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8、第十八章 冰河晴雪 ...

  •   婆雅稚的病刚好没几天沙利叶平原的冰河就蔓延至比湿奴的城下,蒙伽伊多伐再没来过,大家都很清闲,阿修罗王的魔族邻居虽常来关照,但基本可以忽略不计,此间勉强算个天下太平。魔族似乎也是怕冷的,人民群众的打架愿望每日愈下,各自白撑几天,实在冷,干脆都各自关大门睡觉去了。

      西北麓的日子更加清淡,上次被炸花的引雷铁柱叠巴叠巴还能用,被捅伤的梨多尼牟整巴整巴还能走,成天数星星数月亮等着蒙伽伊多伐像苍蝇一样扑上来,然而事不如愿,如今诸事清净,一干人等皆闲的眼冒星星。

      帝释天嘴巴不消停,他说要不是老子那天叫婆雅稚他亲妈来救场,他婆雅稚那天非脱了衣服跳舞不可,婆雅稚回敬说某些被三百多只迦楼罗神鸟啄的软趴趴的家伙应该找个通风的地方晾屁股以免发炎,帝释天又说十二神将之首睡觉抱着棉被流口水,是猪,婆雅稚说帝释天怕毛毛虫死不承认,是女人,再后来俩人就火烧火燎的操练上了,然后梨多尼牟再来个第三者插足,三个囧人臭打在一处,颇有点狗咬狗的遗风,帝释天一人应付俩,一边把余光往帕娑罗衍那里扫,估算后者马力,如果加上来他是不是要考虑逃跑,然而帕娑罗衍这个万年冷感男压根没有那消耗过剩精力的需要,先看打架,看厌了拿布擦他的镰刀,淡定的令人发指。

      到后来,梨多尼牟在帮婆雅稚掐架和纠缠帕娑罗衍之间痛苦的舍弃了前者,毅然决然的反了水,将滔滔祸水分流而去,一日三餐加夜宵粘着帕娑罗衍求虎摸,后者人困马乏打击不力,梨多尼牟甚是有味,晾的婆雅稚和帝释天两个相看两厌,果断斩情丝,两厢安生。

      后来的后来,三个在西北麓憋出相思病的神将咿咿嗷嗷的奔向亲妈求虎摸,求加餐,帝释天耍无赖非得跟去,无奈啊,哥也很寂寞,牵着他那匹爱扭屁股的白马,踩着雪地晃晃悠悠,梨多尼牟恶心他说他是新媳妇回门,后者忍辱负重不动声色,回头就来个更狠的,把路过的阿修罗王拖过来当众说妈我给你介绍那边十二个是你外孙!完全不明真相的前者一口血喷心,昏在地上起不来,把那一干厚黑无敌的妖魔鬼怪恶心的满地找牙。

      以后帝释天向人吹嘘自己曾不费吹灰之力一举尽取阿修罗君臣十二号一勺心头血,没一个相信他,十二神将分镇十二卫城,地位尊贵,难得一见其真容,更何况是同时见到十二人聚首,你想想,这十二号神刁的刁、闷的闷、两面派的两面派,多么妖孽的阵容哪,噢!帝释你掉贼窝里啦!你怎么可能活的好好到现在?倒是说说看,他们是怎么舍得把你的骨头吐出来的?

      再后来就没有了,春天到了。(囧事报完,接下来自然是烂事)

      万物□□,生机盎然,这全是没影的事,这场所谓春天的标的只有那悬在天空的太阳,那因为遥远而瘦小的圆形物体,外层包围着一圈曦薄的日冕,地上依然冰封万里,阳光被白雪反射,连那寂无生气的孤城也徜徉在晶莹的光气中,建筑和山峦都像有了玻璃质地,脆的仿佛可以用手指击溃。

      而事实,的确如此。

      化雪总比下雪冷,如果说严冬阴天的冷是刀剑,那么冬春交替阳光下的严寒就是冰潭,刀剑可以凭借铠甲抵御,而水却会渗透衣物的缝隙,慢慢掠夺人的体温。严冬时凭着火和厚重衣物,聚集的体温将营区构筑成一个暖空气堡垒,该死的晴天却来得措手不及,融化的冰雪化成水汽浸透人的衣物,从内部结出冰来,燃料受潮,难以为继,接下来就无法加热食物,强行咽下冰冷的粮食,人的胃肠就会受伤,身体又无法保暖,伤病的情况由点成线,线动成面,非战斗性减员比实体的敌人更难对付,除了这些更可怕的危机就是断粮,比湿奴是陷在山地里的城,大雪普降后,雪漫巅峰,阴天里山路上的雪被冻成坚冰,现如今晴空万里,雪质在阳光的剥离下日渐松软,风一吹雪粉扬飞,大型的车队会陷在雪地里,人的喧闹会和脆弱的雪层发生共振,千万里雪线降幕而下,填平一座城不成问题。

      帝释天他冷习惯了,照样骑着他的白象慢慢地绕着比湿奴城踱圈,略略把全城的倒霉相浏览了一遍,脑中某点自动生成一个场景,阿修罗王捧着他双面恶质的老心,嘀咕着你妈我最近有点惨,然后打了个寒战,拨马上山,找个能看到沙利叶城的地方,他地头蛇一条,哪里都熟的快要烂掉,看一眼就知道魔族那里也一样,然后他又想阿修罗王在地上踱来踱去,cos一把文艺青年,突然仰头朗诵一句:噢!老天是公平的~

      最后他自己把自己从马背上笑到地上,活了个该。

      白象不是象,是一匹高峻纯正的雪色白马,鬃毛银白,马高马大居然还长着一颗LOLI心,成天间的腻帝释天,要吃要玩要睡觉,婆雅稚还说过鞋拔子脸上辈子是一头风骚的母马,所以白象腻他,当然后者是不可能承认的。

      营区中心是石建的高塔,作集结瞭望之用,婆雅稚就是坐在它的脚下,迎接这一天的晚霞的,日头还没有沉下,东天已经繁星灿烂了,稀薄的金辉渐渐收敛,色彩减淡转红,在远方的白色雪线上描那一层红,然而光亮在疾速衰弱,就像一滴血珠滴落冰潭。

      不对!

      帝释天从踏进营区的第一步就已察觉,虽然气氛还是那样,安静闲散,不至于死气沉沉但也绝非斗志昂扬,只能说是按部就班,该生火的生火,上哨的上哨,侃大山的也在侃,与一个困守孤城的军旅该有的氛围状态别无悖处,但……还是不对。

      直觉在这么说,白象偏过头,乌溜溜的眼睛眯呀眯的,步履均匀的跟在帝释天背后。

      没有异样的窥视,余光扫过行走有序的队伍,帝释天不耐烦的抽鼻子,丫搞什么鬼……搞鬼?原来如此!

      前行之中,手里的缰绳猛地下沉,帝释天挑过眉毛,头也不回,右脚后挪,对准右后某一点踢出,然后听到有人‘噫’了一声,回头,是一个人恰到时机缩回的腿。

      “哟呵!婆雅稚~想我了?”

      婆雅稚把自己埋在雪里,只露出腿,意图在路上把帝释天绊一个啃泥,后者察觉跨过,可是白象没那么幸运,四蹄一歪卧在地上,差点带着帝释天一起摔个四脚朝天。

      “哈哈哈哈哈哈!”婆雅稚推掉身上的雪,坐起来翘着那条绊倒白象的腿,晃给帝释天看,说你就是踢不着,然后白象在地上拨拉着四蹄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搞什么你?”

      “等你。”婆雅稚嘿嘿笑。

      “我有什么好等的?”帝释天一脚点白象的屁股,后者翻了个身站起来,“劫财还是劫色?”

      “都要,这匹马归我,至于你……”婆雅稚先把手抹在白象头上调戏了一把,然后再去捏帝释天的下巴,后者比阿修罗王稍微高一点,阿修罗王高婆雅稚半头,此画面违和的令人起鸡皮疙瘩,婆雅稚还无边恶意的说,“妞,给爷笑一个,要不,爷给妞笑一个?”

      帝释天扭头,故意拉尖嗓音,“不要!”说完后两人各自往地上呸一百遍,白象听得懂,呼哧呼哧的上来护它主人贞节,一屁股把婆雅稚拱倒。

      婆雅稚倒在地上笑,笑完以后不笑了,站起来回头走去,点火,帝释天这才看到前者刚刚坐着的楼阶上斜靠着一支用麻布包裹的剑形物体,似乎不是婆雅稚平时惯用的枪。

      “阿修罗族不是掌管火焰的么?干嘛用这么费事的方式点火呢?”

      “那又不是真的。”

      “啊?”

      “不跟你说。”

      “切~”

      婆雅稚做手势请帝释天坐在事先扫掉冰雪的台阶上,郑重宣布后者正式被自己扣留,后者若无其事的吃肉干,吃完抹嘴说,不早给你亲妈绑了票么,婆雅稚呕他一脸,说听话点,帝释天回头呕了白象一脸。

      “我倒是想问,化雪时节,又是断粮,你亲妈总该给你们想条活路么。”然后他又故作哀怜的看着婆雅稚的小脸,“看,冻的这么惨~”

      “死开,王作何打算跟你有半毛钱关系?”婆雅稚的神态竟有些认真,认真的有点刻意。

      “有关系!”帝释天故意捂着脸嚷,“本人现在还指着他吃饭捏~”

      “好吧,那就有关系呗。”

      “……”

      然后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啃自己的晚饭,啃完之后瞪,瞪完之后聊,聊僵了再瞪,要死要活的混过了半个晚上。

      “哎,我说他是不是很讨厌我呐?”第N次话不投机的静默之后,帝释天劈头问了一句。

      “……”婆雅稚没说话,也没有疑问,他显然知道刚刚那个‘他’是谁。

      婆雅稚想了一会,盯着帝释天一动不动的想,篝火的形状倒影在他眼睛里,随后他转开脸,闷闷的说,好像发音的喉咙掉进肚子里了,“没有。”

      “他哪有那工夫来讨厌你,他搞不好看谁都一样,他年轻时向我妻子求过婚,湿吉说她无法跟一个自己都感觉不到自己的好恶钻牛角尖功夫一流然后连歌都不会唱的男人生儿育女。当初我还觉得湿吉品味诡异,后来你出现的时候我才知道女人的直觉不能不服,他照顾我们的情绪让我揍你,自己一边打算自己的事,的确是只有湿吉说的那种人可以办到。”

      暗暗注意婆雅稚的视线细节,边琢磨边应付,“怎么?吵架了?说自己老板是死狗,当心被听到。”

      “你管我。”

      “我倒觉得他对你挺好的,要不然那次那么快,冲出来替你办了帕娑罗衍那闷瓜,但也不排除他早在附近盯着,嘿嘿……”帝释天阴险的笑,“自己心机太重,怪不得难以得到信任,连你都……”

      “你!”婆雅稚火了,拍地板站起来瞪眼睛,然后自己觉得此举太傻,且帝释天不吃这套,自己坐回去继续说,“跟你有半毛钱关系?不阴不阳的鬼话,我倒觉得是你讨厌他。”

      “哪有?”好像……真没想过。

      打断某个人嬉皮笑脸的表忠心,婆雅稚向沙利叶平原的方向望了一眼,然而那处的苍冥之色与天同接,混沌如一体,不见一物,“不然你做什么问我这些,你管他讨不讨厌你?那只有两种情况,要不你讨厌他,要不你喜欢他,用膝盖想你都是前面那种。”

      帝释天底气不足的嘀咕,“干嘛不能管?他要是讨厌我到想把我办了,我不是得赶紧卷铺盖去?”

      “那倒也是。”然后婆雅稚换上了一张恶毒的小脸,“想活着呀?你就努力给自己长点用处,他一看两讫了,合算了,赚了,自然就不办你了,这是忠告~”

      “阿修罗王是老鸨啊?还要……赚,他想干嘛!哇!”帝释天夸张的缩成团,婆雅稚踹他,白象在它主人说完‘他想干嘛’就站起来四处跑动,天知道这匹色马在荡漾什么。

      婆雅稚还想说什么,突然急忙扭头,然后又恢复正常,陷入沉默,第N次对于阿修罗王坏话有关背后会议暨胡编乱造有关活动到此结束。

      “哎哎,我说虽然这天冷了,但是蒙伽伊多伐不也歇菜了么,你亲妈难道不想趁机干点活?”

      婆雅稚拨弄着火,“不行,沙利叶平原的雪况很差,士兵虽然是本地人,但指挥官不是,没有经验的命令,会出事情的,再说如此严寒下的行军,风险太大,迷了路谁也负不起责任。”

      “你倒是透彻。”

      随后婆雅稚又站了起来,望着远处的一线极细微的红痕半晌无语,直到帝释天如同冰锥一样的说话声把他刺醒。

      “我说……他不在这城里吧?”

      “你!”婆雅稚反应过来,随后转念说道,“你如何知道?”

      “我不过问你亲妈大概有没打算,你跟我扯沙利叶平原的雪况作甚?”

      “呵……我还是大意了么?”

      “没有,你很缜密的在回答我,你平时并没有时刻斟酌的习惯,今天突然的刻意起来,所以我察觉。”其实还有一点帝释天没讲,因为说不清,他觉得阿修罗王这人心机深重,冷不丁的怕暗算,最终变成下意识的感应,总觉得阿修罗王无时无刻不在盘算自己,虽然明知道后者不可能闲到那种份上。今天他琢磨阿修罗军大营怪怪的,不知有何诡谲,结果猛的意识到那种已经被他习惯了的只在阿修罗王存在的地方向周围辐射的气场,那种鬼鬼的气场变的无影无踪,这才是营区气氛的诡谲所在,不是诡谲的诡谲。

      “哦。”婆雅稚耸肩,然后默默的等,刚刚泛起红线的地方缓缓升起一缕金色,细微的几乎不可辨认,“你也不是很敏锐么,现在才察觉。”风凉话再来一瓢。

      “去,我要是早些讲,你会让我走么?”伸伸懒腰,帝释天只要跟婆雅稚碰头,说着说着就会开始话赶话,其实这也是一种缘分。

      清亮的一声口哨,跑远的白象应声越过木栅栏,准确的把大马头放帝释天肩上,婆雅稚说白象乖的跟你儿子似的,帝释天扯过缰绳,悄悄的将步子挪后,退出婆雅稚的空手攻击范围,看也不回头看,凭感觉准确上马,一人一马化作统一色调的白影倏忽而去。

      “站住!”婆雅稚对自己和白象的脚力有准确认知,回头冲向高塔,手挽号角的士兵紧跟着他登上塔顶,站定后试着往号中吹气,婆雅稚惊觉,扑回去堵住音孔。

      士兵惊疑,“将军?”

      “会雪崩的,那样的号声。”婆雅稚当初其实也不信,雪山离城里这么远,可是帝释天说会,毗湿奴城志有记载过,重要的是阿修罗王采信了。

      “火。”婆雅稚回手抄起塔顶的旗杆,两张誊绘红莲天火的赤色旗帜在夜风中飘展,连带舔舐着布匹的烈火。

      左横右纵,居正位,转定正十字位,旗语,意为闭门。

      “不行,他们看不清楚的。”士兵提醒,婆雅稚自然知道,依然一遍遍挥舞旗语,一边吩咐着人去追,务必要将帝释天堵在城内。

      追及的队伍单薄,在仅有的光线中婆雅稚分辨出了那扇终于开始缓缓闭合的城门,和在闭合的最后一刹跃出狭缝的,银白色,迅如雷电的影子。

      下塔,婆雅稚一刻也不敢停,跨上战马向城门飞奔,城楼上的照明更加好些,但也只能看到模糊的山涧走向,观察帝释天却也足够,谁叫后者太醒目。

      “怎么回事?那是去沙利叶城的方向……”

      “将军,派人追吧。”

      “不行。”婆雅稚松开手底的城墙砖石,“不够的……跟着吧,别被察觉。”

      “是。”

      婆雅稚在城上站了很久,直到身体受风打起寒战才察觉,手中传来刺痛,才发觉,他手中的烈红旗帜早已燃尽,而支撑的硬木,方才在他的手里碎裂。
      -------------------------------------------------------------------
      帝释天记得他是来过沙利叶城的,虽然漫长的生命早就磨蚀掉当时的所见的具体记忆,但印象还在脑子里备着份,绝不是现在这样,要不是城墙还顽强地露在地面,不会有任何一个长眼睛的人认为这是一座城,那只是一片白,雪地的白,偶尔有砖石的顶和曾有过各种用途的木头铁器的残片,七零八落的摊在那里,没有尸骨,火灼烧的痕迹也很零星。

      在雪地上的寻找一无所获之后,帝释天打算回头上城楼瞧瞧,白象在他背后跟着,边走边扭发,做出奇怪的动作。

      城楼上也都是雪,走起来不会像下面那么滑,楼道越走越窄,白象不能跟上,然后自己走开了,帝释天很少去限制它的行动,基本上是爱上哪上哪随地放养,玩够了回来找他就是。

      狭窄的阶梯末端是通向楼顶的平台,平台后是一排射击孔,旁边有门,里面大概是武器库,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有一面墙似乎快塌了。

      天在此刻缓缓亮了,帝释天才看清楚刚刚被他忽略而过的墙角,那个影子并不是他所认为的杂物,是一个人的轮廓,靠坐着,头部撇向另一侧,头发似乎是黑的,又好像是白的,走近些才发现那是一层冰,包覆在那人被披风半遮盖的脸颊上,四肢上的冰更加厚些,身上也有,就好像被冰层保管的幻像
      。

      是,被冻死的……人么?

      嘀嗒。

      轻轻的一声,帝释天转头看,奇怪的声音,他突然感觉心里咯噔了一下,然后继续向着那墙角走去。

      是他。

      第三次确认了冰雕的身份,俊美的脸庞,标识性极强的尖耳朵,衣领上的族徽,烧灼在烈火中莲花,都被保存在薄薄的冰下,以最无防备的姿态,被定格在那儿。

      他,……死了?

      停止了走向墙角的脚步,帝释天轻手轻脚的冲出门外,把额头抵着冰雪,让自己狠狠清醒一把,再回头去看,以确定没在做梦,然后站在原地慢慢消化这件事,却没想到越消化越恍惚,搅的他这幅无情无义的小心肝抽搐不止。

      我勒个去!

      冰天雪地里暖被窝不睡,跑这里打这一仗,打完之后却因为实在太困,缩墙角睡觉而在睡梦中活活冻死……难看的一塌糊涂!帝释天有点咬牙切齿的腹诽,什么人呀这是!然后他的思路就乱套了,先是想到婆雅稚,想着他在城头没日没夜的等,梨多尼牟几个抱成一团大哭,阿修罗军散成一锅瘦肉粥,一勺一勺的被人舀走喝掉,最后再转向现实问题,自己是不是该把十二神将找来,总不能把尸体晾在这里吧,可是……十二神将也许会认为是他把阿修罗王给削了的,然后几百个人你一刀我一刀的把他削掉,虽然如此……这个地方似乎很边角,要是十二神将找不到,冬天过去之后就要转暖,那时候尸体会臭掉,会长尸斑,会被蛆爬满,鼻孔里进去耳朵里出来,啃的面目全非,臭味随着最后一缕肌肉的朽烂一起消散,软骨腐烂,只留下孤零零的骨架,也许会有狗,叼一块回窝里啃……

      帝释天开始头大了,满眼的代码,右边跑着‘死了’,左边跑着‘臭掉’。

      就像这样:

      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

      臭掉臭掉臭掉臭掉臭掉臭掉臭掉臭掉……

      然后他自己也受不了了,一巴掌自己抽飞一了百了。

      再度走进那个荒废的武器库,帝释天的脑袋空空的,就盯着墙角,薄冰下的身躯被披风密实的覆盖着,四肢有些微微蜷缩,左手握着右臂关节,右手拉着披风上的鲜红色系带,双手负着窝在胸前,披风盖头发,头发盖脸,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帝释天怎么也想不明白他文盲到令人发指的脑袋是如何生成那个形容词的,也许证明他当时,是在心软。

      越是近,越感觉不对,他感觉阿修罗王似乎哪里动了一下,又好像没有,鼻尖似乎有可疑的白气,又好像没有。

      当机的大脑艰难的运转,但很快的,艰难的运转也停止了,脑子死机了,躯体自己动了起来,急速的退后,向门的方向避开,属于冷兵器的光亮擦着脖颈刺向石壁。

      帝释天扶住墙壁站稳,他怕自己真的软在地上,那真的难看了,他看到某个‘冻死’的人正站在一枪之外的地方,手里握着一支青黑色的铁枪,金色眼瞳锋利如刀。

      干嘛?没死?还是还魂?索命?死了不甘寂寞?我最近没惹你!

      除了上次在西北麓的偷袭事件,帝释天压根没见过传说中的修罗刀,因为它威力太大,杀敌的同时容易波及众属,和一些并不打算破坏掉的东西,所以阿修罗王平时拿出来打人的家伙经常是这支名叫‘苦菩提’的铁枪,帝释天以前老觉得它破破的,没想到真给它指着,才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是你?”青黑色的枪尖被人从击碎的墙壁里抽出,阿修罗王奇怪的看了帝释天一眼,干什么?一副眼珠要丢出来的样子。

      “呃,你没臭掉啊?”乌鸦嘴当场发作。

      虽然光速捂嘴,但阿修罗王还是听见了,“什么?臭掉?”阿修罗王暗想你以为老子是你,按时洗澡还是学过的。

      “你没死。”

      “什么?”

      唉,算了。看来真的是在睡觉,浪费老子感情……浪费?没有吧?

      恶意的笑,“时刻准备醒过来拿枪劈人,累不累?我看您还不如不睡。”还睡到满头是冰,几个人经得住吓。

      “可是,很累。”阿修罗王看来真的是很困,连说话都少三分锐气,一面疑惑的剥手上那些奇怪的冰,他似乎还没明白他睡着后发生什么了,如果帝释天再晚一些来,刚刚后者那些胡思乱想说不定就成真了。

      “你都做什么去了?沙利叶城又怎么了?”

      “雪崩了。”阿修罗王剥完手脚上的冰,揉揉眼睛,另外又拣了个干净的地方坐着,“我在城下雪地里趴了十二天,烧了沙利叶城外的卫寨,火光被城里的魔族发现,他们吹号集结,结果就雪崩了。”

      帝释天愣了一下,跑出去果然看到环抱孤城的山体一片青黛,已将身负的所有白雪倾倒入城。

      “全军覆没……?”

      “是,全军,覆没。”

      “多少人?”

      “九万。”

      “你们呢?”

      “三十六个。”

      帝释天听了差点没晕过去,大便宜呀这是,虽然说雪地穿行潜伏十二昼夜的确是艰苦的行动,但成果实在令人惊喜。“我觉得你该去庆祝。”而不是在这差点冻死。

      “为什么?”帝释天走回石屋,看见阿修罗王揉着眼睛心不在焉的回答他。“我更需要睡眠,别吵我,那边玩去。”

      “你不怕我趁机杀你。”

      “好,你试试。”

      “为什么会困成这样?”

      不耐烦的一瞥,“你上外头趴十二天试试。”

      “不是应该换班么?”

      “睡不着。”

      果然是这样,帝释天暗忖,“你控制欲太强,万事不可能尽在掌握。”

      “尽善尽美有何不对。”

      “慧极必伤。”

      “唔……”压根没在听。

      帝释天头皮都开始发麻了,一模一样,刚才被冰覆盖的动作,四肢微蜷,头部撇向一边,随着双眼合上,泯灭生机。

      “老天!您可别睡了!!!”

      一把把人拖起来,帝释天头也不回的下楼,阿修罗王一脸莫名其妙,帝释天跑太快,他在后面差点被碎石绊倒。

      “你找我什么事?”城楼的台阶是残断的,两个人一前一后侧身走过。

      “干嘛不能?我没事不能找啊?我闲得生蘑菇,吃的太撑快走不动了,我就爱找你,找来玩!”帝释天回头瞪着眼睛骂,阿修罗王说你生什么气,谁知帝释天压根不接话茬,自顾自的说,“梨多尼牟那个大爷是死的么?把老板撂下,就不怕炒鱿鱼么,那种地方是睡觉的地方吗?”

      “不是,是我让他……你怎么了?”

      城楼里一番耽搁,没想到天已经亮到如此程度,被满地白雪反射出耀目的光芒,帝释天没有准备,强光侵入虹膜,一阵灼烈的痛,手上却感觉到有人反握,强光减弱,是阿修罗王在用手替他挡住的。

      “怎么了?”

      “很刺眼啊。”

      “会么?”阿修罗王感觉很正常,这样的光,他甚至不相信世上存在会被光灼伤的人。

      “你是天人,我一个天众,即使努力修行也不能跟你们一样,有些弱点很正常。”天界的子民分为两种,一称天人,二称天众,还有一种是天神,没人见过就排除掉,远古时候天界只有天人,有一部分恪守规则,保持着血统清洁万代而传,另一部分散漫而居,不择婚姻,以致后代天灵泯灭,除了寿命漫长尽数与人类无异,且常遭疾病坎坷,福报尽散,但事无绝对,天人中一无是处者也大有人在,天众中也存在精英,通过努力获得力量,身居高位也并非遥不可及,例如,十二神将中唯一不具有阿修罗族血缘者帕娑罗衍就是以天众的身份降生的。

      “很不满意?”

      “有用么?嘶……这双眼睛的色素太薄了,光稍微强些就看不清远处,容易受伤,我现在看东西稍微久些就会重影,该死的婆雅稚还说我缺女人才贼溜溜的,他以为老子想?老子也不缺女人!”帝释天开始离题万里的想女人,然后得出结论,老子帅老子怕谁。

      “好好好,不缺。”

      “他还说我有白化病,我头发白惹他了?我TM才不是白化病。”

      “银色的。”这说法好听。

      “……?”

      “哎,帝释天你有没想过,你其实也是一个天人,和我一样。”

      “喂,我又不在乎这个,说这些激不了我。”阴谋论一套一套的。

      “我说真的。”

      “你说的话连标点符号都不能信。”

      “唉。”

      “我没事了。”帝释天打算继续走,阿修罗王不怀好意的拉住他,“告诉我可以吗?眼睛的事,当心今后我对付你。”

      “……?”

      “阿修罗军的盾牌面是很好的铜,我们可以把兽头拆掉,然后面向太阳,用梨多尼牟的招牌山阵对付你,晃两下你就倒了,要杀要俘只听我一念之间。”

      “你!”

      “很重要的资料,我回去让蜃塔记下来。”蜃塔还是书记员。

      “你给我忘掉!!”帝释天出口就后悔了,那句话,傻的冒泡的那句,明明是关乎性命的问题,咋给搞的跟小孩子闹别扭一样,场合对象没一个靠谱的。想着想着帝释天就更加冒火了,阿修罗王的手腕还在他手里,他就死捏,往死里捏,还粗暴的把阿修罗王拖着跑。

      老子就找这个死了,有本事那啥啥了我!呸!

      一路狂奔,阿修罗王貌似也忘记了要睡觉这件事,笑眯眯的陪着帝释天满地乱跑,帝释天越炸毛他在后面就越开心。

      “呼!婆雅稚还和你说了什么?”

      “他跟我说你是个钻牛角尖还不会唱歌的死狗男人。”

      “他还在生气呐?”阿修罗王跟着帝释天在后面跑,另一只手捞着披风,挡住鼻子,免得呛进雪粉,他受够那种冰冰的东西了。

      “你跟他吵架了?”

      “吵了,他不让我来沙利叶城,可是我想来。”

      “是么,他昨晚死缠着我。”

      “我想保证足够占领一座城的兵力,而且魔族不好整,所以几乎把比湿奴城都调空了,城里只留六百人,他说我发疯,生气了。”

      “什么?我感觉那个营区里至少有六千,城里有五个营区,至少三万吧。”帝释天差点没摔一跤。

      “我让他尽力做出我还在城里的假象,直到沙利叶城攻克。”

      “你的确……发疯。”

      “昨晚是关键,大概是因为这个他才想扣住你。”
      ,
      “切。”才想的,他以为出城来追的至少要是个百人队,结果跑了老远,毛都没一个来追,原来是人不够用。

      “幸亏是冷天,人都喜欢躲在屋内,你才没起疑。”

      “怎么是针对我。”

      “比湿奴城不能出事,貌似每次来事都有你,实在怕了,所以……”

      “那现在我知道了,比湿奴城里只有六百人,好机会!”恶意的开始咋呼。

      “哼……”似笑的低音,手上传递来被扣紧的压迫感,帝释天瞬时脊骨一凉,阿修罗王好像离他很近,他说话的声音甚至气息都在耳后,“你走的掉?”

      茫茫白雪的尽头,终于出现了赤红色的连绵,已经有了营区的雏形,走近去,竟然在辕门旁发现一个极大的深坑,坑边伫立着若干高大的人影。

      “梨多尼牟?”阿修罗王隔着老远感到气氛不对,松开帝释天的手,独自向其中一个肩扛铜剑的背影走去。

      帝释天相当识相,自己站得远远的,他只看见梨多尼牟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手里将某一个像剑的东西捧到统帅的面前,阿修罗王久久无语后竟然暴怒起来,单手拎起梨多尼牟的领子,大声吼着一些什么,帝释天感觉不对头,走近一些,只听到一部分,“我老早就通知他出城,他没有耳朵么??我让他放弃任务!!放弃任务!!!他听进哪里了??”

      轻轻的移近脚步,试探的再接近一些,再一些,正正对上一双燃烧着的,恶神一样蒙上血影的金色双眼,然后它的主人突然就捂住口鼻,压抑的闷声咳嗽,好像还是被雪呛到了。

      罗骞驮……

      眼睁睁的看着阿修罗王跌落雪地,帝释天的脑子里反复响着对方的那声默念,是谁死了么?

      裹在白色披风中的是一把双刃的刺刀,没有护手,左刃大而阔是主刃,右刃薄而利是副刃,似乎是一柄左手刀,冰冻死在弯曲的铁脊上,隔冰隐约能见被黑云遮蔽的月。

      也许是因为是外人的缘故,并不能感受那个名字所带给梨多尼牟的震撼,帝释天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人。

      “都还要愣着吗!他晕过去了!!!”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