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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何处豪家强载归 ...


  •   雍州。

      六州城。

      藏真阁。

      沉香院。

      天色渐明,清晨的缕缕阳光透过薄薄的窗纱射入房中,将床前淡紫色的幔帘涂上了一层清晖。

      白秀缓缓睁开眼睛,一时间竟记不起自己身在何处。意识一片朦胧,只觉得周身上下无处不痛。他试着挪动身体,无奈一双柔软而有力的臂膀紧紧搂着自己的腰肢,犹似一道钢箍,将他牢牢禁锢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此时白秀浑身脱力,如何挣脱地开?稍稍喘了口气,但觉胸口异常气闷,喉咙几乎要冒出火来,他转过头,正好对上身后那张精美绝伦的睡颜。

      这个拥抱着他的少年,此刻睡得正好。长长的睫毛轻轻抖动着,在白瓷般绝无瑕疵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丰润的双唇微微开启,隐约露出一口编贝皓齿。两人的距离是这般的贴近,几乎可以嗅到彼此的呼吸。熟睡的陈商眉宇间透着难得的恬静与安详,尤其是眉间那一点朱砂,更使天生丽质的姣好容颜平添了几分妩媚。

      感觉到陈商温热的气吸喷洒在自己的脸上,白秀竟有片刻的失神。眼前这个未及弱冠的少年生得实在艳丽,竟让人萌生了一丝爱怜。白秀神思恍惚起来,陈商甜美的睡颜一时消解了心中刻骨的恨意,他鬼使神差地抬起右手,几乎要去轻抚陈商光洁的额头……

      我在做什么?!

      白秀心头一怔,理智终于在瞬间恢复。不可思议地盯着自己的右手,白秀的脑海中一片混乱。怎么会这样?自己竟然会被这畜生美丽的面皮所迷惑!旁人或许不知,但自己怎会不清楚眼前这张迷人的面具下邪恶的灵魂!

      残忍!歹毒!

      他人的生死、他人的性命,对于眼前这个少年而言,不过是游戏一场。在陈商的世界中只能容下一己私欲,否则,他又怎会对自己做出那等丧尽天良的事来?

      害自己含冤入狱!

      害自己妻离子散!

      ……

      而一切的起因,仅仅是他对自己一时的邪念。

      肮脏的、邪恶的欲念……

      却将自己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白秀的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眼前的这个人给自己带来了无边的噩梦,然而自己却连一丝还击的余地都没有。

      还是说,这个世界根本没有天理可言?弱者注定要被强权者踩在脚底践踏?

      为什么?!

      白秀静静地注视着依旧沉浸在睡梦中的陈商。

      昨晚,他应该睡得极好吧……带着满足……带着胜利……是的,他终于赢了!这是大半年来,自己第一次对他毫无反抗的顺从……而自己,几乎一夜未眠!

      因为,昨晚,是秦浩与惠娘的大喜之日。

      惠娘!惠娘!即使你以为我已经命丧黄泉,难道区区三年的守孝之期你也熬不过去么?

      原以为只要一息尚存,终有再见之日。

      原以为凭借七年的夫妻深情,终有破镜重圆的机会。

      原以为自己所受的一切终有个尽头,到时候离开这是非之地,一家人共享天伦,落个逍遥自在,纵使仇深似海,亦有一天可以淡忘……

      原以为……

      谁知,竟是今日这般无望的结局!

      『你倒是痴情,现在还想着那女人!只可惜,人家马上就要另抱琵琶别嫁郎了。』

      『我又何必骗你!三日后成亲,新郎便是户部尚书的三公子秦浩。』

      『我逼她改嫁?娶你那惠娘的人可是秦林南的儿子,是我可以强迫的吗?人家可是郎情妾意、你情我愿,风风光光地大办喜事!』

      ……

      陈商那日的话句句萦绕在耳,字字犹似钢针,扎在心头,几乎要把一颗心刺出血来,无边的窒息席卷而来,最后的希望,最后的支撑便如此轻而易举地幻灭了,自己苟存于世还有何意义!!

      只是……要死也要和这恶魔同归于尽!

      白秀冷冷地盯着那张绝美的睡颜,无边的仇恨在心底燃烧。自己虽然内力尽失,但毕竟陈商现在毫无防备……

      白秀将手轻轻放在陈商的咽喉处,慢慢积聚着力量。

      必须一击成功,否则……功亏一篑!

      窗外清风轻送,暗香浮动。

      房中的气氛却陡然诡异起来。

      陈商仍在酣睡,嘴角弯起一抹微笑,露出一对浅浅的酒窝。

      望者着张年轻的脸庞,白秀的手竟有一丝颤抖。

      残存的内力一点点聚积起来,白秀的指尖开始微微泛红。

      床边的沙漏发出的“嘶嘶”声,牵扯着白秀绷紧的神经。

      是了,他若死了,自己就可以解脱……

      『爹爹!』

      白秀猛一个激灵:茵茵!

      他回过头去,屋内依旧安静如初。

      没有人……

      『爹爹!』

      耳畔又响起稚嫩的童音。

      是茵茵……

      泪水开始迷蒙白秀的双眼,茵茵那双秋水般的明眸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心神在片刻间清明。

      怎么忘了……茵茵还在陈商手上!

      白秀缓缓松开手,下唇几乎被自己咬出血来。

      “醒了?”

      陈商睁开惺忪的眼眸,惬意地笑道:“在想什么哪?”此刻,他只觉得神清气爽,心情也格外惬意,便仰起头在白秀棱角分明的脸上一吻。

      白秀艰难地挣扎了一下,无奈丝毫力气也使不上,反而密密地出了一身薄汗。陈商姣好的眉头微微一皱,突然“嘻嘻”一笑,一双桃花大眼里尽是戏谑调笑之意:“我倒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白秀心中略有些疑惑,一时也猜不透陈商要玩什么花样。

      陈商对白秀的反应很不满意,方才的怒意又加了一分,有些赌气道:“你我相处都有大半年了,阿秀怎么还如此不解风情?”

      听闻此言,白秀简直怒不可遏。他南安小侯爷以势欺人,巧取豪夺,逼得自己妻离子散,走投无路,今日反过来还要怪自己不解风情!难道陈商定要自己下贱地在他身下宛转求欢才肯罢休?

      陈商只是一味地上下其手,神态甚是暧昧,见白秀依旧不语,不由冷笑了一声,俯身在白秀耳畔低喃:“有关你那个可爱的小女儿哦!怎么,阿秀不想知道吗?”

      “你又想威胁我?”白秀身子一震,怒目看向陈商,干涩的嗓音分外沙哑。

      “威胁?”陈商满意地看着白秀憋地通红的俊脸,心中甚是得意,不由轻声调笑道:“现在的你还需要我来威胁么?”

      “你……!”白秀咬紧下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狠狠地瞪着陈商,眼底却已经蒙上了一层水雾。

      这样的表情实在诱人,陈商只觉得一股邪火已经烧到了喉咙口。他舔舔干燥的嘴唇,声音分外邪魅:“你若夜夜像昨晚般顺从,我又怎忍心对你用强?”见白秀不语,陈商晓得他是面皮薄,听不得这些话,心下虽略有些失望,倒也不恼,依旧笑嘻嘻地道,“如今你那妻子已经改嫁他人,你就断了对她的念头,一心一意地呆在我身边,我自然不会亏待你……”

      “那多谢侯爷了!”白秀冷冷打断陈商的话,“可惜白秀消受不起。”

      陈商不悦道:“你又要惹我生气!昨晚不是好好的……”说到“昨晚”二字,陈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方才消失的怒火“腾”地冒了上来,“原来如此!我道昨晚你为何这般顺从,却是为了她!”说话间一把拽住白秀的手腕,几乎要将它捏碎。

      白秀的额头冒出阵阵冷汗,只得咬牙挺住。陈商却突然蛊惑般地一笑,凑到白秀耳边压低声音道:“说不定,昨晚你我销魂之际,那张惠娘也正同秦浩在洞房里颠鸾倒凤哩!”

      白秀本就情伤不已,乍听此言,身子便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陈商见他如此,心中微微泛起一股酸意,不由冷冷一笑:“你才‘死’了七个月而已,你那小妻子便这般急不可奈,倒真是风流寡妇。说不定,她与那秦浩早就勾搭成奸,你却不知。”

      “够了!”白秀奋力挣脱陈商的怀抱,就势向外滚去,不料却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一时间,愤怒、悲痛、失望、怨恨一齐涌上心头,这半年来所忍受的屈辱像深入灵魂的一根刺,怎么都拔不出来。

      “阿秀,你哭了?”陈商披衣下床,俯下身子抱住白秀,“我对你还不好吗?为什么你总要惹我生气?”

      白秀望着眼前的少年,突然仰天大笑:“是!南安小侯爷确实待我极好!好到让我含冤入狱,好到让我身败名裂,好到让我妻离子散,好到……好到用药力使我经脉逆行,让我形同废人!侯爷的大恩大德,白某人没齿难忘!”

      “谁让你不肯顺我的意!你只要乖乖的,我又怎忍心?”

      白秀此刻根本无心与陈商多做纠缠,惠娘的事让他心痛如绞,但他并不责怪妻子,毕竟一切都始于陈商对自己的邪念,如此想来,对陈商的恨意又深了几分,只觉得多在他身边待半刻都恶心至极。“你放手!”白秀死命挣扎,眼睛红得几乎要冒火,大声吼道,“陈商,你到底要怎样!”

      “只要你乖乖地莫要拂我的意,我自然疼你。那种水性扬花的女人有什么好?你为什么到现在还想着她?”

      “住口!陈商!我不许你侮辱惠娘!害我夫妻二人天涯两隔的,不就是你么!”

      陈商愣愣地看着白秀,双眸蒙上了一层哀怨,眼底是欲说还休的困惑:“阿秀,你真的这般恨我?”雪白的手臂缠将上来,陈商紧紧搂住白秀的双肩,光洁的脸颊在白秀宽阔的背脊上磨蹭,呢喃着,“阿秀……”

      白秀嫌恶地避开陈商的亲近,每次陈商摆出这副小女儿似的娇痴,就让人觉得作呕。若非亲身经历,谁又会相信,这样一张天生丽质的面容下竟掩藏着一颗禽兽不如的心。“小侯爷,请不要再摆出这幅恶心的面孔!”白秀冷笑道,“这种无聊的游戏,白秀奉陪不起!”

      “你!”陈商心中气恼,又想到白秀是为了张惠娘才这般顶撞自己,更是火冒三丈,“你竟敢这样同我说话!你当自己是什么东西了!给你三分颜色你倒开起染坊来了?我要你生则生,要你死则死!何况——”陈商用力捏住白秀的下颚,柔腻的声音中却是无比的残酷,“你早已经是‘死人’了,我的阿秀可别忘了。”

      对于陈商这种喜怒无常的性格,白秀早就习以为常,若是平时,必然不去理会,只当陈商又在发疯。但今日却无论如何也平静不下来,只想反唇相讥,不由哈哈大笑道:“我怎会忘记自己的身份?侯爷的男宠,不是么?不过,侯爷您也别忘了自己的身分。一个亡国之奴,不过是苟延残喘、摇尾乞怜,还神气个什么?”

      “啪!”一记清脆的耳光。白秀的右颊瞬间红肿起来,嘴角也渗出了血丝。

      陈商紧紧掐住白秀的喉咙:“不要考验本侯的耐性。你真的以为本侯不会杀你么?”他又愤恨地扇了白秀几个耳光,随即抬脚狠狠地踹在对方的小腹上。白秀本就虚弱,方才又心神激荡,哪里受得住这个,当即便“哇”地吐出一口血来,陈商却冷冷地看着他,道:“白秀,你在这世上一日,便是我玩物。你可记清楚了!”

      白秀伏在地上,不住地喘气,目光淡然地看向陈商,眼底竟是一片清明。

      陈商慢慢弯下腰,抬手掐住白秀的下颌,嘴角勾起一个残酷的笑容:“昨晚还在我身下宛转承欢呢,一大早的又来装什么清高?想死?那何不一开始就落个干净?现在又来寻死觅活的,做给谁看哪?”一边说着,一边轻柔地抚摩着白秀光滑的颈项,暧昧地一笑,“要撒娇,也不是用这个法子吧,嗯?”

      想死?不,若是方才,确实想与眼前这畜生同归于尽,但是,如今唯一能使自己稍稍好受的,是让此人生不如死!只有陈商受尽折磨,自己的内心方能归于平静。

      “爷!”屋外传来一个恭敬的声音。

      “什么事?”陈商整了整衣服,声音却甚是冰冷。

      屋外的萧疏星一听这语气,便知陈商心情不好,小心翼翼地说道:“秦王殿下来了,在宣华厅等您呢。”

      陈商眉头微微一皱:“知道了。我这就来。”他回头瞥了白秀一眼,冷笑道,“本来想让你们父女好好见一面,既然阿秀不领情,我也就不勉强了。”

      白秀不可置信地望着陈商,瞬间收敛了凌厉和怨憎,只是低声道:“侯爷,你有什么手段只管使出来,我白秀一介布衣,总之逃不出您的手掌心。只求,您能放过茵茵。她,毕竟只是个六岁的孩子……好么?”这最后两个字中尽是说不出的委屈。

      白秀此刻甚是狼狈,衣衫不整地伏在地上,脸上神色凄楚,嘴角一抹鲜红更觉刺眼。陈商觉得心口一滞,方才的狠心顷刻间竟烟消云散了。他叹了口气:“我并不是故意要伤你,谁让你……”说着,便伸手来扶白秀。

      白秀反射性地向一旁躲去,陈商撇撇嘴:“我只想扶你起来,你何必怕成这样?”

      白秀不语,只是不着痕迹地推开陈商的手,慢慢从地上直起身子,咬牙站将起来,缓缓地向床边走去。

      陈商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白秀步履蹒跚的背影,末了,轻声道:“阿秀,我对你是真心喜欢。就别再跟我怄气了,好不好?”

      白秀爬上床便躺了下来,完全不去理会身后的少年。

      陈商走到床边,把手搭在白秀瘦削的肩上,想到上元灯会初见此人时,那英姿勃发的身影,不觉一阵心酸,当日的惊鸿一瞥不料却是现在这般半死不活的结局,果真是自己错了么?他又站了一会,见白秀始终面墙而卧,不发一言,心下也觉无趣,只好讪讪道:“你那茵茵现在很好,找天让你去见见她,可好?”

      白秀依旧闭着眼睛,眉峰微动,却终究没有开口。

      陈商静默地站了片刻,终于怅然地走出了房间。

      听见陈商离去,白秀才长长地舒了口气。他伸手从被褥下掏出一管短笛,一张戴着铁面具的脸又浮现在眼前。

      『陈商小贼对公子百般折辱,公子难道不想报仇么?』

      铁面人低沉的声音萦绕在脑海中,经久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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