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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四章 斗篇 第二节 绝嗣计 ...

  •   王易从本来想邀寇泚出营去小酌几杯,寇泚却婉言谢绝了。
      寇泚的心神还在适才所议的那些情势里纠缠着,踏镫上马后便向王易从拱了拱手,单人匹马地提缰西行。西边是他的住处,即便在大营内也算是个偏僻幽静的所在,是寇泚特意向张仁亶请拨的。寇泚喜欢夜读,爱静,纵然身在军中也改不掉这个读书人的习惯,所以住处除了几个亲兵以外,就只有一个入仕后就一直随在他身边的老家仆。室内的陈设更是一切从简,惹眼的只有两大箱书。
      可是此刻,寇泚却连那个僻静的地方都不想回去,独自在风雪中松开了马缰,放马慢行。
      雪下得还是很急,细小的雪珠打在帽盔上,又弹落到寇泚的面颊上,开始时还有些针刺般的疼,后来就渐渐麻木了。风雪中的大营看起来分外开阔,寨外的莽莽平原上也是一色的素白,天愈加高,地也愈加远了。
      寇泚极目远眺,却看不到远处那条四季奔腾咆哮不息的黄河,满耳也只闻单调的风声。也许连老天也不准他们渡河筑城吧,所以才借着漫天的大雪,把大河给隐藏了起来。
      由于前些时候突厥忽然进行军事调动而骤然紧张起来的气氛,此时已经因为确认默啜率众西去,一下子松懈了下来。朔方军的大营里虽然巡逻训练如常,但从将士们的脸上还是能看到一种几天前看不到的轻松愉快表情。寇泚在风声中隐约听到几个士兵在商量着晚上要一起过节,暗暗在心里默算了一下,这才记起马上就是上元节了。
      张仁亶到任时,因为发现朔方军的军纪松散,有不少军官都夜宿在灵州城里,营内酗酒闹市甚至召妓火拼、大打出手的事情都时有发生,所以下严命狠狠地整顿了一番。除了加紧整军备战以外,还规定军中无节假、禁酒醢,一切的庆祝活动都要留待击败了突厥以后再说。这些规定对喜好杯中之物的王易从来说可能是有些严苛了,但对本来就爱独处的寇泚却没有太大的影响,只不过日子过得有些与世隔绝,连上元节是什么样子的都快要记不得了。
      跨下的马还在漫无目的地走着,寇泚的身体随着马的步伐而微微起伏,心思在不知不觉中飘得很远了。
      突然,一阵急促的蹄声刺破风声,撞进了寇泚的耳中。
      居然有人在营中疾驰!难道是突厥军又有异动,迂回来袭了?
      这种异常的情况让寇泚一下子警觉起来,勒马侧身向蹄声传来的方向望去。雪影中有一骑急急地向自己这边奔来,马上的人远远地就大叫道:“大人!总算找到你了。”
      寇泚迎风眯起眼睛,认出来人正是自己的一名亲兵,忙策马迎了上去,大声喝问道:“是不是有紧急军情?是突厥人吗?”
      亲兵跑到近前,利落地飞身下马,单膝跪到了寇泚的马前,禀告道:“大人,不是军情,是有客人来访。永伯让我无论如何一定要尽快请大人回去。”
      寇泚听到不是突厥军情,先松了口气,再听说只是有客来访,不禁皱起了眉头。张大总管的军纪严明,在营中疾驰飞奔是要挨军棍的,跟随自己那么久的老家仆永伯会让亲兵如此不顾命地跑来,这个客人一定非同小可。
      寇泚低头用马鞭指向跪在面前的亲兵,还不曾开口,那亲兵已经先急着抢道:“大人请快回去吧,小人待算得大人差不多该到了,就自去都虞候那里领取处分。”说着挺身站起来,一拨寇泚的马头,又伸手在马股上击了一掌。
      寇泚的心随着马身的向前疾冲之势震荡了一下,回头看了仍然站在原地的亲兵一眼,又狠狠地自己在马股上加了一鞭。
      回到住处,老家仆永伯早已守在门外,远远看见寇泚跨马而来,赶紧上前笼住了马头,一面低声道:“姓宁的客人就在房里。”
      寇泚正在下马的身躯一僵,一只脚踏到地上,抖了抖衣袍上的积雪,也压低了声音问:“来了几个人?”
      永伯伸起一个指头,然后就牵马走开了。
      寇泚快步走入室内,一眼便望见一个身着胡服的背影正站在壁前。墙上挂着寇泚自己所画的一幅《五原行军图》,上面还有他自己的一首诗。画工并不出色,字却写得颇有神韵,最难得的是里头透出的一种豪迈气概,深为寇泚自己喜爱,所以才挂到了这间聊充书房的陋室壁上。那人正在仰面看画,一面就把那首诗朗声诵读了出来:“流月挥金戈,惊风折寒木。行闻汉飞将,还向皋兰宿。 ”语声字正腔圆,并不是胡人的口音。
      寇泚咳嗽了一声,冲着那个背影不太确定地唤道:“嘉勖兄?”
      那人闻唤霍地转身,笑着向寇泚拱手道:“宁嘉勤见过寇大人。家兄因有要事难以分身来此,所以特命嘉勤向寇大人多多致意。”
      寇泚一面还礼,一面谨慎地笑了笑,道:“原来是宁二兄。我本来是怕嘉勖兄谪到兴平县后难抒大志,所以才想请他到灵州来小住一段时间。既然衙中有要事待办,只需来封信就可以了,实在不必让二兄再专程跑这一趟。”
      宁嘉勤还想要客气两句,突见寇泚正在小心地打量自己身上的服装,忙笑着解释道:“家兄特别关照过嘉勤,此来务必万事小心,所以我先到云中、马邑转了一圈,再扮作胡商西来朔方,进营时用的也不是本名。我这里有一封信,是家兄吩咐一定要亲手交给寇大人的。”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
      送一封信却要费这么多周折,寇泚听得暗自皱眉,虽然毫不迟疑地就接过信读了起来,心中却有些不安。
      宁嘉勤假装继续鉴赏着寇泚的藏书,眼光却一直没有离开过寇泚。信不长,寇泚应该已经看完了,但他的视线却仍然凝在信纸上不动,也不说话。宁嘉勤虽然听大哥宁嘉勖说过,寇泚与他私交甚笃,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绝对不会出卖他,不过眼下他们要干的这件事干系委实太大,所以宁嘉勤心中也不敢存有丝毫大意和侥幸,一面尽力地捕捉着寇泚脸上的每一个细小的变化,一面在心中揣摩寇泚可能的反应,手心里已经微微出汗。
      寇泚终于动了,动作缓慢沉重,慢慢地走向书案。大雪天,室内的光线非常暗淡,所以永伯在寇泚的书案上常点着一支蜡烛。寇泚最后看了一眼手中的信,然后就着蜡烛的火光点燃了信纸的一角。
      宁嘉勤看见一团明亮的火焰从那个纸角窜了起来,渐渐吞噬了整张信纸。这突如其来的一把火照得室内一下子闪亮了起来,但没过多久就重归昏黄,而那封信也烧成了一片暗红的灰烬。虽然早料到寇泚会把信烧掉,但宁嘉勤的心还是提了起来,有些惴惴不安地等待着寇泚接下来的举动。他下意识地朝门的方向看了一眼,但很快又打消了逃走的念头。如果寇泚真的要对他不利的话,就算他能逃出这扇门,也无法逃出朔方军的大营去。毕竟宁嘉勤只是一介书生,虽然不至于手无缚鸡之力,但格斗终非他之所长,何况是身陷万军之中。他能够凭借的是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还有那一片坚定的信心。这么想着,宁嘉勤逐渐地平静了下来。
      寇泚望着那堆还在隐约闪烁的灰烬,也是一样的心潮起伏。
      宁嘉勤带来的这封信是他的长兄宁嘉勖所写,信里的内容大致是说,节愍太子虽然已经捐躯,但他的遗志仍在,今上为内廷妖姬所惑,弟愿意召集东宫僚属和北军旧部,前往均州迎谯王李重福为主,传檄天下一起讨伐韦党,希望吾兄能够发动朔方军方面的力量以为臂助。
      这是想学骆宾王讨武,要标名青史啊,寇泚在心中叹息着,一时百感交集。
      这个念头先让寇泚一阵兴奋,但想深一层,马上就看到了更为实际的问题。骆宾王当时至少还有李敬业的扬州和整个江南为后盾,民心兵势皆有可用之处,而宁氏兄弟此刻却可以说是什么凭籍都没有。谯王李重福虽然名义上在均州为刺史,但早就是软禁之势,跟废人没什么两样,而且无尺寸之功于国家,根本没有什么号召力可言。东宫僚属和北军旧部不过是些刑余游魂,是否还有一战之力也在两可之间。
      寇泚甚至有些恶意地想,这么一来,能否发动朔方军起义倒成了此事成败的关键所在,难怪宁嘉勖甘愿冒险也要派亲弟弟到朔方来。
      宁嘉勤见寇泚又陷入深思沉吟,渐渐的有些沉不住气了。寇泚看完信后没有立刻翻脸,反而一直都在沉思,宁嘉勤认为这是一个事有可为的信号,所以决意先发制人,一定要说服寇泚。
      “寇大人,节愍太子诛二武、除妖姬,这些都是功在社稷的事,想来大人该不会有什么异议吧?”宁嘉勤出言试探道。
      寇泚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点头,心里却在冷笑。
      在寇泚看来,这位节愍太子李重俊其实是个性格粗疏、难成大器的人,虽然聪明,但却刚愎自用,喜怒无常。他在东宫的官属多是贵族子弟,终日里成群结队地冶游嬉戏,所作所为倒多有不法之处。即便他比二武和安乐公主辈要好一些,恐怕也好得有限。而且,李重俊杀二武主要是出于私人恩怨,并不是什么社稷大义。他是在受了武崇训和安乐公主多年的嘲弄羞辱后,终于在忍无可忍之下才一时出离了愤怒,矫诏发兵,判为谋逆罪其实也不算是冤枉了他。
      宁嘉勤哪里知道寇泚心里的这些念头,见他点头便自觉先占住了大道理,慷慨激昂地侃侃而言起来:“可惜殿下没能成功即为奸小所乘,反至受枭首之刑,宇内志士无不扼腕痛惜。我们这些做臣子的难道不该为殿下完成遗志吗?家兄的意思是,趁现在人心可用,正是我辈建功立业之时。”
      寇泚看了宁嘉勤一眼,缓缓来回踱了几步,道:“我听说太子发羽林千骑兵三百余人,却被圣上的一句话说降,回过头来反而杀了李多祚和沙吒忠义等将。事败后以百骑逃亡终南山,最后从者仅数人而已,而且是在林中休憩时被自己的左右杀了献降的?”
      宁嘉勤冷笑一声,不屑道:“那不过是些小人,最终也难逃一死。寇大人该清楚家兄被谪的原因,朝野上下受此鼓舞,觉得正气得振的有识之士也还大有人在啊。”宁嘉勖被谪是因为节愍太子死后,东宫僚属无人敢为太子收尸,只有他敢于解衣裹尸,抱着太子的首级嚎啕大哭。宁嘉勤所谓的正气得振,说的就是乃兄的这一哭。
      寇泚原以为宁嘉勖哭太子是出于一时的义愤感怀,所以才会怕他遭谪后灰心丧志,打算请他到朔方来,原是想推荐给张仁亶。此时听宁嘉勤这么说起来,寇泚顿时觉得自己想得简单了。宁嘉勖的这一场痛哭,恐怕并不是真的心存那份愚忠,而是觉得人心可用。后党在朝的势力已经大到令人恐惧的地步,再这样下去,只怕当年武则天革唐命的故事又要重演,所以宁嘉勖才要借节愍太子的死来聚集人心,以哀兵出奇袭。
      寇泚在人心是否可用这一点上有他自己的看法。当今圣人健在,宁氏兄弟迎藩王逼宫的这种做法,其实就是谋逆,这让寇泚觉得颇为抵触。更重要的是,寇泚看不到这种做法成功的希望在哪里,甚至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如果此刻在寇泚面前的是宁嘉勖本人,凭着两人的交谊,寇泚或许会直截了当地把这些都说出来,或者干脆劝他放弃这个计划。对着不太熟悉的宁嘉勤,一向谨慎的寇泚就更多加了一分小心,低头想了想,觉得不好直接回绝,所以还是不置可否地问道:“宁兄所谓人心可用,不知道是指哪些人的心,打算要怎么用?”
      宁嘉勤听寇泚肯与自己谈论及此,深受鼓舞,靠近来压低了声音道:“东宫的人或者并不可靠,不过北军将领此番受的都是无妄之灾,而且颇有实力,此是一种可用的人心……”说到这里他略一犹豫,终于咬牙用更低的声音道:“除了他们,还有五王的旧部。”
      寇泚吃惊地看了宁嘉勤一眼,几乎疑心自己听错了。但见宁嘉勤脸上隐有得意之色,寇泚很快知道自己并没有听错,宁嘉勤刚才说的,的确是五王旧部。
      五王是神龙元年当今圣人复辟时居功至伟的五位大臣,神龙二年秋为武三思构陷,远流琼州等地,其后又被周利用在武三思的授意下以惨无人道的酷刑杀害。当时武三思权倾人主,五大臣的子弟凡年满十六以上的,全部流放岭外僻远之地。如果不是圣人顾念着曾经颁赐免死铁券,这五家几乎全部族诛。
      寇泚是神龙二年及第的进士,对当年朝廷上的那场风云幻变记忆犹新,但却不知道五王还留存下了有实力的旧部,更不知道宁氏兄弟跟这些人是怎么际遇到一处的。一听说这些和武三思有仇隙的新老势力突然一下子聚到了一起,寇泚心里猛跳了两下,那种不妥的感觉更加明显了。
      寇泚想了想,问道:“嘉勖兄是个谦谦君子,向来不喜欢搞这些政治权术,在这件事上倒是纵横开阖。尤其是联络五王旧部这些事,更不是朝夕之功,想必是二兄的筹划?”
      宁嘉勤得意地笑道:“家兄的义举天下尽知,出谋划策的各方志士很多。集腋成裘,众志成城,也不是某一人之力。”
      果然不是宁氏兄弟自己的主意。寇泚无奈地闭了闭眼,不知从何而来的凉风打在脸上。他觉得自己就像站在了危崖的边缘,再不知不觉地向前走一步,或许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宁氏兄弟已经坠下去了,寇泚不知道自己还来不来得及拉他们一把,反复犹豫了半晌才又开口问:“张大总管在朔方经营有方,治军极严,宁兄打算要如何来策反朔方军呢?”
      宁嘉勤听有此问,自以为寇泚已经愿意参与到行动中来,当下如释重负地笑着道:“家兄的意思是,朔方军中多有沙吒忠义将军的老部下。沙吒将军在太子一案中惨死,如果能在他的旧部中策动几个实际掌握兵权的将领,以朔方军的兵强将猛、装备精良,又是百战之师,何愁大事不成。”一面说着,因见寇泚皱眉,宁嘉勤又自作聪明地加了一句:“寇大人如果不方便,只需把各将的详细情况告诉我。晓之以情,动之以利,嘉勤自信一定能够说动这些将领。”
      寇泚摇头道:“二兄误会了。这件事不是寇某不愿意帮忙,而是没有成功的希望。在军中,靠的由胜利带来的威信。资格再老的将军,一旦吃了败仗也要贬为庶民,就是这个道理。一个将领如果不能让手下的士卒有胜利的信心,不用出战就已经必败无疑了。沙吒将军在鸣沙一战,损兵折将不说,身为主将首先溃退,在士兵眼中已经没有任何威信可言了。不要说张大总管整顿军纪以后,令行禁止,深得军心。就算沙吒将军在朔方军中还有心腹将领愿意起事,他手下的士兵也未必愿意。”
      “张仁亶真的就比沙吒厉害吗?”宁嘉勤似乎有些不信,但也没有深究,略一思忖,又道:“我听说洛州的团结兵要来换防,将有岁满归田的府兵要放回咸阳等地……”
      宁嘉勤的话还没说完,寇泚已经摇头打断道:“这一条也不用想了。今年归田的府兵都已经奏留。”
      宁嘉勤拂然不悦道:“左也不行,右也不行。寇大人不如就将嘉勤绑了,直接献到张大总管帐前。这件大功,总不会再有什么行不通的地方了。”
      寇泚苦笑一声,叹息道:“宁兄也太小看我寇泚了。只是宁兄有没有想过,向你兄弟献此策者显然对军中情况十分了解,为何却出的尽是些行不通的馊主意,岂不可疑?我看宁兄还是速速赶往均州,劝嘉勖兄暂停一切为好。”
      宁嘉勤闻言一震,盯着寇泚看了好一会儿才迟疑地说道:“我大哥不在均州,是到洛阳去了。去均州的是故平阳王的旧部。”
      寇泚急忙追问:“嘉勖兄去洛阳干什么?”
      宁嘉勤见寇泚神情急切,心中也觉得有些不妥,强自镇定地答道:“因为听说温王殿下要去白马寺进香,所以家兄想去联络小殿下的部众,共同举事。”
      寇泚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双唇微颤,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好狠的一条一石数鸟之计啊!这不是要断绝圣人的皇嗣吗!”
      宁嘉勤愣了片刻,突然明白了寇泚的话,吓得一把抓住寇泚的手臂,瞪了眼睛骇然道:“寇大人,不……不会吧。”
      当今圣人共有四子,其中只有长子懿德太子李重润是顺天皇后的嫡子,其余三个都是后宫宫人所生。懿德太子十九岁时因为议论张易之兄弟与则天皇帝的宫闱秘事而被则天皇帝活活用棒子打死,节愍太子李重俊则死在了谋逆案上,现在皇嗣已仅剩下谯王李重福和温王李重茂。宁氏兄弟这一场新的谋逆案中一下子就把仅余的这两个皇子牵扯了进来,所以寇泚才会说这是一条绝嗣的毒计。宁嘉勤想通了这一点,脸色顿时变得比寇泚的脸色还要难看,大冷的天,却连冷汗都下来了。
      寇泚望着一下子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宁嘉勤,心里只是冷冷地想到了四个字:书生意气。
      门外此时突然传来了永伯的声音,高声道:“大人,小马回来了。是晁大人亲自送来的。”
      寇泚趁机轻轻地甩脱了宁嘉勤的手,对他做了个少安勿燥的手势,然后快步走到室外,在身后带上了房门。
      晁良贞正在下马,马侧有两个中军的兵卒抬着一个担架,上面伏卧着先前奔马去找寇泚的那个亲兵小马。寇泚的亲兵正聚集在大门外,见寇泚点头,连忙跑过去换下了那两个中军,把小马给抬了进去。小马的两股和大腿上皮开肉绽,满是鲜血,看得寇泚心头一抽。
      晁良贞甩着手走近来,对寇泚笑笑道:“整整二十军棍啊,打得够狠的。我听说是你老兄的亲兵犯了规,就赶紧抓了两个壮丁给你送回来了。”
      寇泚无情无绪地拱了拱手,道了声谢。
      晁良贞的目光在寇泚脸上转了一圈,突然又笑道:“听说有个胡商来拜访寇兄,我今天是特意到老兄这里来看奇闻的。你老兄一向清廉节俭是出了名的,家徒四壁,怎么也会和这些夷狄商贾交游往来?”
      寇泚愣了一下,苦笑道:“随军大人今天很空闲吗?何来如此好心情,特意来揶揄下官?”说着,牵着晁良贞的手向外走了两步,低声道:“来人是兴平县丞宁嘉勖的弟弟,为了免得给大总管惹麻烦,所以入营的时候才用了化名。”
      晁良贞眉头一挑,问:“是在朝堂上哭太子的那个宁嘉勖?”见寇泚点了点头,又道:“寇兄小心些。是非之时,须防是非之人。”
      寇泚叹了口气道:“连你晁大胆都怕的事,寇某焉得不怕。等会儿还要烦老兄把人带出营去。”说着,他又想起了什么,看了晁良贞一眼,问道:“你来我这儿不是专为送人的吧,有什么事吗?”
      晁良贞笑着点头应道:“倒也不算什么大事,只是来告诉你,有小王将军的消息了。你猜得不错,他人在洛阳。我来知会一声,大家也好心里有数。”
      寇泚点了点头,抬眼望向天空。
      雪还在铺天盖地地下着,白茫茫的一片,让人容易产生一种错觉,似乎整个世界就剩下了身边可见的这方圆丈许。但是再大的雪也掩不去寇泚心中的不安。外面的那个世界总是见缝插针地要冲破雪的屏障,随着风声,泄露出各式各样的焦躁纷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四章 斗篇 第二节 绝嗣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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