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我总是一个人在练习一个人】 ...

  •   “你醒了?”我俯下头凝望莫北北的黑眼圈,正在思索她到底用的什么劣质眼妆,一晚上不卸妆晕的和只熊猫似的,恰巧她就醒了,大概是我细小的发碎太过放肆的刺激到了她的面颊,它们在我俯下头的时候刚好一股脑甩了下去。
      她睁开朦朦胧胧的双眼,有点疑惑的望向我,紧接着瞪大眼睛,闭合,再次睁开,当她确定自己正躺在我的怀里,我们的脸部距离只有极小的暧昧距离之后,她蹬的从床上弹跳起来,由于动作急迫又猛烈,我们俩的额头被迫接了吻,撞得生疼,于是下一秒我准确接住了她挥下来的手臂,以防她丧心病狂的“抚摸”我的脸。
      “你他妈做了什么!”她甩开我的手。
      “你有病吧,你自己看看你那张万圣节面具般的尊容,我能对你做什么。”
      她快速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我被她那颗满脑子“泡沫剧剧情”的脑子逗得笑起来,边笑边下意识的摸摸嗡嗡作响的额头,真是个疯婆娘。
      “你笑屁!你在我屋躺了一晚上?你心理变态?!”
      “也不知道是谁昨晚差点睡在大街上喂海鸟,不省人事的抓着我衣服赖在我怀里。”
      “等等,我抓你衣服,赖你怀里?”她显然有半分钟的迟疑,像是在努力回忆着什么,然后她摸了下胸口和自己的裤子口袋,重重的拍了下脑袋。
      “看来你是想起来了。”我敛了笑,“我白衬衣上这些花花绿绿的染料拜你所赐,收拾的工作是你的。”我把衬衣脱下摔在地上,赤着上身向门外走。
      “喂,那个……谢谢……但是少爷……”紧接着我的衬衣猝不及防的打在我的脸上,让我再一次见证了莫北北的“忘恩负义”,“下次指使人的时候,麻烦您用个敬称,您送我链子,我用歌声感谢您,您衣服脏了,老娘何尝不是腰酸背疼,我貌似没义务替您老洗衣服吧。”
      我冷笑了一声,把衬衣搭在肩上,慢慢走回到莫北北的面前,我没把衣服给她,因为本来也没打算真的让她洗,我只是想回顾一下她好玩的“一对一”的逻辑,虽然这并不符合人类的生存法则,但我依然不想把它点破,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她这样想一辈子,愿意她理所当然的以为,生命中全是这种“一对一”的简单逻辑,像是你付出就会有回报,像是两不相欠,像是待遇公平,像是爱与被爱。
      “这就是你的逻辑?”
      “没错,这就是我的逻辑。”
      我知道我眼中的凌厉逐渐被我波动的情绪融化,变得像棉絮一样温暖柔软,就在莫北北抬起头疑惑的看着我的瞬间,我揽过她的腰,轻轻吻了上去。她的唇有短暂的颤抖,双手把我向外推,于是我顺势抱住她,丝毫不理会她对我的防范。
      我确定这该是她的初吻,呆板僵硬,甚至满面通红,可我吻得自得其乐,即便连我自己都觉着我这样的想法多少有点不要脸的嫌疑,可我管不了这么多了,因为我久违了的心跳又一次在我的大脑里爆炸般的轰响,我轻轻拉开莫北北的肩膀,又多少有点类似长辈的握着她的肩膀晃了晃,像是要把她唤醒,但只有我明白,我想要真正唤醒的,只不过是我自己罢了,因为我怕了,我怕那一点点情绪波动,就可以让我在一片萧杀的荒芜中死无葬身之地。
      她没有打我,她笑了,那笑容像是一汪被埋葬在深渊里的红色湖泊,安静的湖面下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伸出一条长满倒刺的血色触手,来证明着她和我的势均力敌。紧接着我听见她说,原来你也有今天。
      后来我才知道,她指的是我脸上一掠而过的恐慌。

      这一年我回家了,和莫北北一起,我们没告诉任何人回来的消息,我只说一时也不好买票,学校又不好请假,所以不好回家,妈妈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我想那时候大概是姥姥也坐在她的身边,所以那声叹息更像是她故意演出来的筹码,用来称量着自己的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的事情有很多,比如人的命运。几天前,一个43岁的男人在上班路上抽烟,他有几次焦急的把头伸出窗外打探前方的路段,忘记了弹走烟灰,于是烧完的烟灰打在他的裤子上,裤子很薄,他感觉到了钻心的疼痛,他骂了一句类似fuck的词语,就把剩下的烟头丢出窗外,还兼并着附赠了一口粘腻的痰。与此同时一个社会青年从网吧出来,正午的太阳毒辣的烤在他的脸上,他嫌恶的看了眼手上的血痕,回过头喊了一句操你妈然后飞快的跑进了一边的小胡同里,手里还握着刚才和他发生争执的那个人的手机,中途他的鞋带险些绊了他一脚,他花了半分钟把它们重新系好,接着他看了眼手里的手机,那真是一个十足的破烂货,比他以前偷过的任何东西都要破,却因为这东西让自己的手上平添了一道口子,他想起刚才那个满脸横肉的男人嚣张的德行,他接起自己的破烂货得意的说,“不给办,这年头如果什么事都找片警,让我怎么过,我妈现在还生着病,要么就排队等,要么就黑户。”于是他冷笑了一声走上前踹翻了这个男人的椅子,那男的从地上爬起来,抡了自己一掌,他下意识的用手臂护着脸,却没法护住自己的耳朵,他听见刺耳的叫嚣,“你他妈的个小杂种,父母没教你怎么做人,小心关你一辈子!”他本来并不想抢这个男人的手机,这种没有计划性的作案并不符合他以往的规律,但他还是一把夺过来攥在那人手里的手机,血痕就是在这时候被对方抓出来的。想到这里他狠狠地啐了一口,跟着把手机抛了出去。随着那个光亮的小点从自己的视线深处慢慢隐去,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愉悦。
      在离网吧不远的地方,是这一片街道的派出所,如同被遗弃在黑灰色墙角的老鼠洞,生锈的铁门伴着吱嘎吱嘎的噪音开启了它一天的呼吸,紧接着有几个穿戴朴素的中年男人陆陆续续走进铁门,换上警服,天冷的时候习惯在最外面披上一件外套,在门口来回踱步,当然,一般你们是不会见到他们的,即便是见到了大概也从没注意过。不同于穿着靓丽正统的白领,也不同于拎着电脑公文包的优雅商务人士,甚至不同于以年轻活泼自居的学生,他们大多是挺着啤酒肚弓着背的大叔,说话大声刻薄,带着浓郁的地方特色,时而训斥一些小小毛贼,权当茶余饭后的娱乐。这里也有好时光,有着光鲜亮丽的新建办公楼,新配发的警服和几辆崭新入驻的警车,荣誉奖章挂满了办公室的一面墙,张警官坐在自己的旋转椅上,井井有条的处理每天的琐事,那年他才34岁,满腔热血的自己顾不得家人反对,自荐到这条偏远的街道办公,希望靠着自己的力量,挽救这些拥有且助长不良风气的居民,其实所谓的不良风气,也只是多打架滋事,多盗窃嫖赌,多人心冷漠、无动于衷,于是很多年后还是会有某些老人颇为感谢的说起,“这还要多亏了张司令啊。”但命运总是要借助事实来证明某些言论的劣根性,比如说好人好报、谋事在人、人定胜天。当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十年如一日的浇在你头上,当它们衍生出潜在的危机,当那种危机夺走了张警官那个引以为傲的13岁儿子生存的权利,他终于从当年那个义正言辞的张司令,变成了今天这个一脸横肉又暴躁无常的小小片警,他开始痛恨这里的一切,他痛恨那个为了报复他而杀死他儿子的小贼,痛恨这些迂腐不化的居民,痛恨那面墙上虚伪的勋章,更痛恨在灰暗的一角活着的自己,如果不是自己的老母亲住院没人照顾,他或许早就死了,包括刚才,他咒骂着那个偷走他手机的小贼,于是他骂骂咧咧的踱步回到了警局,一股脑的摔上警车的车门,他要离开这里,至少一会儿也好,至少用逃避的方式来让自己错误的以为,自己过去的那个义无反顾的决定,是可以重新来过的。
      于是所有人的命运就在这里转了一个弯,十几分钟之前蒋明寒的父母刚从超市里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出门,他们还在想今天的运气很好,遇到了大减价,就连平时至少要等40分钟的公交车也用了不到5分钟就等来了,他们还在饶有兴致的讨论今天要做些什么样的菜式,甚至还在打赌蒋明寒这次的成绩是进步了还是不尽人意,期间公车拐了一个大弯,蒋明寒的父亲还很体贴的拉过老婆的胳膊,两人相视一笑。还是在十几分钟前,张警官开着警车逃离开幽暗曲折的小胡同,在开上大道的时候他加快了速度,双眼是密布的血丝,可他不知道就在他回到警局开走警车之前,那个抢走他手机的少年因为气不过,于是提前跑到警局,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刀子,狠狠割了一下那辆警车的轮胎,然后心满意足的离去。而那个被堵车困扰的43岁男人,也因为一个烟头的惹祸而变得暴躁和气愤,他想起昨天老板对他说“滚”的场景,他想起了这么多年自己像条狗一样本本分分、心惊胆颤的在他身边做事,却换来了这样一种结果,他不服,可他却无可无奈,只有把无尽的苦水倒在拥堵的交通上,他骂了一句,在下个路口右转弯拐进了一旁的小道上,此时离他去接那个惹人嫌的老板出门办事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自己免不了又被责骂一顿,说不定还会失去这一份可以养家糊口的工作,他越想越急,只得加快油门,并诅咒那老板不得好死。
      十分钟后,公车开到十字路口,与此同时张警官的车朝着路口飞奔而来,却只听轰的一声巨响,整辆车因高速爆胎而向一边猛烈的滑了过去,公交车司机迅速打方向盘,却被另一个方向飞驰而来的轿车拦住了去路,于是连带着那辆轿车一并甩进了一旁的河沟里。据报道这场重大的交通事故中,仅有一人存活了下来,张警官的车在失去平衡后撞向了一旁的树,冲击并没有夺去他的生命,却让他从此只能活在自己过去的梦魇中,再也无法醒来。
      后来我总在一遍一遍无休止的回忆这天,我在想,如果蒋明寒的父母没有去超市,或者他们在超市里多呆了一会,以至于没赶上一开始的那班公交车,如果张警官没有去网吧,没有在网吧接起那个电话,又或者他在接电话的时候,刚巧没有被那个少年听见,如果那个少年没有心生厌恶从而“打抱不平”,没有与他争执夺走他手机,又或者没有在之后在他的车上动手脚,如果那个43岁的中年男人没有被老板骂,没有发生大堵车,没有因为急躁而走一条平时自己不会走的路,有那么多的如果,假如那么多的如果,仅有一个发生了,也许蒋明寒的父母就能躲开这场命运无能为力的灭亡,哪怕只有一个如果。
      姥姥,你那么善良,可你这一次真的能理解我么?我连自己家亲人的葬礼都不肯参加,仅仅用不好请假这么恶心的四个字来隐瞒我的不情愿,你定是不能理解的,所以你再次看见我的时候,连笑容都是生硬的。但那天没去的,还有蒋明寒,和我不同的是,他却在一瞬间得到了大家一致的认可和包容,他们悲悯的眼神如万丈光芒般扫下,妄想用无私的慈爱来温暖蒋明寒冰凉的心,我突然开始有些同情他了,当所有人都把温暖的目光投向你的时候,他们渴望感动你照顾你假装爱你,他们那种悲天悯人的面具下,冷漠的目光早就把你归为了一个十足的怪物。
      他们哭了,他们想拥抱你,是因为他们永远都不想明白这种感觉,他们只乐忠于充当一个旁观者的角色,看着,丝毫不想参与进来。
      我跟莫北北说了句,“走吧”。
      她像是没听到我的话那样,安静的站在他们的墓碑旁,仿佛那里随时都有可能,开出一朵耀眼的金色太阳花,好让她自己错误的相信,蒋明寒的父母即便去了另一个世界,也是没有多大区别的。我顿了顿,想要伸出手在墓碑上摩挲几下,几番犹豫,最终还是收了回来,还是让蒋明寒来做这件事情吧,毕竟现在,他还是你们心目中,最有资格做这件事的人,你们在选择他的时候,也定是没有丝毫的后悔和犹豫,你们那么爱他,我知道,我怎么可能看不到那种深沉的原始的爱呢,可你们到底有没有在意过我,有没有觉得愧疚,还是早就把我看做是一个心安理得的秘密,希望这一辈子,哪怕是下一辈子,永远都不去开启的秘密呢?你们究竟有没有一点点爱过我,爸,妈?
      这时候我看向双膝着地的莫北北,那仅仅是发生在一瞬的事情,我看着她垂下包裹着同情、悲悯的眼睑,把捧起的一大束白色百合,移到那两个肩并肩缝合在石板上的名字前,我突然感谢这场车祸,让我收起全部,你们赐予我的仁慈。
      莫北北红色的眼眶对上了我的默然,她自嘲的一笑,她想给我火上浇油,我知道,尽管我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她必须要这么做的原因,她说,“走吧,回去。”
      “回哪?”
      “家……”我心中的郁结随着她那一句短小精悍的“家”打开了一大半,家,真好听,听起来危机四伏,可就是无端的好听,在我的手臂离她的肩膀只差微毫,莫北北这个死女人恰到好处又不缓不慢的补充道,“……拿大”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