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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雨雪无情尚折磨 ...


  •   陈商听到隐忍而压抑的哭泣,有人紧紧握着他的手,他努力地想睁开眼,眼皮却似乎有千钧之重,排山倒海的疼痛无时不刻地折磨着他,仿佛全身的骨骼都已经碎裂了一般。他的嗓子眼又干又痛,体内像是点着一把火,要将他周身上下的血液全部燃烧殆尽。陈商痛苦地蠕动了一下双唇,却牵扯到了脸上的伤口,剧痛立刻弥漫般地涌向太阳穴,让他的头颅像是被人从中间剖开了一般。他下意识地想发出无声的惨呼,却连张开口都不能够,下颌骨像是被打裂了般,两颊已然痛到麻木,简直生不如死。

      陈商一点一点地回忆起昏迷前遭受的酷刑,不由地浑身都颤抖起来,恐惧像是一张网,死死地捆住了他。曾今的南安小侯爷天不怕地不怕,而且的陈商却已经是心如死灰,形同枯槁,这两个多月的变故几乎已经摧毁了他的精神和灵魂,只余下一具千疮百孔的躯骸。渐渐地,陈商听清了身边那人哽咽的呼唤声,那是杨克唤他的声音。陈商心中却是空空荡荡的,对于这个一直以来禁锢自己、□□自己的宿敌,他竟然已经没有了恨意。

      “阿芒,你醒了么?”杨克的声音中夹杂着惊喜和痛苦,他抬起手下意识地想去抚摸陈商的脸,却又不敢碰触对方肿胀的伤口。虽然已经上了药,血也已经止住了,单那些纵横交错的可怖伤口却像是利刃在杨克的心尖上狠狠捅上了几刀。杨克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心痛如绞,什么叫做五内俱焚,当他看到陈商浑身是血倒在自己怀里的那一刻时,他恨不得将秦若翎和在场的那些爪牙们个个碎尸万段。

      他的阿芒,他心头的宝贝,怎么能被这样残忍地对待?他即刻将秦若翎身边的几个一等宫人全部扔进了慎刑司,尤其是那个乳母秦氏,更是用了大刑,只怕是不死也要脱一层皮了。如此他犹未解恨,又将秦若翎禁足于东宫一处废弃的小院中,无论太子妃如何哭闹,也不准任何人探视,只叫她自生自灭罢了。

      陈商艰难地动了动身体,想挣脱杨克紧握着的手。然而杨克却死死地攥紧了陈商的手腕,仿佛只要他一松手,陈商便会在他眼前消失了一般。杨克目不转睛地看着陈商又红又肿的面颊,低声道:“阿芒,你可知道,我守了你整整三天三夜。”他的声音中带着哽咽,“我真怕你醒不过来。阿芒,那个疯妇如此歹毒,我一定不会轻饶了她。本宫一定会为你报仇。”

      陈商一动不动地躺着,只是喉头微微滚动,双唇微启,发出无声的呻吟。杨克知道他听不见,便捉着陈商的手指,逐一亲吻着,喃喃道:“阿芒,哥哥的小宝贝,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他低头亲了亲陈商长长的睫毛,“本宫会治好你,你的眼睛,还有你的嗓子,你的手,你的耳朵,本宫想尽一切办法一定治好你。”他俯身将陈商紧紧抱住,眼中已经有了泪,“只要你不离开本宫。本宫决不许,决不许……”

      门外传来了几声扣门声,有老者恭敬的声音道:“老臣何安国拜见太子殿下。”

      陈商心中一凛,他如何会不知道何安国,太医院的首席,他没有想到杨克会把此人请来医治自己。难道,杨克就不怕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么?陈商心中有些跃跃欲试,他觉得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不知道能否借机将自己的行踪透露出去。

      只听杨克道了声“请”,便把帷幔拉了下来,将陈商藏在层层幔帐之后,只露出了一截雪白的手臂在外。随之房门轻启,一位五旬上下的老者缓步走了进来,朝杨克躬身作揖道:“参见太子。”

      杨克轻轻颔首:“何太医,孤的爱妃刚醒,还请何老给他诊下脉。”

      何安国不敢怠慢,疾步上前,坐在榻边,轻轻搭上了陈商的手腕。他凝视着眼前的这双手,修长而苍白,只是有几个指甲坑坑洼洼,像是受过拔甲的酷刑。何安国的心中极是忐忑不安,他想起那日见到陈商血肉模糊的样子的骇人场面,又想起杨克的威胁,不禁悲从中来。他年岁已大,指望着能平平安安告老还乡,如今却不经意间被拖进了这等宫闱辛密之中,实在是有苦难言。

      何安国正在凝神探着脉息,却觉得掌下的手指微微一动。陈商的手指勾着他的掌心,想必是用不上力,只能极缓极缓地描摹着。何安国心中一凛,却已然知道陈商在他掌心写的是“陈商”二字。

      陈商似乎还想再用手指写些什么,何安国却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急忙站了起来。他冷汗淋漓,连头也不敢抬,心中却是绝望至极,只觉得自己的死期将近,杨克也好,陈商也好,甚至杨诺,待到事情暴露的那一天,如何会允许他再活在这个世上?这般腌臜的宫廷丑闻,也只有死人能真正闭嘴了。

      杨克眯着眼睛看着他,缓声道:“何太医,爱妃的身体如何呀?”

      何安国拱手道:“娘娘已无大碍,只是一些皮肉外伤。他的脸上的伤只要按照臣的方子每天好好涂药,早晚各一次,不出半月就能消肿愈合。臣特意用了玉肤生肌散,定不会让娘娘的脸上留下一丝疤痕。”

      何安国的话一字一字落在陈商的耳朵里,让他原本燃起的希望一点一点地熄灭。他静静地躺在榻上,心中只余一片茫然,何安国显然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但是却选择与杨克狼狈为奸。此时此刻,陈商的心底真正开始恐惧起来,曾今抱有的最后的一线憧憬也被黑暗所吞噬,他突然觉得曾今的自己是何其可笑,杨克毕竟是太子,是储君,自已落入了他的手中,便如进了罗网之中,再也挣脱不得。他突然想起杨显曾经同自己说过的那些话:

      『所以连杨克都敢得罪?你也不想想,杨克可是储君,连我都要忌惮他三分,你倒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

      『本王若不管你,你小子早就不知道投胎几回了!』

      『到那时新帝登基,我尚不知身在何处,又如何顾得上你?』

      ……

      曾几何时,他从未把杨显的这些话放在心上。他自小生活在杨诺和杨显的羽翼之下,他的二哥,他的兄长,永远都是守护在他的身后,默默为他收拾残局,嬉笑怒骂,也只是溺爱罢了。他从未想过会有一天,杨显也会保护不了他。世界上的事并非事事都能让人遂意。他自小便瞧不起杨克,觉得杨克不过是一个草包,连给杨显提鞋都不配,如今却被杨克所禁锢,成了笼中之鸟,也不知道能否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天。

      杨克又问了何安国一些细碎的问题,便和何安国走到了外面的花厅。杨克屏退了众人,顿了顿,终于道:“何太医在宫中这么多年,应该知道如何保身保命保门墙罢?”

      何安国低着头,只能喏喏称是。杨克却是一笑,淡淡道:“听说何太医的孙子明年要参加秋闱?”他盯着何安国额头上慢慢沁出的汗滴,“听说叫何元庆,是吧?何太医家也是三代单传,何公子文韬武略都不差,可惜,可惜呀!”

      何安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道:“老臣愿为殿下鞍前马后、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杨克又笑了笑,伸手相掺,道:“何太医折煞孤了,孤又不曾说什么,何卿何必如此?”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对方,“孤不过是关心一下何太医的嫡孙,明天秋闱,定要祝何公子蟾宫折桂了。”

      何安国连连称谢。杨克微微沉吟,又道:“爱妃的双目可还有恢复如初的可能?”

      何安国道:“娘娘中毒已深,而且这个毒甚是刁钻古怪,臣一时还没有法子,要回去仔细找一找医典,看看可有古人留下的秘方。”

      杨克皱眉道:“如此说来,他的嗓子、耳朵,还有双手都无法恢复了?”

      何安国一愣,正想说陈商的双耳应该是无恙的,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如今伴君如伴虎,还是要事事谨慎,须知祸从口出。于是,便道:“如今并无定论,来日方长,臣一定尽心竭力,想方设法医治好娘娘。”

      “这个到也不急。”杨克道,“先治好他的皮外伤最要紧。至于其他,你好好琢磨琢磨,留着方子便是。”他笑着对何安国道,“如今他看不见听不见又不能说话,倒是又乖又可爱。等日子久了,木已成舟,再做打算也不迟。”

      何安国自然会意,道:“殿下放心。老臣定不会辜负殿下的苦心。”

      杨克笑道:“何卿何必如此紧张?”他拍了拍何安国的肩膀,“有一个急事到时要何太医想想办法。不知道能否有一种药可以让贫乳变得丰满,让胡须不再生长?”

      何安国点了点头:“自然是有的。”

      杨克顿了顿,又道:“总之,要让他一看上去就像一个女人,绝不让人生出一丝怀疑来。孤曾想过给他净身。到时等爱妃的身子大好了,便请何太医亲自为他净身吧。”

      ******

      杨克推开门,一步一步走来。此刻的杨克面沉似水,收敛了平日的那股慵赖之气,整个人给人以战栗的阴狠之感。他轻轻挑开床幔,目不转睛地看着床榻上的陈商,忽而欺身向前,一把握住了对方的一头乌发。

      杨克冷冷一笑:“阿芒,你应该听得到,是吧?”他伸手轻抚着陈商姣好的眉眼,“何必再装呢?”掌下的两颊上布满了伤痕,已经涂了一层膏脂,勉强消了肿,却依然凄惨。杨克却紧紧扼住陈商的下颌,刚刚结了痂的伤口再度崩开,蜿蜒的鲜血顺着伤口淌了下来,落在杨克的掌心。陈商应该是痛得发抖,慢慢睁开了双目,却只是茫然地盯着头顶的床幔。

      杨克却是冷冷道:“你以为孤没有看到你刚才玩的小把戏么?”他猛然抓着陈商的头发将对方从榻上提了起来。陈商的喉头发出嘶哑的哀鸣,剧痛让他挣扎起来,却无论如何挣不开杨克的桎梏。

      杨克冷笑道:“敬酒不吃吃罚酒的贱人,居然想跑?你什么时候开始听得到的?”

      陈商痛苦地摇着头,杨克低笑道:“阿芒,你真是太蠢了,竟然妄想着通过何安国将你的行踪透露出去。简直是蚍蜉撼树,不自量力。”他冷冷嗤笑了一声,“别望着杨显来救你。到时候,只怕他自身都难保。”

      杨克俯下身,拍了拍陈商的脸:“你应该庆幸孤还迷恋着你的身体。过几日,孤便叫何安国为你净身。待去了势,孤再找人将你调理成妇人模样。到那个时候,谁还会承认你就是南安侯?”杨克哈哈大笑起来,“你便乖乖做孤的女人便是。”

      陈商面如土色,他突然发了疯一般从榻上挣扎着起身,似乎是想逃离这个荒诞不经的世界。然而,他刚刚勉力爬到榻边,就被杨克死死摁住,仿佛一只濒死挣扎的蝴蝶。杨克阴狠地看着他:“不要妄图逃走。阿芒,你逃不掉的。”他喃喃道,“除非,等到孤玩腻了你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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