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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小丑的糖果】 ...

  •   “哦,是么。”我一面整理着运行不畅的相机,一面以最快速度接起电话,一面心不在焉的回应对方铺天盖地的问题,我一向认为,我只有在这样的时候,好比手中有一件需要很专注才不至于搞砸的事情,有一幅能让我心旷神怡的油画,或是有一台像现在这样,让我苦恼万分的电子设备,才能达到“谦逊有礼”的状态——接起电话,像个普通的公司职员,早已熟练于应对每天来自四面八方的麻烦客户,并对他们所提出的疑问给予恰当的回答和承诺,而脑子里想的则是眼下的相机,是否应该拿去修理店做一下必要的保养和美容,与此同时我扫到镜头里我有些杂乱的头发,突然注意到也许应该一并给自己修理一下了。
      因为我接到的是一个麻烦电话,按照平时的状态,我也许达不到静等对方把话说完,我的脑细胞早凭借飞逝的速度为我分析了所有的利弊对错、目的或者意图,于是我会当机立断的阻止她,说完剩下的那些废话。
      “恩,恩,你决定好了是吧。”我转移到卫生间,拿出润肤霜胡乱涂在满脸和脖颈,然后装腔作势的拍了拍涂过润肤霜的皮肤表面,又煞有介事的喷了一层保湿水。
      “那好,钱还够吗?”紧接着我套了件运动短衫和一条黑色运动裤,慢慢把相机收回了皮包里。
      “那你自己注意点身体,自己才是最重要的。”我从鞋柜里挑出一双运动鞋,开门的瞬间捕捉到夏日里潇洒自如的光束,像个绅士,滋润万物。
      “别担心,会过去的。那好,我会抽出时间去找你,再见。”于是在我踏进绅士怀抱的那一刻,我掏出事先准备好的墨镜,及时扣在了脸上。

      1993年 8月午后热心情不佳
      今天,那个喜欢扎麻花辫的漂亮语文老师问了大家一个问题。说老实话,除了她的长相,我不大喜欢她,不喜欢她花枝招展的穿着,不喜欢她那些俏皮可爱的小动作——拿起粉笔,举到下巴上,略有所思的微微蹙眉,另一只手攥着一侧的辫子,手指轻轻抚弄着发尾那根镶了钻的皮筋。那样子,像是在故意拷贝漫画人物一样,可又不那么成功,所以笨拙又讨人厌。也包括她的问题,那时候她正眯着眼欣赏窗外清晨的日光,突然她笑的生如夏花,“同学们你们看,多美的阳光,有种让人新生的神秘力量,你们觉得呢?那就写一篇关于阳光的作文吧,在这之前,我们先来探讨一下。”
      然后她问到了我。
      我不想撒谎,于是我说,可我不喜欢它,我恨不得它永远都不要出现。我在这一番话里,看着麻花辫的脸一点一点沉了下去,可她还在坚持着想用再次挤出的笑容感动我,她说,可是你知道么,就像植物要进行光合作用一样,如果没有阳光,你也会活不下去的。她笑着拍了拍我的脊背,示意我坐下,“所以,我们要学着感恩呢。”

      我不再去想那通电话的内容,于是那种不舒服的感觉也就荡然无存了,当我觉着这一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时候,即便我再想起电话里的那个人对我说的那些话,也只是把它归为,那是人类所作出的事情和决定。无论那些事情在别人眼中是多么难以接受,但只要涉及到人,那一定就是理所当然的,只要有人的地方,那里就一定会出现这种难以接受却理所当然正在进行的事情。那根本没有什么好让我难以面对的。当我了解这世界存在一种东西,它们不会消失,不会生命短暂,它们甚至比那些决定还要理所当然,每天缠绕着我单薄的生活,让我厌恶它赐予我的温暖,同时还要以给予我生存权利的名义,来让我对它们心存感恩。于是那些人为地事情,再也不会无端的把我推进恐惧的深渊了。
      也许,我说也许,它只是我计划的一部分罢了。
      我在理发的时候接到了莫北北打来的电话,她像是即将宣布一个惊天秘密一样,用一声持久又高分贝的“啊!”拉开了对话的序幕。
      “小姐,没事我挂了,几条街外有医院,记住要挂精神科。”
      “没错!就是精神科!这么难办的签证被我成功搞定,我都怀疑我是不是得了妄想症。”
      “你说你的美国签证?”我鄙夷的哼了一声,“那你真是烧高香了。”
      “谁说不是,我已经听见夏威夷在召唤我的声音。”
      “为什么我看见的是你跳着草裙舞出现在医院走廊的噩梦。”
      “好了贾远涛,拿出你那本被你压箱底的崭新签证,陪我速度走一趟!”
      “有什么好处?”
      “当然~”她顿了一下,我甚至感觉到她傲慢的挑起了一边的眉毛,“绝对有。”她紧接着补充道。
      莫北北是我见过的最雷厉风行的人,不允许生命中有一点拖沓,她在这方面的特质毫无疑问的胜过我,于是我在欣慰的同时也不免有些头疼,就好像,当你发现你不用耗费一些不必要的精力去哄一个女人的时候,那的确值得庆幸,但当你发现这个女人的脚步永远在你之前,仿佛你用尽所有办法也没能抓住她,让她死心塌地的跟你并驾齐驱,这就是灾难。莫北北属于后者。
      当天下午我就被这个女人生拉硬拽的拖上了飞机,在她中午掏出两张明晃晃的“poker face”之后,我仍旧不能相信,她会在签证还没被通过的时候跑去订好了机票,我像是正在看着三捆生化武器(莫北北外加两张机票),妈的,她竟然告诉我她有预感,简直是个疯子。
      “其实当时我想的是,大不了我就退票呗,和它们现在的后果一样,要么在我的手上结束价值,要么重新等待一个寿终正寝的机会。”她晃了晃手里的票,把它们撕成两截,塞进了我的相机包,然后心安理得的靠在我的肩膀,睡着了。此时我们正坐在去往目的地的巴士上,北北之前和我说,Muffin在终点等着我们,至于Muffin是谁,我不知道,我唯一知道的是,我已经卷入了一场精心设计好的骗局里,我被冠以莫须有的罪名,在一片广阔陌生的领域里,硬生生的包裹进夏威夷金黄暴虐的阳光,让我通体的魂灵,出落的像是小丑手中紧握着的果味糖果,融化至五彩缤纷的,滑稽谢幕。
      我摇醒北北,示意她到了。

      这里的夜晚和白天没什么区别,空气中弥漫着燥热的海腥气,每过一段时间就要凝结出一连串的小水珠,攀爬上我裸露的皮肤。只是周遭的椰林变成我眼中光怪陆离的妖精,它们此起彼伏的长着勾刺恒生的手臂,端着架子,对我冷眼旁观。于是以示敌意,我无情的对着它们连闪白光,当捕捉到那串白光把它们描摹的如同一栋栋阴森寂寥的石碑,我满意的收起相机,回到床边,把脸窝进床头雪白柔软的枕头里。当我维持这个动作甚至不到一分钟,我知道我要失眠。每到一个陌生的环境,或是回到一个我长久告别的熟悉环境里,我就像是要以付诸时间为代价,来证明于此消逝的我的青春岁月。我缓缓侧过脑袋,看向莫北北。月光把她一半的脸映衬出陶瓷的质感,双眼是下沉的安详,她还是喜欢把瀑布般的长发蛇一般的蜷曲在脖颈周围,然后用双手抓住它们。于是我再也听不到窗外愈见沉默寡言的,海浪交织海浪的声音,却听得到她搏动的心跳。我轻轻的在她的额头上留下浅浅一吻,重新将脸窝进枕头。
      也许夜晚也没我想的那么漫长吧。
      余下的几天,北北大多和Mally在一起窃窃私语着什么,乐此不疲的谈论着有关于“Muffin和他的好朋友们”,Mally是家咖啡店的老板,莫北北在她那打工,后来Mally结婚,跟着丈夫来夏威夷生活。至于Muffin,那只是那家店里的看家点心,莫北北的盘中餐。
      “你是不知道,”她猛地灌了一大口椰汁,吃了口新鲜出炉的米汉堡,“我以前,其实也没多久,几年前吧,我还和其他女生一样追寻减肥的热潮,我当时连一口巧克力都不敢吃。现在想想也真傻,先不说我怎么吃都不会胖,就算真的吃点就长肉的话,也没必要折磨自己苦短的人生。来,把辣椒酱递我。”
      “没错,不过人生没你想的那么顺利。”
      “什么意思?”莫北北恶狠狠的看向我,那样子像是,我就是那颗使她人生不顺利的绊脚石。
      “如果我猜的没错,Mally在一段时间之内要留在夏威夷,把她在温哥华那面的店面托付给一个让她“心安”的一个人,也就是你,你确定要管这一大摊子事?”
      “你都猜到了还费什么话,不管你怎么想,这摊子事儿我管定了。”
      我摇摇头笑了笑,“不是说不信你能力,我是不怎么信你那些所谓朋友……”
      “你说Mally?得了你,贾远涛同学,但愿你把你聪明的心眼算计在正规的地方……”
      “好吧好吧。”当我再次回味她骨子里隐藏的善良的时候,我重新恢复了愉悦无比的心情,我在一场原本应该势均力敌的斗争中,沉醉于哨声吹响瞬间的“挽回一局”,亲爱的,和我比,你永远太过善良,这就是你完美人格中最大的缺点。
      “有时候我觉着和你这样的人在一起是……怎么说,凶险万分的吧。”我急忙收起摆在她眼前的成瓶辣椒酱,以防止她在说完凶险万分四个字以后,把它一股脑的摔在我脸上。
      “哦?你说在一起?这么说你同意了。”我挑起眉毛。
      “我是说……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然后她明显的脸红了,于是她用双手轻轻捧住脸颊,叹了句“天儿还真热。”
      “对了,Mally明天一早准备带我们出海,她老公找了一行人说是陪我们潜水。我一开始是不想答应的,你也知道,那是大海。可毕竟人家盛情难却,再说入乡随俗……”
      “莫北北,你别给我转移话题。”
      “贾远涛,你别给我飞扬跋扈。”
      “Ah!Here you are.”我和莫北北同时瞥向从门口探出脑袋的Mally的老公,和与此同时映入我眼帘的他臂膀上骷髅的纹身一样,我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就隐约的感觉到,他是一个失败的冒险家,他勇于接受一切挑战和新的事物,却从不考虑这些东西究竟是不是适合他,他那个骷髅纹身配上他杂乱无章的气质,真是丑毙了。但莫北北却十分欣赏并大加赞赏他,这也难怪,毕竟她在前十分钟里才刚刚说过,人生苦短嘛。
      而此刻的她俨然对他的崇敬又更深了一个层次,因为他的及时出现,挽救了刚才她自认为的尴尬局面,“What’s going on” 她紧跟着问道。
      “Lovely!”
      “For what”
      “Your honeymoon, I got something, right”
      “Nothing…”莫北北做了个痛苦的自刎动作,于是我再也顾不上礼节,哈哈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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