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落齐

13、【亲爱的，你的舞蹈】

　　我的生活总是不得安定，当然，这点我早已习惯，我发誓假如上帝赐给我一片安眠药让我告别苦难，那也绝对是一片掺进了“含笑半步颠”的慢性毒药。所以我总是能抑郁的发现，每当我快要睡着的时候，第二天就这么轰轰烈烈的夹杂着炮竹的欢呼雀跃大驾光临了。
　　“搞什么飞机，如果有一天我结婚，我一定一定一定要遏制这些陈词滥调！”我看着讲台上穿的和个圣诞礼物、挥泪演讲的大哥和大嫂，“他们真以为自己获了格莱美奖了吗？我看是万圣节冠军才对。”我打了个哈欠拍醒了一边呆滞的蒋明寒，这个王八蛋自从火云不告而别之后就一直保持这么几个动作，我发现我越来越搞不懂人类的想法了，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大声向全世界宣布，我宁愿当个畜生。
　　“今天大哥结婚，虽然场景有点恐怖，你好歹别一脸要死要活的样子。”我用手机拍下了他的尊荣，递给他看。
　　“要你管……”他对着我的手机搓了搓眼角的眼屎。
　　“你要不舍得人家就去找她回来，真受不了你。”
　　“算了，走了更好，我这样的只是在拖累她，我巴不得她走了。”
　　“到底是谁写的婚礼致辞，简直和国产大片一样俗气。”我及时制止住了他自以为正义凌然的感人台词。瞧，我真是太了解蒋明寒了，他只要张张嘴我就能料想到他下一步将要吐出什么豪言壮语出来。“那你想过你下一步吗？一个人面对个空荡荡的家？”我在说出“空荡荡”三个字后有些后悔，我突然发现他的一无所有再也无法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快感，反倒让我担忧，这是一种生不如死的感觉，我宁愿他重新拥有一切，这样我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嘲笑他的拥有。
　　“我几天后要去外地读书，我考上了医学院……”他的声音似乎有一些恼怒，“我只是想要一个新的开始。”
　　“家里人都知道了吗？”
　　“还不知道，等大哥的事情忙完了，我再找个机会告诉他们。”
　　我夹起一块油量多汁的红烧肉，塞进嘴里猛烈的嚼起来，“我看这活很适合你，被你手术过的病人会不会无故少了些肝脏？”
　　“什么啊！”他一本正经的皱着眉头瞥了我一眼，好像我刚才说了什么伤天害理的话，我耸耸肩，对着已经乐此不疲打量我接近半小时的梁晓婵小同志惨笑一下，在捕捉到她脸上一掠而过的惊慌后我终于发现，当那个肮脏丑陋的童年离我远去的十多年时光里，我在远行的旅途中离家越来越远，以前是我不能，而现在是我不想，家里的一切对我来说都变的模糊异常，我眼前的这个小女孩，我只知道她的名字，甚至都忘了她今年几岁，有没有上学，当然这不是最糟糕的，她也许都快忘了还有我这么一个哥哥。有什么是要比陌生还更糟糕的吗？
　　“看什么看，死小鬼！”我揪了一下她的小脸袋，于是她原本挥舞在空中准备伸手去拿蛋糕吃的小手就这么尴尬的停在空气里，她侧过脑袋，隔着蒋明寒吃惊的盯着我。
　　“还看~”我瞥着笑，看着她把双眼瞪得像金鱼那么大，也是，平时让他对着蒋明寒那张正八字囧形苦瓜脸看已经很惨了，自然会被我这张光芒四射的帅脸吸引，于是我顺势朝她挑挑眉。她并不回应我的挑逗，反倒趴在蒋明寒的耳边窃窃私语着什么，真令人恼怒，和蒋明寒比起来，我永远是最不值得信任的那个。果然，蒋明寒用那一张苦瓜脸挤出了几条深深的墨绿色的褶子，他把青紫色的嘴唇弯的像是打上了农药的畸形茄子，紧接着我听见他说，“小家伙让我问问你，你这样老盯着她看，是不是爱上她了呢？”
　　“不，乖，我爱你全家。”
　　蒋明寒起身切了块蛋糕放在梁晓婵眼前的盘子里，示意她不要理我，好像我随时都能把她给带坏，好吧，你是正人君子，未来谨言慎行又严肃可人的Dr.蒋，我甚至都能想象到你顶着金丝框眼镜快步穿梭在医院走廊的样子，总有一天梁晓婵会开始怕你的，因为你随时可能劝她喝某种苦的要死的感冒冲剂或者干脆在她细嫩的皮肤里扎上一针，总有一天你也会像我一样，变的不近人情、冷漠又傲慢，开始学会撒谎和掩藏自己，别担心，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在那条路的路口，微笑着给你一个充满爱意的拥抱。
　　“你什么时候回去？”蒋明寒安顿好了梁晓婵，任凭她把成堆的奶油拍在了他的衣袖上。
　　“过几天吧，”我瞥了眼双手交握，正四目相望的大哥和大嫂，笑着摇摇头，“也许是明天。”
　　“别说笑了……你以为什么都能这么临时决定的。”
　　“放心，我和你那位不负责任的小女朋友可不一样。”我看着他任凭自己那张脸变的惨白而深沉，在庄严而肃穆的婚礼誓词的宣告中，他的脊柱缓慢的垮了下去，仿佛还自行配置了浅吟低唱的背景音乐，他不再看我，只是微微偏过脑袋，听着从遥远未来飘向我们的陈词滥调。
　　——我愿意迎娶面前这位美丽的新娘，无论疾病贫穷，无论生老病死，都矢志不渝，爱她，守护她，照顾她，直到永远。
　　——我愿意嫁给面前这位温暖的王子，无论疾病贫穷，无论生老病死，都矢志不渝，爱他，相信他，陪伴他，直到永远。
　　就在大哥和大嫂拥抱的同一瞬间里，蒋明寒眼里的光也随着所有人的欢呼雀跃泯灭了痕迹，梁静卓握着梁晓婵的那只手也跟着紧了一下，梁晓婵继续专心致志的做着“抹奶油”的无聊游戏，而我面对的是，突然没了音讯的莫北北。我早该知道，这并不是一场属于所有人的华丽盛宴，我努力控制住自己不去往坏的地方想，我总该有一些属于自己的思想空间。但奇怪的是，自从我的生命里多了莫北北这样一个人，我思想的归属感就日趋远离我的血液，有时候我会不自觉的认为，莫北北也许才是我大脑皮层记忆中枢的全部。
　　我揉搓着太阳穴，蒋明寒保持着“不许说话不准动”的原始姿势，静卓却突然哭了。于是我们全体都在这一刻彻底清醒了，她的哭声向来无声无息，脸部肌肉也没有任何的狰狞和抽搐，她看起来比平时还要安静，但她每次这样哭的时候，总能把我们吓上一跳。
　　“傻了你，怎么还满眼漏星。”我揪揪她的衣袖。
　　“我知道我该开心，可是我一点都不开心……”她把想说的话用笔写下来地给我看。
　　“为什么？”
　　“哥，每次你们在说话的时候，或者是听音乐，脚上打着节拍；你们笑的时候，嘴巴张的很大，那一定是一种很好听的声音吧……每当这时候，我都恨过你们……我是不是变坏了？”
　　“傻瓜，你一点不坏，我也恨过别人，哪怕是在一些对我来说很微不足道的事情上，我也会因为别人得到的比我多，而去诅咒他们。”
　　“大哥结婚了，我其实很替他高兴，但不知道怎么了，我突然很讨厌大嫂……哥，你说，我也能像她一样，和喜欢的人结婚吗？”
　　“为什么不能？”我第一次感受到，有时候幼稚的问题也足够让人心酸。
　　我看她不再说话，只是把那张写满我们俩对话的纸片深深嵌入手心，我握过她的手，那双手浸满了汗水，我想她也一定在为自己的想法而开始责怪自己了，“你知道吗？”我将她的注意力转移到我身上，“小小姐，如果我不是你哥哥，我也一定会娶像你这样的女孩。
　　她笑着拥抱了我，“诶，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的女孩喜欢你了。”
　　“好你个破孩子，竟敢嘲笑我。”于是我模仿梁晓婵，把一大块奶油抹在了她的脸上。
　　“坏蛋哥哥！下午教我跳舞！”
　　“怕你太笨学不会。”我撇撇嘴。
　　“谁说我学不会，你教不教？”
　　“当然。”我笑着把手指上的奶油和一小块果酱舔进了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