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落齐

17、【给你的爱一直很安静】

　　那是一个阳光晴朗的午后，小家伙第一次看见了这个以温暖来迎接他的世界——一张微笑的脸，火云兴奋的惊呼了一声，轻轻的将他从婴儿床上抱了起来，紧接着便又是一大串赞美式的英文。
　　“天呐，原谅我，我回国以来总也改不了这种装逼的习惯。”她攥着小家伙的小手，将他的手指一一理顺了一遍，并在他的手心温柔的咬了一下，“他真像个天使。”
　　“是啊，”木木从火云怀里接过这个小家伙，吻了他的唇，“那天医生告诉我他的情况，我觉得天都塌了，我以为自己再也没有勇气去承担这些。可我看见他以后，我的心里就不再那么痛了，然后我就告诉自己，无论他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希望能陪着他、照顾他、爱他，没有什么比做一个母亲更让人满足的事情了。”
　　“有我们在，他是不会受到任何委屈的，现在他可是有两个妈妈了。”
　　木木抚摸着小家伙的额头，出神的想着些什么，“以前我总以为，我们俩在不同环境里生存，逐渐会被社会重新刻画出两张陌生的面孔，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咱们还是这么像，也不知道命运这么走下去，到底是好还是坏……”
　　火云看着木木，她甚至比一个月前自己在医院找到的那个顶着大肚子的女孩儿还要虚弱，“傻样儿，上帝向来待我不薄，也多亏了这张脸，”火云拉着木木的手，“我才有幸找到你。”
　　“姐，我准备留下了。以前我做了很多错误的决定，我用对你残忍的手法去篡改自己的命运，即便我看见你一切都好，那些负罪感仍旧没有得到任何缓解，因为我知道这些年你受的苦远在我之上。”
　　“得得，我可受不了这种场面，快饶了我吧，说什么谁欠谁的，你啊，什么都不欠我的，我也从来没有一刻是怨过你的，现在你只要把身子给我快快养起来，我就阿弥陀佛的对你感恩戴德了！”
　　“嗯……”
　　“乖，你和妈妈先休息一会，我呢出去给你妈妈买份十全大补汤，你要听话，不许再把小拳头放在嘴里舔了，那又不是棒棒糖。”火云对着小家伙和木木一大一小送出两个火热的飞吻，然后径直走了出去。
　　很多固有印象的产生，无关于它们所处的大点儿的环境，一直以来火云都对医院有一种深恶痛绝的厌烦感，但这和未央没有丝毫关系。她已经离开的足够久，未央在她的心里也逐渐蜕变成一座普通的城市，和她所呆过的所有地方一样——早晚堵车，节假日逛商厦能遇上不错的折扣，有很多刻薄的人，但大部分人还算和善。它确实变了很多，可它即使不变，在火云心里也是没有多大区别的。此时火云正坐在主治医师的办公室里面，她纤长的指甲“哒哒哒”的敲着椅子边缘的一角，努力控制住自己随时都可能爆发的脾气，她看着对面的陈教授一本正经的为她解释木木下一步的治疗方案，他鼻子左侧的那颗青色的痦子被他的嘴唇牵动起来，跳着杂乱不堪的舞蹈，于是火云深呼一口气，决定打断他。
　　“请告诉我重点，她还能……活多久？”
　　“一年，或者两年，也许更久。她的肿瘤细胞已经扩散，化疗是唯一可以有效延长她生命的措施。”
　　“手术呢？可以治愈吗？”
　　“很抱歉，如果她的病发现的早点儿的话，手术的治愈率是比较高的。”
　　“你们真的会感到抱歉吗？一个月前我看见她的时候，她还怀着孕，也是你们这群医生，嫌她没钱，不肯给她床位，更别提看病了，那时候你们的良心丢到哪里去了？”
　　“医生的工作就是治病救人，并不包括你说的那些职责，”陈教授板了下脸，“如果你们不想治病，尽可以离开。”
　　“当然，我们已经在太多没有人情味的地方活过了，她剩下的日子，不管有多久，都该是自由的。”火云知道这是个艰难的决定，她回到病房的门口，从门的缝隙中看进去，木木今天的精神似乎好了很多，她让小家伙肆意的趴在她的肚子上面流着口水，而自己手里正织着给小家伙准备的红色小毛衣，火云把脸贴在冰凉的墙面上看着这一幕，泪水夺眶而出。
　　第二天火云来接木木和小家伙出院，她为他们租下了位于城郊的小别墅并购买了一辆二手奔驰小跑方便娘俩出行，木木看到那栋别墅的时候惊奇的把嘴圈成了一个O型，之后她看见停在车库里的跑车时，如同受到惊吓般的抚摸着自己的小心脏。但是小家伙明显对这一切表现的十分不屑，他甚至把他出院后的第一泼尿心满意足的留在了奔驰车的副驾驶座上。
　　“话说咱也该给他起个名字了，我总不能老是小家伙小家伙的叫他啊。”火云无奈的把正在频繁清洗着车座座套的木木拉到沙发上，让她安心坐着。
　　“那个小坏蛋！”木木悔恨的拍着脑袋，好像还在懊恼刚才不应该把他放在车座上玩，“要不你来定吧。”
　　“你真的不准备通知他爹啊？”
　　“千万别，他要是知道了就一定会负起责任，但我不想他因为愧疚才承认和我们的关系。这样对我和孩子都不公平。”
　　“我真不明白，究竟是一个怎样的男人，即便他这样你还为他处处着想，我见过的男人比你吃过的米饭都多，几乎没一个好东西。”
　　“你啊！”木木白了火云一眼，“都是命吧，总有一些事情把我们牵连到一块。”
　　“我希望那个人不是贾远涛。”
　　“……不是，你还记得他。”
　　“我以为我快忘了，但时不时的还能想起来。如果不是他本人，想必也和他有点关系。”
　　“是啊，我真傻，一切都是他算计好了的……其实那个人你也认识。”
　　“是么……”火云皱了下眉头，比起未央，那才是一段更久远的历史。
　　“他叫蒋明寒，我高中那会儿，他还总拿你上小学的时候画三八线那事嘲笑我，”木木想着想着笑了出来，但一想到火云，便匆忙敛了笑意。“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火云把木木抱在怀里，“我留在了未央，可我的心是自由的，而你在那里，没了名字，没了过去，还要为了生存去受别人的牵制，我很后悔，当初没有离开未央，回去找你。如果那时候我回去了，就不会发生现在的这些事情，我们也不用在11年以后的今天才见到彼此。”
　　“姐，我们就叫他念念吧，纪念11年后我们的相遇。”
　　“哟，小家伙，听见没有，你有名字了！”火云轻轻捏了下小家伙的脸蛋，也不知道是他今天喝奶喝多了还是怎么了，他居然笑逐颜开的在木木的尖叫声中果断的尿床了……

　　To 火云：
　　其实我并不知道，我们究竟谁才是姐姐。可是这么久以来，都是你在照顾我和念念，比起我的无能，你更像是一直体贴我的姐姐，让我可以在人生的最后一段路上，享受着属于自己的幸福。你教我开车，带我去吃那些漂亮的、我从没有吃过的点心，你送给我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我都怕自己的时间不够，没办法一一用遍。
　　可我真的很开心……开心到我希望有更多的几年，能和你在一起。
　　最近我的身体越来越差了，我不敢告诉你，怕你替我担心，我早知道自己的病情挺不了多久，但我仍然陪着念念度过了他三岁的生日，我很知足。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我不知道这个孩子将来的去处会是哪里，可我不想他成为你的负担，如果你要离开，就把他送去福利院吧，我们都是在那种地方长大的，我们可以办到的事情，他一定也能办到。
　　我有很多的话想跟你说，我说了三年，可我还是没有说够，想想也是，积攒了22年的心里话，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说的完呢……我记得有一天你开车带着我和念念，去歌剧院看悲惨世界，在那之前我最喜欢的小说人物是简爱，因为我觉得在某些经历上，我和她很像，但我又崇拜那些她与我不像的地方，比如勇敢和坚决。可那天以后，我的简爱就褪色了，我开始明白，当初我喜欢她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她的不幸可以安慰我，她后来的结局同样可以给予我希望。但是冉阿让不一样，你更像是他，无论你的过去遭遇了多大的困惑，但在日后崭新的每一天里，都可以带给别人充足的阳光，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期盼了多年的幸福，原来曾经离我这么近。
　　还有最后一件事。如果有一天你偶然见到了蒋明寒，你一定不要让他知道有过木木这个人的存在，我宁愿他相信，将来那个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站在他面前的火云，就是很久以前陪过他的那个单纯的女孩儿，我不想让他知道这个我编了十多年的谎言，也不想他因为我的死而难过，我是不值得任何人为我难过的……
　　未来的日子，愿你一切安好。
　　永远爱你，生死如旧。
　　爱你的木木敬上

　　木木放下笔，把信压在了火云喝水的杯子下面，之后她起身，为念念冲好了奶粉，在试好温度后，便把奶瓶放进了恒温箱，最后，她轻轻的猫进了被窝，趁火云抱着念念出门散步的一个钟头里，久久的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