桥上。

　　“青争——”柳念苏边跑上前去，边呼唤他的名字。

　　那人听到声音，笑着回过头，揉了揉气喘吁吁跑上前来少年松散的发，低声应答。

　　然后仿佛约定般，两人默不作声地一同走向上柳河堤，在那个送走离人的杨柳渡口前止步、凌立。

　　“从这里眺望江水，还是那么美。”游静阑说。

　　“是啊。”柳念苏应道，“只可惜现在冬天，杨柳还没抽芽，不然那人人口中的西子湖畔，定然也没有这里好看。”

　　“在我眼中，繁华长安、素雅余杭，皆没有宛水好。”游静阑开口道。

　　“……我也是。”

　　“但我和连生的理由想必不同，连生是因为连生生在宛水，而我——”游静阑侧身看向他，浅笑的双眸像黎明前的下弦皓月，“是因为连生在宛水。”

　　温柔的低语游静阑说过很多，每次听，柳念苏还是情难自禁的想要脸红，只要想到眼前的人那笑起来的眉眼还有那柔和动人如风的言语只有自己听到时，就会高兴半天。

　　“谁说我不是呢，青争也是在小看我吗？”学着多年前的月夜下他温柔中带着几分慵懒的口气，柳念苏说，“我也是因为青争在这里，才更加喜欢宛水啊。”

　　听罢，游静阑笑出声，俯身吻了吻他脸，“若那样，我可真高兴。”

　　紧接着，又是一阵沉默，仿佛知道彼此的心思般，谁也不做声。

　　半晌，游静阑叹了口气，道：“连生，我有事想对你说。”

　　“恩……你说。”柳念苏将眼眸瞥向别处，小声回答。

　　“我想是要离开宛水一阵子了。”

　　“去长安吗？”

　　“恩。”游静阑抚了抚他的发，“最多一年，只是去参加科举，考中状元，遂了我爹的遗愿。”

　　“青争真是煞风景……明明之前，还说着永远不离开的……”想要笑着说出保重的话，不知为何却变成哽咽。

　　“对不起。”游静阑看着少年低垂的眸中闪烁的泪花，只能这样说道，“我并不是想要离开……”

　　“我知道。”柳念苏拿衣袖胡乱地擦了擦眼角，努力勾起笑容，“青争答应干娘的，为了完成你爹爹的遗愿，为了……和我在一起，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游静阑伸手环住强扯笑颜的少年，“对不起，我食言了。”说过从不离开的，也知道你最怕离别。

　　“哈……不用不用，才没有对不起啊。”少年手忙脚乱的摆着手，说着对不起的人，语气比自己更加忧伤，他想试图说着轻松的话语安慰，眼泪却忍不住掉下来。

　　后身怀抱的姿势，游静阑低头吻去他脸上的泪渍，然后将头埋在他劲边，“连生，对不起。”

　　半晌，等眼泪干涸，柳念苏伸手握住怀抱着自己的那双手，轻声问道：“青争只是离开一小会吧？”

　　“恩。”

　　“青争一定会回来的吧？”

　　“恩。”

　　听到承诺，一下子安心很多。

　　柳念苏缓缓扯开笑容。

　　若是那样的话，我一定等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