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人世几回伤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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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道上，一辆马车缓缓而行。
这是一辆极为豪华的马车，由三匹马拉着，几乎占据了整个官道。偶尔有行人路过，只能侧着身从马车边上走过，这半个多月来，已经不知召来了多少斜眼。
这正是从盛京出发，前往嵩山的沈卓言林绪一行。
从盛京到嵩山，若是快马赶路，耗时不过十日左右。而林绪却坚持要坐马车，并且不能颠簸还不能有马蹄声。于是这一辆由三匹名驹“踏雪”拉着的马车，每日用放羊散步似的速度前行，花了半个多月功夫，才堪堪走过了一半路程。
若是换了别人，只怕受不了林绪这样折腾。然而沈卓言却是个随性之人，何况他本也不愿掺和进这件事里，却是被林绪陷害，这才出现在这里。故而也不管林绪，只顾自己每日好酒好菜地过得逍遥。如今，他正躺在垫了一层又一层棉絮锦缎的车厢里，手握玉盏，由美人添酒，一边胡思乱想，消磨时间。
林绪则坐在床边，就着外头的阳光，正在读书。也不知是读到了什么，嘴角竟泛着一抹笑意。连沈卓言也不得不承认，尽管林绪这人可恶了点，但还是不妨碍他的好看的。他和六公子柳原宿是完全不同的类型，六公子长得精致，是一种近乎妖孽般的漂亮；而林绪则是单纯的好看，沈卓言也说不上究竟是哪里好看，只觉得……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反正就是看着舒服。
沈卓言觉得，比起看上去高不可攀的六公子，还是林绪更赏心悦目一些。
想到这里，沈卓言皱了皱眉，暗道自己当初或许就是被这张脸孔所骗，才会着了他的道。林绪长得实在是太正派了，让人几乎毫无防备地就掉进了他设好的陷阱里。
依林绪所言，那日他准备的酒菜中，分别下了两种药。所以只陪着喝酒的林绪没事，而又喝酒又吃了几口菜的沈卓言，却是中毒了。
“也不是什么要命的毒药，不过是每日需一粒解药罢了。若是没有解药，体内毒蛊就会缓缓侵蚀内力。九公子不如现在运气试试？”
沈卓言依旧记得林绪当时用何等无辜的语气说着这样近乎恶毒的话，内力对于一个习武之人来说几乎比命更重要，几十年的苦苦修行，又有谁会眼睁睁地看着它毁于一旦？所以沈卓言无可奈何，只能陪着林绪，踏上这次行程。
沈卓言想到这件事情，正在咬牙，忽地听见头顶上空传来细微的声响。林绪似乎也听见了，只见他抬手撩开窗纱，将手伸了出去。片刻后就有一只苍鹰停在他手臂上，他从那只苍鹰腿上解下一个小木桶，随后手臂轻微一震，那苍鹰竟是理解他的意思，张开翅膀扑腾几下，随即消失在众人面前。
林绪握着那个木桶，暗自苦笑。
麻烦来了。
他苦中作乐，转头朝沈卓言道：“九公子想不想猜猜，这里面会写些什么？”尽管这样说，他却没有等沈卓言回答，只自顾自地拆开了去看。一壁又笑道：“我忘了，九公子对这些向来是不感兴趣的。不如我换个问题，九公子这些日子，可过得舒坦？”
沈卓言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却也不做虚言，很干脆地点了点头。
林绪满意得道：“不错，我也过得挺舒服的。只是，这样的日子只怕要一去不复返了。”他甩了甩手里的纸条，“这上面说，少林寺如真方丈，已于昨日夜里圆寂。”
沈卓言一杯酒原已经举到嘴边，听了他的话，不禁僵在那里，出神一般愣了许久，才抬头一口饮尽。
少林寺，正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几百年来，少林寺在武林中的地位一直不可撼动，此次却不知得罪了哪路神佛，竟在一夜之间遭到血洗。寺中僧人死伤逾百，其中颇有几位德高望重的大师，那些人仿佛踢馆一般，尽找一些高手下刀，那些普通的寺众反倒没受到什么伤害。少林寺经此一役，竟折损了仅存的三位如字辈的高僧，其中就包括如真方丈。
如真方丈的名字在武林中可谓如雷贯耳，连沈卓言都能叫得出他的名号，且对他颇为尊崇。只因为当年沈卓言初入江湖时，曾上少林闯过那铜人阵，彼时如真大师还不是方丈，在散步时碰见了被打得凄惨的沈卓言，一眼认出了他手中的雷鸣剑，对这位故人徒弟照料颇多，甚至私下里教过他一些内功路数。沈卓言一直记着他的恩情，是以在他叫得出名字的为数不多的武林群侠中，如真方丈总是占据着一席之地的。
沈卓言突然有些恼怒，他意识到一些什么，朝林绪吼道：“莫非，原宿拜托你的事情，和少林寺有关？”
“没错。”
“少林寺发生了何事？”沈卓言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林绪闻言一惊，他虽然知道沈卓言神经大条，却没想到他竟然连这事情都不知道，“少林寺两个月前遭人袭击，死伤惨重，你难道不知道么？”
车厢中顿时静了下来，半晌后，才听沈卓言道：“我怎么会知道？”
沈卓言很无辜。他回想了一下，两个月前，那个时候他正在边塞和人比试，赢了之后快马加鞭一路急行赶回洛阳赴约，还未歇过一日，立刻又被六公子哄去了听雨楼，然后又被林绪骗着同行。这两个月来他几乎每天都在赶路，荒郊野外的，哪里会有人同他说这样的事情？
“……”
林绪被沈卓言噎得一个词都说不出来，又见他一脸愤怒，试探着问：“莫非是故人？”
“是。”沈卓言看着他小心翼翼的表情，不知怎么的就泄了火气，便把当年的事情同林绪简单叙述了遍，略有些抱怨地道：“原宿只托我送那块该死的玉佩，而这一路上，你也是什么都没说过。我若是早些知道……”
“九公子不必自责。少林寺早已聚集了一众武林豪侠，其中自有精通医术之人，只是如真方丈伤势过重，终究还是没有熬过去。九公子即使在那里，想必也只是干着急，帮不了什么忙的。”边上一直没有说话的瑾钗突然开口。这正是之前为沈卓言带路的那位姑娘，她大约是林绪的侍女之流，身手却也不错。这一路上她并没有穿那身华丽的衣饰，反而将原本的清丽气质凸显出来。只见她一边劝说，一边动手替沈卓言将酒满上，“楼主并不知道九公子与方丈的事，也不是有意为之，还希望九公子能够体谅。”
闻言，沈卓言自然也不好再发脾气，瞥了眼林绪，后者正一脸无辜地频频点头，只得闷闷地道：“也不是要帮什么忙，只不过是想着，或许还能见最后一面罢了。”饮尽佳酿，又苦笑自嘲道：“不过是儿女情长突然发作而已。”
林绪看着他一脸落寞，心中千回百转。相处这半个多月来，他还从未见过沈卓言这样的表情，转念一想，如今这样的情况皆是因为自己任性妄为才造成的，不禁觉得有些对不住他。犹豫片刻，吩咐道：“去把马解下来，我们骑马赶过去。”
沈卓言犹自还在发呆，瑾钗已经低声应是，走出车厢与车夫说话。
“还愣着？你不想快些过去么？”林绪朝沈卓言道，“这便算作是我对你的补救吧，但愿最后还能见着一面。”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人世几回伤往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