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拉邦德》暮水

22、计中计

　　格诺维娃换了个姿势靠着墙。这是被软禁的第４天了，她被安置在原先自己的办公室里，供暖断了，整个房间只剩下壁炉还在严冬中不会吝啬地散发余热。她尽量靠火焰近一些，收拢深蓝色的毛呢大衣不让它们被火星溅上。

　　办公桌上的文件被收走了，４天里她得不到一点儿有用的消息，听到的所有新闻都是亚当斯那个臭男人特意告诉她的。离她五步远处，白色的门通向另一个小房间，是以前供她休息用的，里面有床睡，有书看。但她一直呆在这里，而且不准备挪动。

　　透过淡色窗帘，隐约能看到外面又下雪了。格诺维娃慢慢躺在壁炉前。头顶上方能听到噼啪作响的火星声，热烘烘地靠着她的上半身，只是腿有些冷，她抱紧双膝，努力把自己缩成一个球，思索着不久前发生的一切，试图把它们串联到一条路上。

　　“吱——”

　　一声轻响，打断了格诺维娃的思绪。她微张眼皮看向门口，推门进来的是曼弗雷德，看见她望过来便愉快地笑笑。格诺维娃面无表情地缩回原地，继续耷拉着眼皮取暖。

　　“早饭吃的怎么样？”男人走到桌前，看见半空的餐盘后轻快地询问。

　　“淡了。”

　　“嗯，”曼弗雷德看起来像思索了一下才开口，“我注意到你以前的口味太重了。”

　　“是吗。”

　　曼弗雷德做到她面前，见她兴趣寥寥的样子，耸耸肩换了个话题，“我们的谈判进行的很顺利。我想你也许想知道这个消息。”

　　“那群叛徒。”格诺维娃盯着燃烧的木柴，平淡地回应。

　　“你得谢谢他们——也许不该叫他们叛徒，我说过，那是我们的人——或者说，是‘不愿意打仗’的人。”

　　话音刚落，格诺维娃像弃置许久突然启动的机器一样忽的挺身起来，鄙夷的眼光利剑般刺向笑得灿烂的男子。

　　男子深得厚黑学真传，此时拿起她盘子中一块丹麦面包朝她晃了晃，不慌不忙地吃起来，“味道不错，你该尝尝。”

　　“别试图掉我胃口了。我知道你们快赢了。”格诺维娃倚墙而坐，眯着眼对男子摊摊手，像嘲讽也像自嘲。

　　曼弗雷德咽下剩余的面包，“是，我甚至不需要从你这儿套到什么了。反正你也不会说。”

　　“……亚当斯，何必这么自信。”

　　格诺维娃垂下头，半响，冒出这么一句。

　　半合的双眼前突然出现一片黑影，格诺维娃心里一惊，抬起头睫毛正好扫过曼弗雷德靠近的额头。她条件反射地想伸手去推他，曼弗雷德却出人意料的伸手握住她的右侧膝盖，手指顺势向上捋。

　　“混蛋！”格诺维娃瞪大双眼，身体剧烈的弹了一下，但是男子坚硬的胸膛把她挡了回去。额头有冷汗滴下，她再看向曼弗雷德时，他已经把手收回去，并且退了两步离开她了。
　　格诺维娃喘着气集中感受神经末梢带来的信号，他的手按上去的一刻，伤口其实并没有再次疼痛，隐隐作痛的是那种撕心裂肺的无力感，无论她拿出多少医学知识自我安慰，也无法欺骗自己，心在那时确实低落了，绝望了。

　　那道伤口成了她的一个梦靥。

　　“你干的！”格诺维娃蹭一下就站起来，鹰般迅猛地朝曼弗雷德扑去，狠狠抓住男人的衣领，上去就是一拳，“是你干的！”

　　“嗯哼。”曼弗雷德没有防御，被她一拳打在脸上，眯着眼“嘶”了一声。

　　格诺维娃又是一拳朝同一个地方挥去，这次被男子接了下来。她又抬腿踹曼弗雷德的膝盖，男子后腿一步，手中依然牢牢攥着她的手腕。格诺维娃脸色一沉，胳膊用力一拧挣脱了他的钳制，顺手给了他一耳光。曼弗雷德像没想到她回来这手一样呆了一下。

　　“老娘这辈子第一次扇人耳光，你赚了。”

　　曼弗雷德咬牙，“不愧是当过幽灵的人，你快，你狠。”

　　女子听到这话偏着头看他，眉毛一皱，嘴角挑起，一副不能理解他的模样。然后她转身像是要走回壁炉旁，紧接着又回过身朝曼弗雷德肚子上来了一拳。男人疼得弯下腰，没忘抓住她的臂膀，顺势想给她一个过肩摔，格诺维娃却在被摔下去勾住了他的脖子，两人一起倒在地上。

　　太长时间没跟人打斗了，格诺维娃翻过身，仰面朝天，盯着天花板，气越喘越急，最后像快要窒息的哮喘病人一样贪婪地摄取空气。又过了一会，她安静下来，不再出声了。

　　自顾自的女人没有注意身旁曼弗雷德的行动，失焦的双眼余光中隐约看见有个颀长的身影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然后关上门走了。办公室的隔音效果非常好，门合上的那刻，她便听不见外面的动静了。

　　格诺维娃闭上眼，世界又是一片黑暗。

　　这是在这里的第１１天，格诺维娃擦着头发光脚从浴室中走出来，想回到壁炉边烤烤火，却发现自己扔在床上的蓝色军装大衣不见了。

　　“嘿！”她有些气恼的拉开小卧室的门，果不其然，曼弗雷德正翘着二郎腿坐在她的办公桌上拿着她的唱片听她的音乐。

　　“哦，你出来了。”曼弗雷德挑眉，给格诺维娃扔过去一件新的黑色大氅，“《ｐｒａｙ》——你还听重金属？还是老歌？”

　　格诺维娃翻了个白眼，顾及到这天气在没有暖气空调的房间里只穿单衣实在太冷，便把那衣服披上了，“衣服上没毒吗？”

　　“你死了吗？”

　　“我的衣服呢？”

　　“我觉得可能有用，就拿走了。”

　　格诺维娃靠在白色木门上：“找到什么了？”

　　“没有，”曼弗雷德打了个哈欠，“一件衣服穿１１天你也不嫌脏。”

　　“先生——”

　　男人搓了搓手跳下办公桌，“哎呀，但是我嫌脏呢，所以——”

　　“先生，你到底有什么事？”

　　曼弗雷德停止在房内乱转，“告诉你个好消息，你的小朋友凯斯跑了。”

　　“嗯哼。”格诺维娃冷冷地逼视他。

　　“斯卡夫小姐我也没抓住呢。还有，”他朝格诺维娃招招手，看到女人没有要过去的意思耸耸肩径自说道，“你那位特拉维斯王子啊，从南非退兵了，你们赢了。我们的谈判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也许这几天特拉维斯就会亲自来宣布诺森尼亚主权的恢复。”

　　“然后呢，”女人摆摆手，“不止这些。”

　　“他会把你带回去哟。你别试图逃跑，阿尔斯特军队中如果有一个人在这我们都不可能和你们平等谈判。”

　　格诺维娃离开门，走到曼弗雷德面前站住，双手横在胸前，微笑着朝他点头，“谢谢。不打算走吗？”

　　“这就走，”曼弗雷德抬手想摸摸矮他一截的女子的头，被格诺维娃一掌拍下，临走前丢下一句，“我年轻的时候参加过一个乐队，你听的专辑是我们８年前出的。”

　　隔了一天，格诺维娃终于挪进卧室想找本书看。她站在椅子上一本本默读书脊上的名字时，兴奋的脑袋从门口伸了过来“知道吗，过来的是特拉维斯。”

　　格诺维娃背部一紧，随后就放松下来。这些天她渐渐习以为常，那男人再怎么出其不意的出现也不会把她吓得从椅子上掉下来。

　　“没点反应？”格诺维娃抱着本大部头的书从曼弗雷德身边经过，他不满足地追问道，“过两天就是圣诞节了，你也算和亲人团聚了，一点都不高兴？”

　　“圣诞节当天先生会回家吗？”

　　“不会。我得看着你呀。”

　　“那我干嘛要高兴。”格诺维娃头也不抬，想了想又补上一句，“那你也过不了圣诞了，这我倒挺高兴的。”

　　曼弗雷德跟在她身后，“知道吗，几年前玛尔德宫那场战役，如果赢了我就能回家和老爸团聚的。”

　　“真对不起啊。不过我也没回家和亲人团聚呢。”

　　“哈哈，”男人在她身后，好笑地捶了书桌旁的墙一下，“你是孤儿吧。”

　　“您不是，您真幸福。”

　　“你调查的？”

　　格诺维娃把书一合，转身看着把手放在她椅背上，双眼闪闪发光看着她的人，“你也调查过我，我想你也知道很多我自己都忘记的事吧。”

　　“嗯，”曼弗雷德伸出右手食指晃了晃，“我知道下个月的今天是你生日。”

　　“今年我只能和你一起过生日了。”格诺维娃说着又回过身翻开书。

　　“没想到我们两个竟然是同一天生日。”

　　“没想到。”

　　曼弗雷德走开了，皮鞋缓慢地踩在地摊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再开口时已经回到原来低沉冷淡的口吻了，“真可悲。”

　　格诺维娃按下暂停键，把《ｐｒａｙ》从ＣＤ机中拿出来扔到桌子上。这是她被监禁的第２３天。从第１３天曼弗雷德来通知是特拉维斯过来谈判开始，那男人来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了

　　格诺维娃走到窗边，昨天下了一整天的雪，透过窗帘能看到窗台上的积雪还有厚厚一层。米黄色窗帘让铁灰的天空看起来接近一种淡黄色，让她想起维诺妮卡的长发。

　　２３天了。格诺维娃布回办公桌旁。

　　时针指向６点钟，她回头，办公室的门被莽撞地打开，维诺妮卡·凯斯的声音从压低的淡蓝的诺森尼亚军帽檐下传来。

　　“上校。”

　　高挑的女人抬起头，双眼中自信的光芒灼热的烫人。维诺妮卡优雅地一挑嘴角，“欧文的小队马上就到。”

　　欧文，格诺维娃在心里咯咯发笑，“好，我这正好弄到点好东西想和他分享。”

　　两人走出房门，格诺维娃随手把门带上，走廊中七歪八倒的横躺着数具诺森尼亚卫兵的尸体，站在房门两侧的是４名维诺妮卡带来的军人。

　　格诺维娃挑起嘴角，“首先，我们得去拜会一下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