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五章 偶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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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壶清茶，两三样佐茶的点心。两人捡了方靠河的桌子，相对而坐。身边人来人往，略显喧哗，却不杂闹，河上时而有小舟泛过，绕起阵阵涟漪，增添河风几许。
狄沫享受的深吸一口气，叹道：“这里襟江带河，依山傍水，真是修生养性的好地方。”
方肇云颔首笑道：“这是京师啊，自然不能马虎。当初太祖选址定都，曾细细斟酌过长安（西安），洛阳，燕京（北京）等各处，最后多番考虑，想了又想才定下应天府，并更名为南京。”
狄沫心道，原来如此。记得北京便是从明朝开始成为中国首都的，却不知迁都是何时的事了。
正自思量，只听方肇云神色一黯，低声道：“或许当初选了燕京，便不会有如今这般窘境了。”
狄沫心中一凛，不禁出言问道：“大哥……可是指燕王作乱之事？”
爹爹方孝孺乃当朝重臣，狄沫身居方府，耳濡目染，对国家情势虽不甚明白，多少也知晓一些。朱元璋即位后，将皇子们分封各地，权力之大，不容疏忽。他本意是为了震慑群臣，令朱家江山永固，谁想他尸骨未寒，这些的藩王们就立即蠢蠢欲动，意欲染指侄儿的皇位。朱允炆不愿静坐等死，即位之初便锐意削藩，刚削了些皮毛，燕王已打着“清君侧”的名义反了。
战事详情如何，狄沫并不清楚。只知这仗终究没能打过来，乱也终究没能压下去。爹爹为此焦虑不已，常通宵达旦的查阅典籍，冥思苦想，寻求良策。
“圣上雄才伟略，又不乏宽厚仁慈，假以时日，定能成为一代明君，”方肇云目光笃定，凝视泛波的河面，随即重重哼道，“且看朱棣这仅会装疯卖傻的宵小鼠辈，还能蹦跶多久！”
狄沫闻言大惊，手中的茶杯拿捏不稳，险些摔落在桌上。
朱棣？耳闻过若干次的燕王，竟然是朱棣！这个名字她知道，而且，她确信是在另一个世界知道的！然而在明朝，在朱姓的皇子皇孙里，能令她记住只有唯一一个可能！
难道这次叛乱，最终的结果是……
“沫儿？”方孝孺见狄沫面色有异，不禁出言相询，刚唤出她的名字，耳边却忽然传来熟悉的女子声音。
“果真是肇云呢。”
方孝孺转头一瞧，茶肆旁迎面走来一男一女。那女子一身素白裙装，纤腰盈盈一握，互叠的领口处露出一小段颈项，肌肤晶莹似雪。她黛丝轻挽，薄纱覆面，容颜隐隐约约，但只那轻纱外的剪水双瞳，已是顾盼流彩，十分动人，不难揣测此女子定是万里挑一的天香国色。那男子身着浅灰色武士服，身形挺拔，面容俊朗，陪在她身边竟也毫不逊色。两人并肩走近，感觉养眼之极。
“凌儿，真巧。”方肇云微笑着起身招呼，目光轻移，正和那男子看来的眼神相对。两人均抱拳一礼，颔首示意。
“谁说不是呢，正想着哪天去方府看望你呢，没想在这里碰到了。”羽冰凌柳眉舒展，略一侧身，介绍道，“这是我族兄羽翼宸。宸哥哥，这位便是我向你提过的方孝孺方大人家的公子方肇云，也是凌儿的知己好友。”
方肇云笑道：“凌儿抬爱了。羽兄风姿飒爽气度不凡，可是在军中任职？”
羽翼宸略一躬身，谦道：“方兄谬赞，羽某担当不起。目下羽某忝居东城兵马司指挥一职，的确任职军中，方兄目光如炬，令人佩服。”
方肇云这些年跟随父亲出入官场待人接物，自是学得了些识人之术，但他本非卖弄之人，因而一笑带过，客气几句后道：“这是舍妹狄沫。”
狄沫仍有些心神不属，但是此时此地，她根本无法仔细清理头绪，于是只得暂时抛开疑惑，打起精神与两人见礼，期间方肇云也大略解释了狄沫非方姓的由来。
羽冰凌上下打量着狄沫，忽而掩嘴一笑：“我还想是哪家公子生得如此模样，比肇云还俊俏几分，幸而是位姑娘，不然凌儿也难免心动了。”
狄沫大感尴尬，正愁如何接话，方肇云已岔开话题道：“我和沫儿正往积善庵去，走得累了，在这歇歇脚，刚打算走。不知凌儿和羽兄行往何处？”
羽冰凌笑道：“我们也正往那去，既是如此，就一道了吧。”
于是方肇云与羽翼宸在后，狄沫与羽冰凌在前，四人两两并排，同往积善庵去。羽冰凌听闻狄沫是方肇云之妹，爱屋及乌，对狄沫也是心有好感。她玲珑剔透的一个人儿，几句话已觉察狄沫稍显忧烦，只是她既不便询问，更无法开解，于是便捡些有趣的事儿与狄沫说谈。狄沫不痴不傻，自然感受得到羽冰凌的诚意，因而也多有迎合，说笑之间，心情竟真畅快了许多。
不过片刻，四人已行至积善庵所在的街道上。此街大约几百米长度，两旁稀疏有些门面散摊，或是茶庄饭店，或是售卖各种与佛有关的物什。街道尽头是长长的石阶，正通往林木环绕、红墙金瓦的积善庵所在。香客们自发的形成了两条人流，一进一出，因而虽然人数众多，却也不至于摩肩接踵，拥挤不堪，只是行进速度略有些缓慢。
狄沫望着不远处的积善庵，随人流渐渐前行，忽然想起自己活了二十多岁竟从未去过任何庵堂寺庙。难道说佛祖真的有灵，正因为自己不信不拜，才得不到佛祖保佑，于是魂魄被错拘，肉身不能再用，然后回到古代？若不是运气好还魂到这个人家，天知道她的命运会怎么样。看来，日后得多去寺庙烧香才是。
“此街名为三生。”羽冰凌柔美的声线在耳边响起，狄沫嗯了一声，仔细聆听。
“佛说人有三生，即往生，今生和来生。前世种因，后世得果，缘起缘灭，宿命轮回，皆为定数。若果真如此，便是被仙人道出了玄机，却又如何？”
羽冰凌一路轻松言笑，却在不经意间道出这么一句颓然的话，狄沫不禁一怔，忍不住转头向她看去。她正注视着换至前排的方肇云和羽翼宸的背影，长睫闪动，眼角微微上扬，分明在微笑。可有那么一瞬间，狄沫仿佛看到了她眼眸中的悲哀，却是转瞬即逝。
是错觉么？
狄沫尚未确定，一脚迈出，正踩到前面羽翼宸的靴跟，身体也不受控制的往斜前方跌去。她心中一惊，本能的拽住可以拽住的东西，想阻止下跌的势头，可角度不对也无甚大用。正以为自己要和这三生街的地面来个亲密接触时，腰身一紧，已被羽翼宸抱住，继而搀扶起来。她惊魂未定的仰头，脸颊一瞬间，正巧蹭过他的。
在茶肆初见时，狄沫心不在焉，并未好生打量羽翼宸，只觉他帅则帅矣，俊美仍稍逊方肇云。此时近距离与他对视，她才发现羽翼宸的面容有一种说不出的魅力，似乎是沧桑，又像是温柔，仿佛还透着些许淡漠。便是他深邃的双眸，狄沫已看不清楚，读不明白，猜不透彻。
“沫儿，怎么了？”方肇云急急问道，眼眸中写满了担心。与此同时，狄沫腰身上的手已悄然放开。
狄沫醒悟过来，赶紧挪开眼神：“没事没事，我刚才一没留神，踩着羽公子的鞋了。多谢羽公子了，还有，对不起哦。”
羽翼宸失笑道：“不怨狄姑娘，是我听凌儿之言心生感慨，忽然停步，才会如此，该道歉的是羽某才对。”
“好啦，你们别再道歉来道歉去的，”羽冰凌嫣然道，“再一会儿，就该编派到我头上，说是我感慨的不对了。其实我仅是胡乱一说，宸哥哥又何须感慨。沫儿，你说对吧？”
“啊？……嗯！”
羽冰凌问的什么，狄沫几乎没听真切。因为她在几秒钟前发现，自己跌倒时下意识抓住的，竟也是羽翼宸的腰。人家早就放开了手，自己傻乎乎的还抱着呢。赶忙松开，却正赶上羽冰凌的问话。幸好其余三人体谅，若非如此，揩帅哥油的帽子，她就戴定了。想到这里，她忍不住一缩脖子，将略歪的头冠理正，然后抬步继续前行。四人依旧两两并行，不同之处，便是前面两位仁兄换了下位置。方肇云仍不放心，说话间不时转头，以确保后面姑娘们无事。
羽翼宸见状，不禁笑道：“方兄对令妹的疼爱，实在令人称羡。”
方肇云笑着摆了摆手，一时间思绪起伏，正思量如何答话，羽冰凌已道：“宸哥哥不可妄自菲薄，你对凌儿，不一样是疼惜有加吗？”
羽翼宸顿了顿，回首笑道：“我这哥哥，做的远非够格，还好凌儿不怪。”
羽冰凌凝望着他，亦是展颜一笑：“凌儿怎会怪宸哥哥，便是今生今世也不会的。”
狄沫有感于二人兄妹情深，看着含笑不语的方肇云，心中也是一暖，不禁出言道：“有道是前世千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今生一次擦肩；前世千百次的擦肩，才换来今生一次相识。却不知血浓于水的情谊，需要多少次回眸擦肩才能换到了。”她轻轻一握羽冰凌的手，接道：“人生或许有轮回反复，但我却不信命数全然天定，所谓知机则有备，有备则生变。再说了，即便命运真是无法更改，积极面对总好过消极承受，一个人活于世上，努力过，争取过，本身也是一种精彩，又何必在乎许多呢。”
羽冰凌低垂的双眸异彩连连，思绪也是起伏万千。她虽一路谈笑，佯装开朗，可是她的心，从接下主上的任务那一刻起已然死去，她更是再未想过，要如何去过自己的人生。所以她才会在这三生街上情绪失控，流露出悲靡之态。没想狄沫一席令她似懂非懂的话，却一而再的触及她心中某处，令她陷入沉思。
前排的方肇云脚下不停，但心中的惊讶比羽冰凌只多不少。难道狄沫溺水后不仅性情大变，连学识认知也有了不同？这又怎么可能。解释只有一种，便是自己以前只把她当妹妹来爱护，从未试图去了解过她的想法。可是，她自小身处深闺，这般标新立异的见解又是从哪里学到的呢？
只有羽翼宸淡然依旧，唇角依稀还保持着笑容。这个女人实在有趣，她能在三更半夜仅带一名侍女去绣庄买布，能在摔倒站稳后还毫无顾忌的抱着一个男人的腰，还能说出些普通人根本无法想象的话。这狄沫，到底是何许人也？此行有了她，之前的计划，又是否会出差池呢……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十五章 偶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