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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馆娃初起鸳鸯宿 ...


  •   杨克百无聊赖地坐在金銮殿上,听着一班文武大臣东拉西扯了一个多时辰,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金屋藏娇的旖旎情事,哪里还有心情和这班腐儒们纠缠。只听左御史谭舜卿又在慷慨陈词,却还是那些叫人听得耳朵起茧的陈词滥调,不禁意兴阑珊,他昨夜和陈商在床笫间折腾了半宿,颇有些困倦,便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谭舜卿如今年近古稀,也算是两朝老臣,是太祖手里就颇受重用的谏官,见杨克如此懈怠政事,觉得很有责任替杨诺分忧,敲打一下东宫储君,便道:“太子殿下受陛下之命监国,更应该夙兴夜寐,尽早了解军国大事。如今殿下每日早朝都要晚三刻钟开始,午时又不守在御书房,臣子们前两日递上去的折子如今还堆在那里。若是陛下从雍州回来,势必会对殿下心生不满。还请太子殿下莫忘记肩负的责任,殿下是大清的储君,更是大清的未来,若不能勤政爱民,如何能成为天下的表率?”他说得义正辞严,白胡子一抖一抖,又拱手道,“陛下自登基以来,一年三百六十日,鲜有不上朝的日子,殿下却隔三差五就罢朝一日,实在是有违陛下的教诲。子曰,三年无改父之道,是谓孝矣。又曰,无违。殿下应每日三省自身,更应比陛下勤奋百倍才是。”

      杨克眯起眼睛,看着立在台阶下的那个山羊胡子老头一张一合的嘴,很想叫人把他的嘴堵上,但是却又不能发作,忍了又忍,才道:“谭老所言甚是,孤如当头棒喝。大清正是因为有了尔等忠心耿耿的老臣,才能国泰民安。”他轻咳了一声,目光在众臣间逡巡着,“父皇命孤监国,孤自然不能有负父皇所托。也是多亏了阶下各位的辅佐,如今京畿无事,孤心甚慰。只是,孤不能总是坐在深宫之中,更要多多体察民情,才能滋养民生,四弟,你说是不是?”

      杨朗见杨克冲自己眨了眨眼,便几步出列,行礼道:“皇兄这些日子每日都在京畿附近巡察,实在是辛苦,想必夜里也不曾好好休息,还要连夜批改奏折,臣弟心中实在有愧。”他跪倒在地,“臣弟不能为皇兄分忧,还要劳烦皇兄被庶务缠身,是为臣不忠,还请皇兄责罚。”

      杨克心中一阵快意,他觉得自己这个四弟如何就这么贴心呢,想睡觉就送枕头,想上屋就搬梯子,真是七窍玲珑心肠,怎么就不讨父皇的欢心呢?可见父皇本来就是又偏心又糊涂的,器重的大臣都是像谭舜卿这样倚老卖老的老朽,喜欢的儿子又是杨显那般阴阳怪气高傲冷漠的,整天兢兢业业地勤于政务,却到现在都无法真正掌控江南,处处被南陈的旧族掣肘。杨克念及此处,不觉生出雄心万丈,觉得自己将来继位,定不会像杨诺如今这般小心翼翼举步维艰,自当大刀阔斧驰骋江山,叫南人臣服、北人生畏。他颇有些意味深长地看着谭舜卿,接着杨朗的话头道:“四弟的一片冰心,孤怎会不知?只要朝堂之上的众臣都如四弟这般忠心耿耿,孤怎会如此劳碌。”他疲惫地挥了挥手,“孤还有许多奏折要批阅,众卿家若无甚要紧的事,便先都退下吧。”

      ******

      这边百官都陆陆续续退了朝,杨克却叫住了杨朗,他看四下里众臣都已经散去,不禁走下玉阶来,拍了拍杨朗的肩膀道:“老四,被你那样一将,谭老头恐怕要憋出一口血来。”他不禁笑了起来,细长的眉梢往上微挑,“这一回他定会消停一阵子,省得他每日里在孤面前说教,真是拿着鸡毛当令箭,烦都要被他烦死。”杨克是赫连哲哲之子,本就有异族血统,生来高鼻深目,五官深邃,给人以狠厉之感,不像杨朗这般温文尔雅,望之便叫人如沐春风。

      杨朗拱手道:“谭老是两朝勋臣,颇受父皇的器重和尊敬。只是他这回实在是过分了一些,怎能诟病三哥您不孝呢?若是被父皇听去,以父皇的多疑,岂不是叫三哥和父皇父子间生出嫌隙来?”他正色道,“臣弟倒不是故意将他一军,而是实话实说,如今皇兄奉旨监国,不能替皇兄分忧,岂不是不忠之臣?”

      杨克觉得杨朗的每一个字都说到自己心坎里去了,越发觉得眼前这个四弟是整个皇宫里最让他看得顺眼的人,不禁笑道:“难得四弟为我着想。”

      杨朗道:“三哥近来心情甚好,可是有什么喜事么?听闻三哥前几日纳了新人……”他似乎欲言又止,终于下定决心一般上前了一步,低声道,“三哥,京里都在传,皇兄新纳的姬妾出身青楼,若是叫父皇知道,怕是又要责难你了。”

      杨克摆了摆手:“孤不过是宠爱一个妾室,又不是要废了太子妃,父皇哪里会来过问。”他看着杨朗道,“不过,老四你向来聪明,可有办法让孤顺顺利利封他做良娣?其他倒是没甚么相干,只是良娣要记入玉蝶,总要有个身份才好。”

      杨朗先是一惊,旋即笑了起来:“这有何难?在朝中找个可靠的大臣认这女子做义女便是。”他又道,“其实,三哥的岳家就是最好的人选,对外称只说是太子妃的义妹,身份也够了,抬举她做太子良娣,如同媵嫱,合乎周礼,就算是谭舜卿这样的老古董都不能挑出三哥的错处来。”杨朗顿了顿,轻笑了一声,“三哥为一个妾室如此煞费苦心,看来这佳人实属难得了。”他轻叹了一声,又道,“其实,皇兄何必这般纠结名分呢?良娣也罢,宝林也罢,甚至东宫的侍妾,不过都是姬妾而已。”

      杨克笑了笑,负手道:“你若是有真心喜爱之人,怎会不计较这些名分?总不能叫你心爱之人没名没分跟着你过一辈子吧?”

      杨朗抱拳道:“皇兄所计长远,是臣弟短视了。这女子将来若是有了皇兄的骨肉,剩下个一男半女,自然是需要名分的。”他淡淡地笑着,仿佛是在说自已,“若母亲地位不显,儿女便也会叫人看轻,所谓子凭母贵,不正是如此么?”

      ******

      杨克从宫中回来已经是掌灯时分。他今天被那班老臣缠了一天,心里面憋着一股火无处发泄,用晚膳时太子妃秦若翎差人来请了他几次,杨克推脱不得,又想到自己已经好几天不曾踏入东宫,只怕秦氏又跑去赫连哲哲那里哭诉,少不得要被母后一顿唠叨,便随着宫人去了太子妃的寝殿。谁料两人话不投机,才坐了半柱香时间便又吵了起来。秦若翎出生望族,又是嫡女,自小娇惯,即便嫁给杨克,成了太子妃,也不曾收敛过刁蛮的性子,面对杨克,从不肯做小伏低,偏偏杨克又不肯哄她,两人成婚大半年,举案齐眉的日子屈指可数。杨克此番见秦若翎又开始哭哭啼啼起来,一味地无理取闹,心中怒气更盛,当即拂袖而去。

      杨克怒气冲冲地走出宫门。有绿衣的小內监小步跑了上来问道:“太子殿下可要备车?”

      杨克挥了挥手:“去别苑。”他心里憋屈极了,只觉得人生处处都不顺遂,在朝堂上要受那班老臣的窝囊气,回到东宫太子妃还不省心,天天给自已摆脸色。他心里的这股邪火急需一个宣泄的口子,不知不觉中便又回到了别苑。

      杨克刚踏进院门,绿衣的监守便上前来躬身见礼:“见过太子爷。”杨克却没有停下脚步,沉着脸朝内院走去。见杨克如此盛怒,侍从们无不胆战心惊,各自退了下去,哪里还敢擅自到杨克跟前去触他的霉头。杨克进了内室,见室内一片漆黑,不禁又是一阵窝火,怒斥守门的宫女道:“本宫来了也不掌灯?你们眼里还有孤这个太子么?”

      两个宫女急忙将银釭全部点亮,战战兢兢道:“童公公说太子回了东宫,奴婢们以为殿下今夜不回别苑了,便伺候良娣早早歇下了。”

      杨克却根本没耐心听这些解释,一脚踢倒那宫女:“滚下去!”随之便径直挑帘进了卧房。室内的烛火刚刚点燃,此刻香烟弥漫,杨克走到床边,见陈商正和衣向隅而卧,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背影分外单薄,望之叫人不忍。杨克心中登时一软,心中的怒意竟消了大半。他伸手轻轻搭在陈商瘦削的肩上,却分明觉得掌下的身体正微微颤抖着,不觉心中一动,便猛地将陈商的身体扳了过来。

      但见烛光明灭之下,陈商的脸色透着娇媚的粉色,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双眸微闭,皓齿轻咬着下唇,似乎在竭力忍耐着什么。这一整日来的懊恼和不快早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此时此刻,杨克便如踏入了旖旎的温柔乡里,慢慢地摩挲着陈商湿漉滑腻的脸庞,嘻嘻笑道:“为夫来晚了,叫娘子久等。”他喃喃低语道,“哥哥的小心肝,都是哥哥不好。别哭了好不好?哥哥的心都被你哭疼了。”

      陈商已然筋疲力竭,在杨克怀里哭了一会儿便昏睡了过去。杨克将他抱到一旁的软榻上,随之唤来侍儿收拾床铺。杨克坐在陈商的身边,轻轻抚摸着对方如瀑般垂坠而下的黑发,唇角不知不觉微微翘了起来,此时此夜,静谧安宁,佳人如玉,竟有种说不出的美好。

      侍儿们很快换了新的被褥,又焚上焦兰,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杨克细想了一阵,披了一件外袍,步出房门,叫人唤来了近身服侍陈商的两个宫人。

      杨克靠在回廊上,环抱双臂,目光阴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宫女:“良娣今日是不是没有用过膳?你们是怎么伺候的?”

      两个小宫女早已经吓得抖如筛糠:“良娣不肯用膳,奴婢们也没有办法。”

      杨克冷笑道:“既然没有办法,为何不差人向本宫来禀报?可见你们根本不曾用心伺候良娣?把你们留在这里有何有?”他看着两旁垂首站着的宫人,“把这两个贱婢拉下去,仗责十二,充掖庭。”

      两宫女面如土色,不住求饶,却被人堵住嘴拖了下去。其余的宫人噤若寒蝉,无不瑟瑟发抖。杨克环顾四周,冷冷道:“以后这院子里,见到良娣便如见到本宫,谁若是惹了良娣不高兴,且仔细项上的人头。”

      ******

      室内香气弥漫。若有若无地嬉笑声和斗酒声远远得飘过来,混在满室的熏香之中,仿佛将此处的庭院隔绝在另一个世界之中。风雨楼修长的手指按压着琴弦,轻拨慢挑,如水的琴声自她的指尖流泻而出,悠扬而深远。

      杨朗枕在风雨楼的腿上,半闭着眼睛,俊雅的脸上露出沉迷之色,轻叹道:“为我一挥手,如听万壑松,客心洗流水,余响入霜钟。十三娘子的琴声越发精进了,实在叫人沉醉啊。”

      风雨楼低头看着杨朗如玉琢般的眉眼,柔声笑道:“是四殿下的这张琴好。彩凤鸣岐,果然是名不虚传。”

      杨朗睁开眼,黑沉沉的眸子望着风雨楼风韵犹存的脸,不觉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来:“宝剑赠英雄,名琴自然是要送给行家。”

      楚风坐在对案道:“风十三娘或许不知,咱们殿下为了找这张彩凤鸣岐琴也是花费了不少心思。”

      杨朗从风雨楼的怀中坐起,望着楚风哂笑道:“就你话多。”他此刻穿着一件湖纱的道袍,长长的衣带委垂而下,轻摇着手中的折扇,整个人更显得风流俊雅。他的眸光如水,眼波流转,漫不经心地说道:“同你们说一件稀罕的事。我那三哥突然转了性子,不玩娈童,开始迷恋勾栏舞姬了。”

      风雨楼斟了一杯酒,递到杨朗的唇边:“听闻太子殿下从来不爱女娇娥,东宫那许多的佳人也未曾见他独宠过谁,倒是去年和南安侯争抢一个戏子闹得满城风雨。”

      杨朗就着风云楼手中的酒盏轻抿了一口,唇边浮着浅笑,道:“所以,我也很是好奇,到底是哪里来的佳人竟把三哥迷成这样。”

      楚风道:“殿下关注之处总是与众不同。”他给自己满上一杯,一饮而尽,“可要属下去探一探么?太子的几处别苑,属下都知道在哪儿。”

      杨朗摇了摇头:“你的目标太大。太子别苑,若是叫人看见了会坏事。”他转头看着风雨楼,“十三娘子,你上回说,那个段浪欠了楼里很多债?”

      风雨楼柔声笑道:“殿下让我查他,我便设了个局,投其所好罢了。”她如柔荑般的手指轻轻捏着杨朗的肩,低低道,“谁让他嗜赌又好酒呢。”

      楚风拊掌道:“殿下不知,风十三娘连设九个连环局,那个段浪输的钱怕是两辈子也还不上了。”

      杨朗眯着眼,用扇柄轻扣着桌案,道:“那便让他早点还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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