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溺水》断鸢

2、恶灵公子

　　他坐在水榭的长廊，将脚悬挂在河面，下面是泛着死鱼的河水，即使刚刚它们还活蹦乱跳。阳光下是毫无生气的波光，带着恶心的腥臭。
　　他随意而懒散地坐在那儿，凝望着湖界，孤独得好象是上古时代的一座石碑，历史，并且沧桑。
　　“主公，又在想念她了？”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吓得他差点摔入河中洗澡。幸亏有人及时将他抓住。
　　“主公，主公！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过会惊到您的。”西元手忙脚乱地将他拉了起来，眼泪涟涟。
　　呃，恶心！
　　鼻涕眼泪都抹到他衣服上了。
　　他用手抵着西元的脑袋，连忙道：“不要紧的。其实，我还应该谢谢你拉我上来呢！”
　　谁知，西元一下扑了上来，死死地抱住了他的脚，哭得更欢了：“还是主公对我好，主公真是宽宏大量。”
　　他拉了西元好久，终还是不能将他从自己身上拉离，索性由他去了。
　　却发觉四周的人都向他递来极其奇怪的目光。
　　水榭的小二一脸恐慌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地向他一步一步走近，身后的人更是一脸担忧，但不失危逼地瞪着走在前方的那个小二。
　　终于，小二走到他旁边，不想竟一下踩住了西元的脚。
　　西元痛得大叫一声，猛地跳了起来。小二被甩开了老远，狠狠摔倒在地。
　　“别胡闹！”他大喝了一声，款步走到小二跟前，笑眯眯地俯下身去扶他，“不好意思，我的属下不懂事。”
　　小二眼中流露出更深的恐惧，连滚带爬地向后退。
　　他依旧一脸笑意，跟着去扶还坐在地上的小二。
　　小二当即脆地求饶：“公子，我没有胡闹，您就放过小的吧？对于您的恩情，小的将永世不忘，拜托了，拜托了……”
　　他不解地看着小二：“我并不是在说你胡闹，那是在对我的下属说。”
　　“公子，您别耍小的了。这就只有您一个人在，您一会自言自语，一会独自做着怪动作，一会又自各表情古怪的。我们都觉得，您大概是撞邪了！”小二连连求饶。
　　他碰了碰西元的手臂，更不解地问：“西元，这不是还有你吗？”
　　小二趁机赶紧从他面前遛掉，还不忘边跑，边大声喊道：“妖怪呀！”

　　“怎么回事？”他看着一下变得死寂的水榭，问。
　　西元不满道：“主公，记忆可真差！我是恶灵，那些凡夫俗子又怎么可能看得到我？”
　　他轻轻地挠着脸颊，不好意思地笑道：“我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了，难怪那些人……呵呵呵呵！”
　　“主公，接下去打算如何？”西元见他笑得开心，连忙问。
　　他一脸无所谓地拍着西元的肩：“打算？我从来不做这种事。反正，到时候不就知道了？”接着又是一阵无所谓的大笑。
　　“主公，真是的！”西元对他无可奈何，“真不知，你以前那辉煌的历史，是怎么得来的？”
　　“那么远古的事，让我好好想想！”他咬着手指，一阵苦思冥想，突然，惚然大悟起来，“是偷来，骗来，蒙来的，还是被逼来的呢？”
　　“听起来，好像好痛苦。”西元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他摊开双手，缓缓地摇着头：“简直是苦不堪言！所以，那些做计划的琐事，就交给你来做了。”
　　“啊？”西元瞪大眼。
　　“反正你比较擅长那个。”他无所谓地挥了挥手，突然，神色变得无比认真起来，“我的目的，永远只有一个，为此，我等得太久太久了！”
　　“的确，主公是应该赶紧去找她。否则，岁月无情，过个十几二十载的，恐怕那个她就成鹤发的老婆婆了。”西元颇为幸灾乐祸。
　　“罗嗦。”他推了一下西元的脑袋，豪气十足地一挥手，“西元，出发了！”
　　西元带着崇拜的目光看他：“主公真是好气魄！”
　　突然，一阵“咕咕”的响声打扰了西元的崇拜之情。
　　只见他一改方才的豪迈，垂头丧气道：“出发之前，必须得饱餐一顿。我肚子要饿扁了！”
　　西元为难道：“现在恐怕不行，那些人都被我们吓跑了，没有人给我们做饭。”
　　“我不管，我饿了！我要吃饭！”他抱起手臂耍起赖来。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即使是身为恶灵的我，也没有办法。”西元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这个狗头军师真逊！我郑郑重重地再说一次，我要吃饭！现在！马上！立即要吃！”
　　“主公，能不能再忍一忍？古语有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西元顿了顿，捂住了自己的肚子，“说这些废话，其实，主公，我也好饿。”
　　“换店！”他果断地一声令下，大迈步就朝外走。

　　当他将十人份的面条席卷入肚后，大大地打了个饱咯，心满意足地问西元：“感觉如何？”
　　西元挺挺肚子：“再也吃不下了。”
　　“我也是。”他笑道。
　　此刻，店小二走了过来，笑容可掬：“客官，吃得可满意？还要不要再来一碗？”
　　“不用客气，我已经吃饱了。”他连忙摆了摆手。
　　“一共五两银子，客官。”小二将手一摊，摆到他面前。
　　他一阵错愕，低声问：“西元，吃饭还要给钱的吗？”
　　“难道，主公不知道吗？”西元惊讶地瞪大眼。
　　“我怎么可能知道？以前，每次出门，这些事自然有人事先准备好的。我从来都没带过钱出门，你有那东西吗？”他忍不住白了西元一眼。
　　“有。”西元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票。
　　他已一把夺了过去，看也不看地甩给小二，然后，抬脚就往外走。
　　身后却传来了小二的尖叫声：“快点！拦住那个吃霸王餐的小子！”
　　一群彪形大汉鱼贯而入，轻易地将他架了回来，丢在掌柜的面前。
　　“喂，你们想打劫吗？我都付钱了，还不肯放人！黑店黑店！”当被五花大绑绑住时，他终于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破口斥道。
　　小二顿时脸色发黑：“你是给了钱，但给的是冥钱，当我是白痴，你小子欠扁！”
　　“冥钱？”他脑中尚未将这个词消化时，那群大汉已一涌而上，对着他一阵拳打脚踢，好容易他寻了个缝隙爬出来，却早已面目全非了。
　　西元眼尖，连忙拉他出来，将他扶到一旁：“主公，他们对您，也太不客气了，竟下这么狠的手。”说罢又是一阵大哭。
　　他捂住自己被打黑的左眼，大叫道：“那还不是因为谁？可恶，想害死我，给我那样的钱。”
　　西元一脸委屈：“我是恶灵，不用冥钱，用什么？在阴界，不是很好用的吗？”
　　“但是，这里是人界。”他轻吟了一声，又叫道，“就算这样，你也不该眼睁睁地看着我被人揍。”
　　“我没有。”西元更委屈了，“我是闭上眼的。我怎么忍心看见主公被你打呢？”
　　“可恶！”他气愤的将头扭到一旁。却看见那群大汉正朝他步步逼近，很快又一阵鬼哭狼嚎的叫声在小店上空回旋。
　　“别打了。”一个声音制止住了这次殴打。
　　迷蒙中，他依稀见到一个女子拨开了人群，来到了他面前。可是，他只是那样匆匆一瞥，便再也支撑不住，意识一下子模糊无比……

　　当他在苏醒后的一个时辰之间，竟始终没说过一句话，脸色也阴沉难懂！
　　西元终于知道，事态严重了！不由焦躁得在屋里来回走动。
　　但他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若换为平时，屋盖早被他掀了。他最烦别人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所以，每次有人那样做了，就会被他打得无法动弹，乖乖躲到角落里去疗伤。
　　因此，西元的感觉便越来越不好了，扑到他床前，使劲晃着他：“主公，你是否生我的气了？不如你打我几拳泄泄气，可是，千万别闷坏了身体。”
　　“快－放－开－我－”他费了很大的力气，终于将西元的手从自己身上拿开，“我没生你气，但是，被你闷死的可能性很高。”
　　“太好了！主公，终于有反应了！”西元大大松了口气，喜极而泣。很快地，脸上又爬起了迷惑，“那主公在生谁的气呢？难道……”
　　“我明白了，要是主公因为五两银子被揍的事让江湖中的人知道了，那么，主公的一世英名便扫地，以后就没脸再混下去了。更惨的是，还被一个女子所救。所以，主公其实是在生自己的气，我说的没错吧？”西元一脸得意地分析。
　　“还是你了解我”。他笑眯眯道，陡然用手用力地敲了西元的脑袋，一脸阴沉：“恭喜你！答错了。”
　　“怎会？”西元难以置信，“多么精密的推理！可是，为什么呢？”
　　他垂着头，玩弄着自己的手指，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好像看见千叶了，就在我昏迷前的那一刻。”
　　“千叶小姐？”西元低低重复，突然大笑了起来，“不可能的。主公一定是被人打得产生了幻象，或者是，您太想念她了？”
　　“我说真的，虽然我被打得昏死过去，但我觉得，见到千叶的那一刻，我是绝对清醒的。”他目光坚定而自信。
　　“好，那她在哪儿？”西元一脸不信地问。
　　“我不知道。”他眼神一下黯淡，“她救了我后，就消失了。”
　　“救主公的，明明是拜火教的玄狐姑娘，怎么会是千叶小姐？”
　　“懒得跟你讲，你这颗脑袋，是不是古老得锈掉了？”
　　“主公说话真令人伤心，难道，您就不想知道救命恩人的底细？”西元扬了扬眉。
　　“快告诉我！”他急忙说。
　　西元缓缓打了个哈欠：“今天没心情，改天。”
　　“你说，还是不说？”他带着威胁的目光瞪了西无一会后，低垂下眼，然后，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不说算了，我现在没兴趣听了。我困了！要早点睡。”说着便是一躺，被子一拉，蒙住了头。
　　“主公，求求您了！就勉为其难地听一听！”西元拉了拉他的被子，“否则，憋了一肚子的话，我晚上会睡不着觉的。”
　　“你叫我听，我就听？”他将头歪向一旁，眼微微闪着邪恶的光，“那样，岂不是很没面子？不听！”
　　“拜托了！”西无双手合十，差点没给他跪下。
　　他心中偷笑了一阵，神情却显得勉强：“看你可怜巴巴的，我就姑且听听。”
　　“谢谢主公！”西元一脸的感激涕零。

　　“当今天下，权分四方，东、西、南、北分别由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国统管，其中以东、西二国强大，南依附于西，北依附于东。虽言四权，实为二主。两方势当力敌，僵持不下……”
　　“停！我对当今天下的形势，一点兴趣都没有！这种你争我斗的局面，我不知看了多少回了。君主在易江山在变，不变的是没完没了的争斗，这又与我何干？”他一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神态，催促道，“快点步入正题！”
　　“没有背景，哪来的正题？”西元低声嘀咕了一句，继续道，“白虎虽名义上是由国君统辖，但实权却在拜火教。”
　　“拜火教？她所在的地方，原来在西域！”他不由自言自语起来。
　　西元咳了一声，接了下去：“西域之人多崇尚鬼神。恰好，这拜火教自古波斯传入中原后，就以拥有着诡异，神奇的力量，将那些教民说得服服帖帖的，丝毫不敢有任何裹赎神灵的行为。对拜火教的传令，更是视为神谕。白虎政权，名存实亡。当今的白虎国君吉吉成汗，更是对拜火教教主漆勍秀惟命是从，是个摆在桌面的傀儡。”
　　“做得这样窝囊，若是我，索性就不干了！”他不屑地眨了眨眼。
　　“您以为别人都跟您一样。”西元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像个疯子！”
　　“那也疯得快乐，乐得逍遥自在。”他笑了笑，“继续！”
　　“拜火教认为，世界有光明和黑暗两种神，把火当做光明的象征来崇拜。教主是日，光明的来源，圣女是月，围绕日守护日。原来拜火教历代仅有一名圣女，她们向来由拥有着最纯正血统，且术法高强的女子来担任。但是，到了漆勍秀这一代时，却出现娥皇女英并存的局面。”
　　“两位？其中之一是她吧？”他以一种深究的目光看着某处。
　　“是。不过，玄狐并不是那个拥有高贵血统的人。拥有纯正血统的是一名叫娑罗的女子。”西元想了想，补充道，“由此可见，那个玄狐定是个厉害的角色。据说，她还是漆勍秀亲保的拜火教圣女。”
　　“真是很有趣的事。”他的脸上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
　　西元的脸上此刻却是歉意一片：“主公，我知道，你正听到兴头。但是，我所知的有限，只有这些而已。”
　　“想知道更多还不容易？直探黄龙不就成了。”他无所谓地笑着。
　　“不行！说不定我们会被当成萧苍暖的人给抓起来的。”怕他不明白，西元连忙解释道，“萧苍是青龙的控权者。现在是非常时期，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当成奸细抓起来。”
　　“你不去的话，我就自己去！”他说。
　　“主公，真是任性！您这个这样，我怎么可能放心您一个人去白虎呢？”西元无奈地叹着气，“算了，就陪你去了。”
　　“你这只恶灵，有时候也不是那么恶嘛！”他打趣道。陡然，神色一凝，“不过，我们不去白虎，去青龙。”
　　“为什么？”西元不解问。
　　他笑得莫测地答道：“偶尔当当奸细，感觉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