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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灰姑娘的玻璃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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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芸于一周后的傍晚重新鬼魅般的出现在我的面前,身后跟了一个“蟑”头鼠目的跟班,我随口问了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她拍拍吧台要了杯烈酒,“想你呗”,于是我清楚的看到她身后的那个蟑螂头在这一瞬间铁青了的脸色,觉得他悲哀的有点好笑。
“这几天我先不回你家住,后天找了一帮姐妹和校友开了个party,赏不赏脸?”
“这么巧?”我突然想起了后天答应要去给莫北北捧场。
“放心,在莫北北打工的那个酒吧。到时候只要你赏脸过来喝杯酒就行。”
“那后天见。”我把手里的半杯酒一饮而尽,绕过蟑螂头的同时顺便回应了一下他那双不够具有杀伤力的瞳孔散发出的寒光,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就是那两条倒霉小船的其中一艘,或者是比那两艘船还要惨的一个角色,我庆幸他和我一丁点关系也没有,可那种卑微的眼神让我在第一时间里就想起了蒋明寒,他在自己的世界里每天胆小鬼似的蜷缩着,却在表皮镶满密密麻麻的长刺以掩饰自己懦弱的内心,那种故作坚强的嘴脸真让我心生厌恶,于是仁慈的神父怜悯弱者,它将人与人的命运灌注进名为“不公平”的沉甸甸的水银,它让懦弱的人拥有着那么多温暖又安逸的避风港,让我这种表面风光的人在肮脏的社会里、肮脏的人际关系里、肮脏的交易里去实现自己生命的价值,但我一点儿不羡慕你蒋明寒,我只是可怜你,记住,我可怜你。
“贾远涛!”我感觉到腰部被一双手臂牢牢地捆绑住,“你难道都不问我晚上要去哪里住吗?你真就一点都不担心我了吗?”陈芸将冰冷的面颊贴在我的脊背,见我不做任何反应,于是慢慢的松开了手。
“是不是因为莫北北……”她一把甩开试图拉住她的蟑螂头的手,再看向我时,泪水恰到好处的在眼眶里打着转。
“是,满意了吗?”
“早知道当时我就应该把一切全都公之于众,好让那个贱女人知道你……”
“闭嘴!你玩够了么陈芸。”
“你他妈闭嘴!”蟑螂头终于发话了,只不过陈芸及时的一句“滚”把他刚刚积攒下来的逞英雄气概硬生生的踩在了脚底,还顺带着撒上了一掊黄土,他用手挑衅似的指着我,恨恨的走了出去。
“那曾经算什么,我们不是也在一起过吗?你这么快就全忘了吗?”
“你也知道那都是曾经了,而且你竟然好意思提,那时候我们在一起的条件不就是互相利用吗?你现在反而跟我提感情。”
“没错,我利用你,可我喜欢你,这不是假的。我最后问一次,为什么是莫北北?”
为什么是莫北北,因为她是蒋明寒喜欢的女人,因为她恰好也喜欢着蒋明寒,因为他们一点都不配,因为我无法眼睁睁的看着蒋明寒这个胆小鬼拥有我得不到的一切,他到底凭什么,他到底何德何能!他到底凭什么被那么多人深深的爱着!我怎么可能让他得逞,既然莫北北来了,她就在我的身边,她和我共同经历了温哥华寒冷暴风雪的无情洗礼,我怎么可能轻易的放她回原来的生活,那样平淡的生活,本来就不该属于她。
“因为我们是一路人。”
陈芸不可置信的看着我,紧接着冷笑着轻抹夺眶而出的眼泪,“真可怕啊,原来她是这么恐怖无耻的一个人,好,真好。”她低头沉默了三秒钟,再一次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往日妩媚的笑容,她上前娇羞的抱了我一下,“后天可别忘了哟~”
回家后点开了陈芸发来的邮件,黑色的背景下只有短短的一句话,我挑着嘴角摇摇头一头栽进了被窝里,心想女人还真是这世上绝无仅有难缠的生物。
——还记得那天在飞机场我最后说的那句话吗?我会让它变成现实的,尽请期待。
1993年夏至夜 23:39
你喜欢热气腾腾的金黄色沙漠吗?自从有人跟我说过,那里的沙子炙热到可以烤熟一整只鸡蛋,也就是从那天开始,我便喜欢上了那抹火色的金黄,也就是在那天,那些赤脚行走在滚烫锅炉上的骆驼,成了我的偶像,它们一定也像我一样,喜欢着那片广阔到可以烤熟成千上万只鸡蛋的沙漠,假如我一直喜欢着我的英雄骆驼和我的沙漠,有一天我想念它们了,我只要打开冰箱门就能想起它们的模样,该有多好,也许这样我便会喜欢上这个没有冰激凌的夏日,喜欢上我身体里散发出的那种浓重的汗味,喜欢别人叫我死胖子,因为我的英雄骆驼们也很胖,它要吃下那么多的食物,才能走进无边的沙漠。
可我不明白的是,他们为什么要叫我死胖子呢?为什么在叫我死胖子的时候还要笑的那么开心?为什么我的老师不喜欢我呢?为什么她偏偏要跟我妈妈说我又爱惹麻烦又不用功,难道只是因为她儿子用石头扔我的时候,我不小心把他推到了地上而已吗?可是我身上的淤青也很疼啊。我好讨厌这里。我想姥姥,我想家。
姥姥说,家永远不会太远,沿着星星的方向,笔直的画上一条线,正下方就是家。
我想长出翅膀,不用太大,我只想沿着星星的轨迹,在天亮之前,飞回家。
“今天晚上只是帮朋友驻唱?”我吃了口莫北北准备的早餐三明治,决定转移注意力。
“恩恩……给我。”她猛灌半杯果汁,朝我直歪嘴。
“给你什么?”
“三明治啊,这么难吃的东西你竟然还能这么仁慈的吃下去,你应该在吃第一口的时候就把它吐出来!”
“拜托你下次有点职业精神。”我虽是这么说,却选择把最后剩的那口吃完,因为这东西比我当初做的饭要好吃的多。
“额……还好,东西都是熟的,只不过加料有点过分,应该死不了人。”她一咧嘴选择继续吃。
“喂,你今晚表演,小心一点。”
莫北北疑惑的“啊”了一声抬头看我,“什么意思?”
“没,别演砸了,被人赶下场。”陈芸这个女人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她想玩,那我就奉陪到底。但很可惜,这么多年,还没人能玩过我。
“谁敢,你也不看看本姑奶奶是谁。”
“是谁?!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片子,你真以为你是嫦娥?吃个月饼就腾云驾雾了?”
“没文化……嫦娥也不是吃月饼才去腾云驾雾的,不过你这么说也好,那么吴刚同学,”她趁收盘子的空隙绕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今晚就麻烦你帮我砍树了。”
这个傻女人,恐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早在我第一次瞥见她的那个炎炎夏日里,早在我手指上的油墨书香还没有消散干净的时刻,她已经缓缓地、不知不觉的、毋庸置疑的走进了巫婆的陷阱里,走进了我和陈芸相互玩弄的无聊把戏中,我递给她的那双玻璃鞋晶莹剔透,透过它可以把阳光看的七彩明亮,那要过多久她才会明白,这件看似完美的艺术品,只有鞋跟会随时断裂。
而远在地球的另一端,一场更大的阴谋正如火如荼的踏上黑暗舞台,有多少次,那些如同沼泽般冰冷肮脏的泥浆伸长触手拽紧我,鱼卵大小的吸盘粘腻的附满我全身上下的肌肤,它们想要告诉我,想要提醒我,我再也没办法回到曾经简单到有一袋子零食就能打发了的小胖子,我再也没办法回到“好人”的范畴,我再也没办法将暗涌变回涓涓细流,除非让那些吸盘活生生的拉扯下我每一寸皮肤,让我死。
“诶对了,”莫北北回过头看向我,也许是由于我坐着的关系,这个角度的她更像是一位手持权杖的高傲女王,她只用了一刹那的功夫略微提了下唇,像是正要宣布某项命令,紧接着我听见她说,“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