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拉邦德》暮水

23、反击

　　阿尔斯特固然是个招人恨的国家，但这些年虽然受到阻碍依然能继续扩张，让敌人也不得不感叹他的军事力量。但要说阿尔斯特哪方面最出色，不是军事力量的打击，而是制度的完善。格诺维娃出事后从B区残余政府人员到阿尔斯特本土，没有一点工作耽搁。特拉维斯赢了南非那场战役后撤军回国，立马投入到与诺森尼亚的谈判中，别人以为这个庞大的帝国受的伤足够让他不得不温驯贤良了，殊不知，这是猛兽新一轮捕猎前的潜伏准备而已。

　　格诺维娃走出玛尔德宫大门时卡森·欧文挥着帽子向她打招呼，“喔呼——！凯斯中校干得好！多亏了你们，我们才能到这！”他站在MF-297坦克上，一身戎装，身后是大批阿尔斯特军人。

　　格诺维娃笑着走下大门台阶，“情况怎么样了？”

　　欧文跳下坦克，身边的士兵给他让开一条通道。周围弥漫着不太浓烈的炮火味道，一部分士兵正在搬运阿尔斯特和诺森尼亚人的尸体。

　　“特拉维斯殿下在前往谈判的路上，”欧文轻松地耸肩，“帝国给你的处罚是降职，但仍然会派给你新的亲卫队，虽然比不上雁群。”

　　“最后你们还是打过来了。”格诺维娃和他并排走着，“南非那场仗不是赢了吗，怎么最后还要撤军？”

　　“殿下觉得再留下去只会让更多军事力量白白陷入胶着的战场，浪费帝国的精力——恐怕这也是敌人的诱敌之计。”

　　“殿下是指我们的敌人不止有南非？”

　　欧文笑了笑，“我们的敌人太多了。”

　　“我是说——诺森尼亚，康坦，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小国和南非秘密组成联盟对抗我们了。”

　　“是这个意思。”

　　格诺维娃挥了挥手，维诺妮卡给她递过一个小盒子，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个芯片，“还是被小看了啊。”

　　欧文走在她前面半步，这时侧身微微一笑若有所思地看着格诺维娃手中的芯片，眼里闪动着复杂地光芒，眸色变得深了，像看不见底的海洋。

　　真是个勾人心魄的男子，格诺维娃心中感叹，这样的人，如果不顾一切地想办成某件事，不管换了谁，即使知道是被利用，也会心甘情愿吧。

　　“这是能保证我会去不会被当成落水狗打的东西。”嘴角向上一挑，格诺维娃自信地和欧文对视，两人心照不宣，继续向前走去。

　　“有特拉维斯殿下在，你出不了事。”

　　“殿下已经——？”格诺维娃敏感地意识到改朝换代的时刻要来了。

　　“爱德华皇子还真没什么竞争力。”欧文嘲讽地说，眯起的狭长双眼下，睫毛投射出两片阴影，让他看起来像恶与美的混合体，即使是笑着，即使是温和的口吻，还是让人有些胆寒。

　　“也是，帝国的情报机构已经被我们掌握了，”格诺维娃脑中飞快地算计自己将来的道路，“要不染我也没这么容易得到诺森尼亚的机密。再加上军事上压倒性的优势，特拉维斯上位那的天指日可待。惭愧的是这时候我给殿下添了这么大麻烦。”

　　“你在殿下眼里，还是个爱闯祸的孩子啊。”

　　“那么你呢？”格诺维娃问，迈到欧文前面笑着看他的表情。

　　“我？”欧文依旧温和，“我可早就把你当大人了哟。”

　　“嗯——？”格诺维娃不置可否地扭开头，一会儿又故意偏过头瞟了他两眼。

　　“好了，我们在这里分开吧，”两人来到空地上停泊的ＳＦ旁边，“我去和殿下汇合，你处理好自己团队后飞来找我们。”

　　“飞去？在Ｂ区上空……会不会太招摇了？”

　　格诺维娃清楚阿尔斯特的实力，Ｂ区政府人员落难后的方案完全显示了这个帝国指东打西，强而有力的性格，她不是被动的等待诺森尼亚拿着主动权找帝国谈判，而是主动等待着阿尔斯特攻破Ｂ区的防守，即使是在不应动武的谈判期间。但就目前来看，诺森尼亚人猝不及防，刚上扬的威风又被压下去了。可……诺森尼亚闹独立的时候这么高调的侵犯他国领空，“我不会被打下来吗？”

　　欧文拍了拍她的肩膀，薄唇划出近乎完美的弧度，“这个问题已经解决了。让我们自行铲除内鬼后共同出席谈判是诺森尼亚人‘诚意’的表现。”

　　“那我就不客气了。”格诺维娃微微偏着头，眯起双眼，回应魅惑的男子一个同样有些邪气的微笑。

　　为了保证重要犯人不出状况，玛尔德宫附近建造了一个秘密的小型地下监狱。格诺维娃带着人走过漫长的环形扶梯，在最后一节台阶上跺了跺脚，大理石地面上立马被黑雪化成的谁染脏。

　　“你们在这呆着。”明明有地暖，她还是觉得很冷，对着戴手套的双手呵了口气，格诺维娃把手握紧揣进口袋了，然后对维诺妮卡抬太下巴，示意她跟自己一起走。

　　维诺妮卡已经换下了诺森尼亚人的军装，身上匆匆穿上的是阿尔斯特实验室研究院的制服。

　　“还没问你进玛尔德宫的过程顺不顺利呢。”

　　“您怀疑我的能力？”

　　“不，”只有两人的走廊上，格诺维娃停住脚步，向后倾着对跟在她身后的女人玩笑一样的低声说，“我怀疑欧文的‘诚意’。”

　　维诺妮卡沉默了，两人又开始前进时她说，“埃莉诺会阿尔斯特了，她不跟别人说话了。”

　　格诺维娃眼中玩世不恭的光芒黯淡下来，习惯性上扬的嘴角也抛弃了惯有的伪装。这时，她要找的牢房到了。房门旁有指纹和瞳孔识别器，格诺维娃把手放上去前对追随自己依旧的部下说，“那也好。找时间让她复原吧。女人在军队呆的时间长了不好。”顿了顿，她背对维诺妮卡又说了一句，“你也是，是时候离开了。”

　　“在我冒着生命危险救了你之后，这就是你要跟我说的话？”维诺妮卡的声音飘荡在走廊中，长时间地磨练让人听不出她话中的情绪，“在我和你一起冒着生命危险，这么多年之后，你要的就是我离你远点？”

　　“我们不一样。”格诺维娃没有回头，也没有动，深蓝色的斗篷在静谧的空间里慢慢散发出骇人的气息，仿佛下一秒就会张开血盆大口把一切吞噬殆尽，“从特拉维斯决定抚养我，带我离开的时候我就无路可退了。你和我不一样，想走，现在还有机会。”

　　“是啊，”维诺妮卡呵了一声，“你是贵族，别人还不敢动你。我……妈的，我可是冒着被那群禁欲依旧的混账男人□□至死的危险跟在你身边的！你以为我愿意在军队呆吗？”

　　“维诺妮卡，要不要和普特在一起，你要想好。”格诺维娃仿佛没听见她的话一样自顾自的嘱托，“那家伙是个天才，可他这样的科学狂人，往往都缺少最基本的人性。阿尔斯特今年出战多有不利，万一战败，我怕他会因此受到审判。”

　　然后她把手放在指纹密码器上，识别仪器上的红灯亮了一下，然后大门伴随“咔”的一声，缓缓开启，“你了解我做事的性格，我不想你在我之后的反击中被我伤害。”

　　维诺妮卡还想说什么，但隔音的房门已经打开，为了不让里面的人听到她的话，她只能硬生生的把言语咽了下去。

　　格诺维娃步入牢门，灰白色的墙壁光可鉴人，一尘不染的地板上坐着一个穿着制服的男人，显然是没察觉时就被捕，连衣服都没给换，匆忙间直接给他丢进来了。格诺维娃开着门，这样牢房内的对话也传到走廊中了。

　　“德雷克。”她冷淡地唤处男人的名字。

　　听到叫声的男子抬起低着的头，脸上一丛丛的都是刚冒出来的胡茬。德雷克顶着两个黑眼圈，看起来相当疲惫。

　　“把你的制服脱了，你不配穿这身衣服。”女子向前走了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曾经的同伴。

　　德雷克失焦的双眼在她身上徘徊，终于找到了焦点，脸上浮现出极复杂极难受的表情。他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格诺维娃没有催促他，只是站在原地静静的等待。过了一会，德雷克慢慢地把身上雁群特质的外套脱了。然后两人相视无言，空间再一次沉寂下来。

　　格诺维娃和他对视着，思绪飘到很远很远的以前。她透过男子的脸看到连天战火，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马里奥当时还那么瘦弱，柳德米拉还是个青涩的女孩，查理是他们中最稳重的人，爱德华，他和德雷克的关系最好。

　　格诺维娃想着想着，注意到德雷克双眼一直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她知道他并非在看她，共度了这么久时光的同伴，身上就剩这点默契。她知道德雷克透过她看到了许久不曾触碰的过去。或者，他被独自扔在这没声没响的地方的两天里，已经用嫌多的时间一遍遍回望着那些苍白破碎的记忆了吧。

　　“我只是不想让她死。”德雷克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也许是太久没用嗓子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完全不是他自己的，“没想到最后害死了她。”

　　格诺维娃把手伸到腰后，拔出了手枪。但她依然背着手，声音平静地回应德雷克。虽然她知道男人这时根本是在对自己说话，她这人是不是站在他面前，根本不重要了，“诺森尼亚人拿她利用了你。”

　　“知道吗，昨天晚上我睡着了。”德雷克突然笑了，“我好久没正经睡觉了。但是昨天我睡着了，而且我做了个梦。”

　　格诺维娃“嗯”了一声。

　　“昨天我梦到我们刚见面的时候了。”

　　格诺维娃呆了一下，这话是对她说的了。

　　“当时柳德米拉在你身边，她长得真高，头发才这么长，”他用手在脖子处比划了一下，“卷卷的，看起来有点像男人。”

　　然后他不说话了。格诺维娃突然觉得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下意识的，为了缓解心里的烦躁，她开始用脚尖一下下敲击地板。手里的枪越攥越紧了。

　　德雷克突然抬起头了，像垂死前做最后挣扎般，“我知道你不会再相信我了，我知道我有罪，但这不是开脱，我在雁群支援南非时才透露过两次情报，你后来出事——”

　　格诺维娃痛苦的闭上眼，示意他不用再说了，“我已经知道了，是他干的。可就算我说，也不会有几个人相信。特拉维斯宁愿牺牲我，也不会动那个人。”她有些凄惨的笑了笑。

　　德雷克激动的眼神顿时黯淡下来。格诺维娃又说，“但你放心，那人跑不了，我会让他付出代价，为我自己，也为你们。”

　　德雷克低下头，向后一仰靠在墙上。他用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她那时候头发才这么长。”然后他咧开干裂的嘴唇笑了，笑声越来越大，回响在整个牢房里。

　　格诺维娃举手枪，无声枪的扳机被按下又被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