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女郎与夜知了》彭羽

2、水晶鞋子（墨非）

　　最近看他越来越不顺眼。不想给他好脸色。情绪化的女人就是这样。挑剔不知满足，左看又看，虽然结了婚，觉得他还是哪里不让我满意。虽然难为他在外赚钱，在家哄老婆就不够尽心力。已然失去了新婚的温柔。

　　趁公司派我跟墨非外去公干，免得习惯性心烦。先从苏州到上海，再坐飞机。到得早了点，先去鞋店，后喝咖啡。她依旧话不多。一进大厅就习惯性的打量掌握全场布局。姿态很内敛，但一进屋子还是成了焦点。可她其实并不美。她一直不爱谈私事。我们只是坐着，她忽然说，昨天我与扬分手了。
　　我愕然，她反而安慰我。

　　真的很少有女人愿意真心奉承另一个女人很有气质的，明星除外，墨非除外。她有完美的手，锁骨，颈，足。我真羡慕。墨非短发，30岁女人的知柔，却如银光玉露，倾泻无疑。尤其是双玉足，纤细的骨头，穿半跟的暗紫色的水晶鞋子，不知多引人入胜。

　　她性格固执，柔韧，绝不像看的那么软。很多时候太有主张，说话伤人不自知，固执得太过分。但我只是喜欢她那双大眼睛，像鹿，纯直透彻，时而彷徨无措，让我这20多岁的人觉得我才是那个“误坠尘网里，一去三十年”的人。

　　我真喜欢她。34，单身女人，穿白米色玲珑剔透，如雕如琢。从不谈往事。她的男友十分风趣。那经历良多的男人，结过婚，为着自由离了，在葡萄牙独自生活过，很会生活，第一次被朋友带去她家，一见如坠深渊，不能返航。时常接送她，陪她做什么都不觉烦，深夜工作他都愿陪着。

　　有一次一个共同的朋友在海外补做10年前的婚庆，他们一同去了。回来看照片，DVD里新娘子对新郎说“十年前你一无所有，我嫁给了你，今天我还是觉得幸福。”墨非在边上做伴娘感动得流泪。有一张不知被谁拍下来的PHOTO，人与灯光交织辉煌，她坐在席上，他从侧面吻她的脸，穿米白的她如同幽昙，角度美得无语，两人不知在别人镜头下，笑得实在真心。
　　饭搭子后分享那些照片，她说，他们迟到十年的婚礼太美太满，如果有一天我也能嫁得那么幸福。说这话时，扬深深注视她。我看着，实在真心祝福她。

　　刚以为好事要近，怎么怎么分了。

　　上飞机前我一直郁郁，仿佛我才是失恋的人。墨非不言不语，关上机窗，戴上眼罩，见我还在叹气，只说：人都太成熟了，各自有各自的主张，不像年轻的孩子，还有为对方退让与改变的空间。就像越完美的鞋子，也最磕脚。有的时候，对方就真的像一双鞋子，合脚与否，只有自己知道，如若不适，只能舍弃。

　　是。就如鞋子。
　　很多时候，看每个人的鞋子。有的嫌大，有的嫌小。有的看上去非买不可，有的松松垮垮，有的却紧得磨出了泡。有的晶莹剔透，价值连城，有的貌似普通。然合不合脚，却只有穿的那人知道。
　　有的鞋中看不中用，就像风流的男人，有的鞋停产了，就像合适你却结婚了的男人，有的鞋星空才有的买，就像你非要嫁裘德洛，有的时候买鞋全靠运气，就像我妈能嫁给我爸。有的鞋只能在特定宴会上用一晚，像英伦那朵玫瑰。有的却严重磨损了你还不舍得扔。这种人往往因为容易满足所以容易幸福。

　　然这不是最可怕的。有的时候你因为自欺，为一双好不容易弄到却压根不合脚的鞋，错过了其他重要的机会。殊不知，还有太多的鞋子一开始都是合脚舒适，然久而久之，因使用频率，它会崩线变大，不再能用。或许，这才是墨非的失落。

　　看遍人类，重要的是，并不是每个人都甘于一辈子只拥有一双最合适的鞋。即使有的人拥有了一屋子的鞋，他还会认为最美的那一双还在一个不知名的店里。但脚也有名誉，脚还有灵性。有的时候它的主人出于虚荣在一个场合换了一双金色的高跟水晶，在人群里谈笑风声，它却会暗自怀念家里的拖鞋。但人就是那样，很多时候为外务所迷惑和局限，不明白，也不懂得舍弃。

　　想想，我在飞机上也睡着了。拿起眼罩，墨非已经换上了拖鞋。原来她已在私下放松脚趾，务实生活。我想起身边的人，是否我也该放下姿态，认真的去体会穿他的感觉？我轻轻褪下5CM的高跟，把脚塞进他帮我备在包里的绣花拖鞋……

　　新的拖鞋有些硬，飞在一千米以上，忽然很想他。
　　2005年3月21日，东航波音747离港飞往曼谷，第10排的椅子下，有两双落单的水晶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