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族正典》纳兰佩紫

35、第六章

　　失落的大陆世界——剑与蔷薇的镇魂歌
　　第一部：血族正典
　　卷二：魂之契，沉默之森

　　第六章：

　　“零仕，你变了。”

　　因为听绿毒说，那次大家遇到了在这里能够使用法术的魔物，所以就连零仕也不得不谨慎起见，放低姿态与曼佛司合作，可是这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夜晚，居然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绿毒在零仕怀里舒服的像只猫，而镜流则因为杀手训练出的本性，睁着眼睛睡觉。曼佛司就在这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变了？”零仕平时总是心不在焉的，对于曼佛司的话明显当成耳边风。可是这一次，却露出了玩味的神情。
　　“以前的你，虽然强悍，可是感觉很寂寞。”曼佛司这样的铁汉说出‘寂寞’如此文艺的词汇显得很不协调，可是他顿了顿，接下来的语气非常残酷。
　　“因为寂寞，所以残忍，所以可以毫不在乎的杀人，而且非常傲慢。可是……”
　　“你变了。”
　　曼佛司不等零仕反驳，一口气道：“温柔了很多。”
　　——温柔吗？可以用这个形容词的人，就算全世界的人死的只剩下零仕一个，也不可能用在他的身上。
　　就连零仕都觉得很可笑。
　　“你觉得我在开玩笑吗？”曼佛司认真的盯着零仕的眼。
　　那双眼，向来是充满了残忍杀意的冰冷。
　　就算在笑，都一直是凉凉的。
　　可是现在，眼神的深处，却露出了一丝不确定，和闪躲。
　　“零仕，温柔不但不适合你，而且会害了你。”曼佛司下结论似的叹了口气。
　　零仕这时微笑起来：“你搞错了。”
　　“搞错了吗？”曼佛司冷笑：“如果现在，命令你杀掉这两个人，你下的了手吗？”他的眼神从零仕怀里的绿毒，扫到远处靠在树上小憩的镜流身上。
　　“当然。”零仕笑着说：“就算不是命令，出去后我也一样要杀掉他。”他边说边看着镜流。
　　“那么这个孩子呢？”曼佛司没有放过他的意思，指着绿毒。
　　零仕低下头，怀中的小女孩睡的很熟，很安心，呼吸均匀。
　　一瞬间，脑海里的印象是她踮起脚尖，捧着自己的脸，四片冰凉的唇，却奇异的感到温暖的那一刻。
　　她好像并不知道什么是危险，这样放心的靠近自己，不怕受伤。
　　——如果要杀掉她……
　　零仕摇了摇头：“她不行。只有她不行。”
　　——一直少一个懂你的人吗？压抑着很难受吗？非要流血才能忍住寂寞吗？
　　——让我，来给你解脱吧！
　　零仕捂住额头。
　　明明什么都不懂的纯洁的孩子，却一针见血的说出杀戮的原由。怎么下手？怎么对这样的孩子下手？
　　她能够看懂自己的理由，不正是因为也是这样的人吗？
　　“看来，这次试炼结束后，我们就该分道扬镳了。”曼佛司无奈的耸肩：“合伙了这么久，没想到却是你先比我结束‘孤独’。”
　　是的，他和零仕无论搭档多么久，都只是合作而已。可是现在，零仕看向绿毒的神情，是‘同伴’。
　　“可能吧。”零仕的失落也只一刹那而已，此时已恢复了往常那样轻佻的声音：“不过，这次的任务，我会完成的。”
　　“恩哼。”曼佛司点了点头：“要小心啊，‘那一位’失去你这样优秀的棋子一定会不甘心的。”
　　“那么，到时候杀掉他就好了嘛！”零仕轻描淡写的道。
　　“在这片大陆上，你已经最强了吗……”曼佛司疑惑的看着他。零仕的名气并不算是很大，可是他无论对手是谁，都这样满不在乎，而且有必胜的信心。每当这个时候，曼佛司就会很奇怪，甚至会被他奇怪的自信感染，相信这个人或许真的比所有人都要强大。
　　“不知道呢。”零仕带着回味的神情低声道：“只是，能够赢过我的人很少吧，所以，做什么都很无聊。”
　　“强者分布在世界各地，你太自负了。”曼佛司只好这样回答。
　　“那就去旅行吧。”零仕支起下颌：“把那些强者全部找出来，然后让他们和我比试，这样的生活也不错的说。”
　　“……”曼佛司无语。
　　零仕总是这样，被奇怪的念头感染的兴高采烈，然后真的去做。自己并不喜欢变态，可是零仕却是个例外。因为他是个好玩的变态。就算杀了很多人，做法固然惹人非议，可是却决不会向搭档下手，而且又有着超乎寻常的强悍，如果不是敌人的话，实在是非常可靠的搭档。

　　“空气的味道……变了。”
　　不知什么时候，绿毒已从零仕的怀中跳下来，远远的看着某个方向。
　　曼佛司醒来的时候，就看到绿毒和零仕并排站着，好像从来没有休息过，而镜流却仍是那个姿势靠在树上，谁也不知道他醒了没有。
　　“维持这个领域也很耗神吧！那老头准备使出最后的杀手锏了吗？”零仕抱臂笑道。
　　“有风流动起来……”绿毒回应着他的自语道：“领域的元素开始变化了。”
　　“你究竟是……”曼佛司奇怪的看着绿毒。这样小的女孩子，却感觉如此敏锐，到底是什么来头？
　　“靠紧了，可能空间要扭曲了。”绿毒拉住零仕的手，向镜流招呼道：“快过来，一会走散了就不管你了哟。”
　　曼佛司并不相信她的话，可是仍是忍不住走过去拉住零仕另一只手，镜流一晃之间已到了他们身边，四个人围成一个圈，彼此都觉得好像有种并肩作战的默契感。
　　“曼佛司大哥！我们……”
　　看着他们四人拉起一个圈子，被曼佛司带领的路人甲乙有种被抛弃的慌张。
　　“带着他们吧。”曼佛司腾出一只手，将两人也带入了圈子。
　　“什么时候变这么好人了呢。”像是回应昨晚某人的论调，零仕吹了个口哨。
　　这个人就算是嘴上也不肯吃一点点亏……曼佛司决定闭嘴。
　　六个人拉起大大的圈子，镜流忍不住笑道：“好像小时候作游戏……”
　　想起这个样子真的很像小孩子在玩耍，其他人也不禁为自己好笑起来。
　　就在这时，地面开始轻微的震动，天空也跟着裂变，一阵强风袭来，空间毫无征兆的扭曲着，远远的传来没有准备的考生们的哀号，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带入了空间的裂痕中去，不知如何是好。
　　零仕和镜流经过一路同行，很信任绿毒的能力，只有曼佛司不解的看着一脸平静的她，不敢相信如此准确的预警居然是她先提出来的。
　　——生命的试炼场……
　　——三天之内……活着回到这里就是胜利！
　　追求着刺激的人、想要得到‘强者’资格的人、怀着憧憬与梦想的人……以及不知为什么来到这里的人，闭上眼睛，感受到空间扭曲带来的撕裂感，同时想起了主考官的话。
　　刺激。
　　最强。
　　梦想。
　　每个人选择了不同的路，却在这里聚集，然后遇到同样的障碍。
　　目的虽然迥异，目标竟然相同。
　　奇异的感觉在每个人心底泛起，直到一切稳定下来，重新站到了实地上，才不约而同的睁开了眼。
　　“这里……”
　　“没有变化？”
　　零仕与镜流同时出声，对望的眼里，彼此都写满了疑问。
　　“有变化。”绿毒平静而缓慢的环望四周，轻轻吐出了几个字。“这里不是人为制造的领域，这里是真实的世界。”
　　“一样的森林？”曼佛司也不敢置信。
　　“不一样。”绿毒道：“这里是……”
　　她没有说完便突然停下，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手腕。
　　斯蒂芬画的代表着各人名字的符，已经消失了。
　　“我要雨！”绿毒的指甲刺破自己的指尖，洒出一串飞扬的血珠。
　　暴雨瞬间倾盆而下，透过阴森茂密的森林，发出‘沙沙’的声响。
　　“力量……恢复了……”绿毒看着自己的手，面无表情的告诉目瞪口呆的大家。
　　“可是我并没有。”零仕的指间夹着一道符咒，可是手腕上的符并没有消失，也没有‘术’的力量流动。
　　“我也没有。”镜流按着跳动的右手。
　　曼佛司和路人甲乙先后点头。
　　“因为……这里不是你们的世界。”绿毒扬起头，看着阴霾的天空。
　　熟悉的雾气。
　　熟悉的甜腻味道。
　　熟悉的黑暗在身边蔓延涌动。
　　终于知道试炼的内容是什么了。绿毒闭上眼，雨水顺着她的睫毛流向双颊，她的神情，好像接受什么洗礼一样。
　　能够在这里支撑到第三天而生存下去的人，果然理所应当是强者，自己一开始选择参加试炼，不就是为了要那个‘强者’的证明吗？现在看来，如此可笑！
　　因为这里……明明是她的故乡啊！
　　“那个红披肩的兴趣，真的很奇怪啊。”绿毒转过头对着零仕笑了起来。
　　零仕第一次看到这女孩的笑容，一时有些恍惚。
　　她的笑容里，有点说不清的味道。
　　好像……很享受的从容，却又有些孤单。
　　“怎么讲？”镜流不知不觉间站在了她的身边。绿毒的样子有些奇怪，如果发生什么状况，他便要用这双黑猫的爪子，保护她的安全。
　　他却忘了，明明在这里在这个时候，恢复了法术的绿毒是最强的人。
　　“他自己订下不能够杀人的规矩，却制造了让人送死的考场。”绿毒继续笑着道：“难道不是很奇怪吗？”
　　“这里是？”
　　“西极国•沉默之森。”
　　静默。
　　一片静默。
　　‘沙沙’的雨声继续着，大家一时间都忘了淋雨的不适感，震惊的无以复加。
　　好一会儿，路人甲才结结巴巴的率先开口：“的确，以理论来看的话，法座绝对具有这样的力量……将所有人传送到这里的力量……”
　　他的精神看上去好像只靠一根头发系着，随时都会崩溃。“可是，没有理由啊……法座为什么要把我们送到魔物的世界来……法座是要全部人都死在这里吗？我不相信啊！你骗人！绝对是你在骗人！”他冲上去，揪住绿毒的领子将她提起摇晃着。“法座怎么可能将我们送到这里啊……！”
　　“杰落，住手。”曼佛司的阻止刚出口，身子便被零仕拦住了。
　　——那个小子搞不好会被宰的，你不觉得这小姑娘跟你是一类人吗？
　　——所以这样才有趣啊。
　　两人无声的交换了一个眼神，最终仍是曼佛司败下阵来。
　　绿毒冷冷的看着他，紧抿着唇，没有争辩的意思。
　　“放开！”镜流伸手狠狠握住杰落的胳膊，强行将绿毒从他的手中拽回来：“她骗你有什么好处？现在大家的处境是一样的！”
　　“不一样呢。”绿毒淡淡的道：“我在这里可以使用法术呢。”
　　杰落似乎发现了问题的关键，立即改变了态度：“是我一时失态了，请原谅……”
　　——如果这里真的是沉默之森，而大家都失去了法力却只有这小女孩能使用‘术’的话，这个时候去惹她岂不是和找死的意思差不多？
　　这样想着，他渐渐退了下去，带着有些讨好的口气道歉。
　　“所以说，我讨厌‘弱者’啊。”零仕的手指不客气的指着这个人，嘲弄般的话尾上扬：“什么都不相信，什么都不努力，总是想靠别人的力量往上爬，喂，你啊，到底是为什么来参加这样的试炼呢？没有抱着‘死’的觉悟吗？”
　　“零仕，别说了。”镜流打断了他的话：“如今已经基本确定在这里活着撑过最后一天便可以通过，不是很好吗。”
　　“可是，我却觉得很无聊，亏我对这次试炼还抱着一点点期待！”零仕的口气越来越不耐烦，手指一直没有收回来，而且整条胳膊都像在压抑什么似的颤抖着。
　　“又来了。”曼佛司太了解他了，一只手按着发昏的额头，一只手无力的冲着零仕摆了摆：“你忍着点吧，要是这次再杀人的话，又要失去资格了。”
　　这时零仕的指尖已经戳在了瑟瑟发抖的杰落的额头上，听到曼佛司无奈的劝告，终于清醒了一些。慢慢收回手指，整个身子因为忍耐杀人的冲动而抖动着。
　　“我有些事情要自己去办，咱们最后一天见。”绿毒打了个呵欠。开玩笑，都到了家门口了，若不回去美美的睡个大头觉太对不起这天赐的良机了。
　　“你，你怎么能这个时候离开……”杰落顾不上零仕的威胁，紧张的出口喊住了她。“喂，米克，你也说句话吧！”
　　路人乙米克看看惊吓过度的杰落，再看看忍耐着杀意的零仕，乖乖的选择闭嘴。
　　绿毒的眼光飘过两路人，落在了零仕与镜流的脸上：“这里是魔物出没的老巢沉默之森，你们又失去了法术的源，需要我保护吗？”
　　杰落紧张的看着零仕与镜流，心里已经替他们回答了一万遍‘当然要了’！
　　然而零仕与镜流却都果断的摇头：“有事就去吧。不需要。”
　　某人的心里防线彻底崩溃，软趴趴的瘫倒在地，而曼佛司却露出一丝赞同的笑意。
　　——这样的回答并非逞强的虚荣心驱使，也不是对自己太过自负，而是一直抱着‘死亡’觉悟的从容！
　　——仅仅拥有强大的力量，而心灵软弱的话，有资格称为真正的强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