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第六十四章 结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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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进入秋天，枫叶的红也渐渐成为后山的主色。不知不觉间，离冥蝶山庄建庄已经过去了十多年。这个世外仙境般的地方一如既往的幽静宁谧，庄里的生活也数年如一日的安闲舒适。庄里任何人都不会想到，它会在这一年的深秋，以一种异常决绝惨烈的方式覆灭，和大唐最后一个在位期间安守长安的皇帝一起，伴随着盛世的结束而消失在世间。
此时的冥蝶山庄，还笼罩在淡淡欢悦的气氛中。卓紫舒之前的回庄给整个山庄山下都带来了好心情，而现在，卓绿萦也到了要出庄的时候。
一袭深蓝色劲装的卓绿萦站在试剑台上，头发也不如往日般挽起，而是高高束在头顶，给她原本柔婉的形象添了几分飒爽。她颇为紧张地看着面前的人，蜜色的额头上有细汗渗出。
转了转手中的长剑，卓绿萦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
冥蝶四使和四位仙子都站在台边看着，台下也有些普通的庄人好奇地仰头观赏这一场据说是二小姐卓绿萦出师的一战。
说是出师，卓绿萦要面对的对手，却是从未教过她武功的缘蝶。
缘蝶是谁？是这个世上卓绿萦最为敬重最为崇拜的人，在她眼中是等同于神的存在。所以尽管被告知，要想告别练剑的生涯，下山游历就必须得到缘蝶的亲自考验，卓绿萦在真正面对缘蝶时，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发自内心地畏惧。
面前的这个女子，是江湖上的传说，也是世间剑术的最强者。
缘蝶依旧是极其闲适的姿态。她噙着笑，无奈地看着明显全身绷紧的卓绿萦，叹道：“萦儿不必如此紧张。你只需接下我十招即可，难道这么多年学剑，还没有这点信心么？你若连这点本事都没有，将来要是离开了我，可叫我怎么放得下心？”
她说完右手一扬，淡月剑就已经到了手中，迎着阳光，神兵光华流转。
卓绿萦咬了咬唇，横下心来，提剑迎了上去。
缘蝶虽然没有亲自教过卓绿萦，对她的根底，也大致清楚。为免真的伤到她，缘蝶只将淡月剑法中最为简单的招式挑了十招，准备考验卓绿萦。可淡月剑法这样的绝学，即便是最容易接下的招式，也比普通剑招多了很多后着和变式。
卓绿萦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应对，倾尽所学，苦苦应对。尽管这段时间以来她剑法进益极大，但剑法毕竟历来不是她所长，所以仍显得十分吃力。
第九招上，卓绿萦已经被逼到了试剑台边上，险些就要摔将出去。她侧身避过淡月剑凌厉剑锋，足尖在剑台边上一点，想要退回剑台中间。
谁知淡月剑堪堪擦过她的衣衫，又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折转，反向呼啸而来。卓绿萦的轻功虽也不错，但缘蝶身形犹如鬼魅，贴近时无论她怎样都无法甩掉。剑风及体，卓绿萦紧张地闭上眼睛，几乎要忍不住大声喊出来，心也沉到了谷底。
剑锋在她脸颊边停下，带起的风刮疼了卓绿萦的脸。卓绿萦怯怯地睁开眼睛一看，缘蝶抿着唇站在她面前，眼神复杂。
卓绿萦扁扁嘴，声音已经带了微弱的哭腔：“蝶姨……我、我太没用了……”
木仙子楚兰最是护短，看着宝贝徒弟受挫，当下站出来道：“不是已经九招了？只差一点点而已，庄主，就算是萦儿出师了吧。”
其他几位仙子也纷纷附和。卓绿萦素来乖巧听话，学习也十分刻苦认真，深得四仙子喜爱。
相比之下，冥蝶四使都是习武的女子，互相对视一眼，采夏出面为卓绿萦说了话：“庄主，我看绿萦已经尽力了……以我们四人之力，也未必能接下您多少招数。绿萦如今能够接下九招，已属难能可贵，何况绿萦傍身的本事也不是剑术……”
缘蝶始终没有开口说话。拿不准她的主意，采夏也渐渐住了口，只看缘蝶打算如何。
缘蝶静静凝视着卓绿萦，良久，终于叹了口气，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叹道：“说得也是。萦儿，起初我不教你功夫，也是因为不想你介入太多江湖纷争，只望你一辈子平淡幸福。可我自己年纪一天天大起来时，却总担心你剑法不够好，今后受人欺凌。但是……也罢，你已经尽力，我也看在了眼里。从今以后，你不必再练剑，只做你自己喜欢的事吧。这就去收拾收拾吧，下山去看看天下，好好闯荡一番。”
她缓缓转过身，站在剑台边上眺望远山，一时间有无数感慨涌上心头：“……做个医者也很好。救死扶伤，功德无量……我这一生，便是杀孽太重，所以注定失去幸福。萦儿，看着你……我很欣慰。”
卓绿萦红了眼睛，抽了抽鼻子，哽咽道：“蝶姨……”
缘蝶转过身来，笑着抱住了她，在她肩上拍了拍，道：“傻孩子，要出庄去见世面了，还不高兴？你不是一向最喜欢江南，嚷着要去看看吗？天下还有许多美景，都等着你呢。”
缘蝶松开她：“快回房去收拾收拾吧。若收拾妥当了，明日蝶姨便送你下山。”
说完，缘蝶觉得自己的鼻子也有些酸。她心中有无限不舍和苦涩，却不愿让众人看见软弱的一面，于是说完就垂着头跃下剑台，顿了顿：“快去吧。我还有些事，先去后山一趟，大家也各自散了，都做自己的事去吧。”
缘蝶径直一个人去了后山。她近来总有些悲秋伤春之感，每到此时唯有来看望慕容季冰方觉心中宁静些。
她坐在慕容季冰身侧，小心地喂药。从前他完全没有意识时，喂药和喂食都是极其辛苦的事，这两年来，他虽然仍旧没有醒过来，但已经能够自己将送到嘴边的事物和汤药吞咽下去，省了许多事。
放下碗，缘蝶怔怔凝视着他。
她已经陪了他十多年。有时候恍然想起，就算是前世，他们在一起的时间，都没有这一世他在无意识中陪着她的日子多。爱到深处时，他们也曾经许下生生世世的诺言，也许这一世，这诺言终于要以这样一种甚为奇特的方式来实现了吧。
缘蝶微微叹了口气，理了理慕容季冰的衣衫，轻声道：“看你的身体似是一日比一日好些了，不若赶快醒过来吧。若你醒来，我们也许还有时间，去把这天下四处都走上一走。我待在这山庄里这么多年从不出门，也有些厌倦了。”
她脸上神情惆怅，更多的是淡然。她早就决定，倘若慕容季冰能够醒来，虽然不能够与他相爱相亲，但至少能以故交知己的身份相守相伴。
这一世她亏欠他许多，终究是要还上的。
她话音刚落，慕容季冰的手指便微微动了动。缘蝶恰巧瞥见，凝神去看时浑身都有些颤抖：“季冰？”
他脸上仍是古今无波般没有任何神情，只是手指又动了动。
这……缘蝶眼前立时便有了一层水雾。她早修成喜怒不形于色的性子，此时此刻，却觉得心神震动，惊喜万分。
他一定会醒过来的，这些年来无数次她这样告诉自己。
她抬手擦了擦眼睛，又仔细看了一会儿，转身离开这里，打算去找楚兰另配些药来为慕容季冰调理。
他快要醒过来了……缘蝶走过临风阁前时，神思有些恍惚，脑海里翻来覆去便是这么一句话，甚至连刚刚进庄的卓紫舒都没看到。
卓紫舒站在庄门内，远远地皱眉看着缘蝶走过时失神的模样。这个女人十多年如一日温雅淡然，如今却是为了什么事，失魂成这样？
她下意识地伸手到怀里握了握秦逸给她的纸包。里面是他们约定好要卓紫舒下在冥蝶山庄厨房里的药。
她上一次回到庄里还没有多久，这一次借口想家回来，唯一的目的就是这个。
秦逸与她约好的时间就在今晚。只要克制住缘蝶一身功力，拿到密纹图该是轻而易举的事。
卓紫舒抿了抿唇，心里有些忐忑。她以为自己是破釜沉舟一搏，临到头时还是有些犹豫。虽然秦逸答应不会在缘蝶面前揭穿自己的行径，但是谁知道缘蝶能不能轻而易举地猜到是她的背叛？
其实事到如今，卓紫舒并不想和缘蝶彻底撕破脸皮。缘蝶毕竟是养育了她十多年的人，一切都可以是假的，那份关怀和恩情却终究是真的，无论她心中有多少不甘和嫉妒，甚至是仇恨。
但事已至此，卓紫舒也已经没有退路。秦逸给她的情蛊，她费尽波折，在来此之前，已经让慕容风扬服下。他如今虽然难免有些神志不清，对她的态度却果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他对她笑，对她轻声低语，将她揽进怀里，甚至会轻轻吻她脸颊。
卓紫舒沉浸在这种幸福里完全无法自拔，甚至已经完全忘却他在不久之前对她说过的绝对不会爱上她的话。
在她眼里，慕容风扬已经爱上了她。而她，要确保这样的日子继续下去，直到永远。
就算为此付出再多也在所不惜。
卓紫舒拿起那包粉末时，闭了闭眼，终于对过去的自己做了最后的告别。她心中清楚，做到这一步，无论面对什么，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人生永远无法重来。
作者有话说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结局（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