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月》银月蝠

2、二章

　　这日了空一推门，就看见叶护法拿筷子漫不经心地戳着的豆腐，一脸的食欲不振。
　　了空微微一笑，走到他面前，道“叶施主，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和尚，整日青菜炖豆腐，豆腐炖青菜，就不能整点儿别的么？”叶护法是典型的无肉不欢，在忍受了好几天素斋的折磨后，终于忍不住碎碎念。
　　叶护法漫不经心的戳着白白嫩嫩的豆腐，拿眼斜斜的撇着了空。
　　“那叶施主想吃什么？”
　　“我……算了。”
　　叶护法心中默默流泪，他当然是想吃糖醋排骨、酱肘子肉之类的，要是再来点儿小酒就更好了。不过他也知道这儿不是酒楼，有口饭吃已经很不错了。
　　某日，窗外风和日丽，细细的树枝上落着几只白白胖胖的红嘴鸽子，叶护法看的眼睛都直了。
　　“……在想什么？”
　　耳边恍恍惚惚听得这么一句。
　　“五香鸽子肉。”叶护法脱口而出，扭头发现和尚一脸无语地望着他。
　　了空：“……”
　　叶护法：“……”
　　两人对视了片刻，只见了空敛了眉目，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
　　叶护法心下大窘，连连道歉：“和尚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可别生气啊。”殊不知本应生气的那人，实际上憋笑憋得不行。
　　了空道了一句“施主慢用”，便快步离开了，犹听得叶护法在背后大喊“我以后再也不提吃肉的事了你就别生气了好不”，终于忍不住露出笑容，心说这人倒是有趣，怎么以前没遇到像他这么好玩的人呢。
　　从那以后，叶护法的伙食有了明显的改善，至少不是顿顿青菜豆腐，偶尔也有烤白薯什么的。至于肉之类的，暂时就不要想了。

　　如此又过了半月，叶护法的外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除了不能妄用内力，正常行动已无大碍。
　　叶护法刚恢复活蹦乱跳的状态，就把六音寺里里外外转了一个遍。这寺位于半山腰，规模不大，四面苍翠环绕，竹路逶迤，绿池淡淡，衬着端肃轩举的萧萧古刹，说不出的清幽宁静。
　　寺里总共就有二三十个和尚，老主持是个神秘人物，据说已经多年没有露过面了。叶护法是个活泛人物，没几天就和寺里的和尚们混得熟了，有时问起那位照顾他的了空师父，和尚们就会笑着说，那位师父幼时便在这里出家，是老主持的弟子，辈分算是相当大了，不但精通佛理，还弹得一手好琴，性子也是冲淡平和，为人谦恭有礼，乐善好施。
　　叶护法听了心里一乐，心道这和尚还真是广受好评。又想起这些日子了空对自己的悉心照料，以及每晚都陪伴入梦的泠泠琴音，几乎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
　　二十多年来，识人不知凡几，真正对他好的掰着手指头就能数过来，更不要说像和尚这样的了。
　　叶护法承认，他的确小小的心动了一下。
　　但是，对出家人下手会不会下地狱啊。好吧，这不是重点，关键是他有这心思，和尚不一定有，若将这心思和盘托出，多半会亵渎了人家，他可不想被当作淫邪下流之徒而赶出寺门。
　　总而言之，他不会也不能这样做。

　　这日了空带来一个棕发蓝眼鹰钩鼻的胡人，说是可以为他解身上奇毒。了空与那胡人叽里咕噜的说了一通，只见那胡人点点头，径直向他走来。
　　叶护法挑眉看了看那个胡人，自己身上这毒可非比寻常，好像是毒门门主新研制出的品种，不是动动手指头就能解的。不过不忍拂了和尚的好意，心道姑且试试也罢，便乖乖的任由人家翻眼皮，号脉络。
　　那胡人检查完以后，突然看着他叹了口气，面上一派惋惜之色。
　　叶护法心里咯噔一下，迟疑道：“大夫，我还有救不？”
　　了空也紧张的望向那胡人大夫，只听得两人又是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堆。交流完以后，和尚倒是松了口气，向他解释道：“大夫说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这毒拖得有些久了，要想根除，恐怕要吃些苦头。”
　　叶护法点头，淡定地道：“这个好说。”
　　却没想到这个“吃些苦头”是这般难熬。
　　傍晚时分，了空送来一碗味道腥臭的墨绿色汤药，叶护法低头抿了一口，就“呕”的一声，恶心得差点儿把舌头吐出来。
　　“和尚，你确定这是解药而非毒药？这满满一碗喝下去会要人命的啊！”叶护法扭曲着一张俊脸，恐惧地盯着那碗药。
　　“良药苦口，施主还是趁热喝了吧。”了空柔声劝道。叶护法只顾端详那碗“良药”，错过了僧人眼中一闪而过的戏谑神色。
　　“罢罢罢，就当是死马当活马医了。”叶护法纠结了一会儿，牙一咬，眼一闭，便捏着鼻子把药汁咕咚咕咚一股脑的吞咽下去，一滴也没剩下。
　　叶护法喝了以后只觉舌尖发麻，满口腥臭，用茶水漱了好几回口，才勉强压下想要呕吐的欲望。用手巾抹了抹嘴巴，抬眼看见了空正坐在对面端详着他，目光炯炯，明澈朗润。
　　叶护法被看得心下发毛，“和尚，我脸上可是有什么脏东西？”
　　那僧人温和一笑，说道：“施主脸上并无不妥，是小僧冒昧了。只是大夫离去时嘱咐小僧，要在施主服药后观察一段时间，若出现不良症状，也好有个照应。”
　　叶护法心道原来如此，便低声道：“有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