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成长的少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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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海边，一轮孤月高挂，银白色海浪微微翻滚。
苏绯湘对着大海练刀，幼白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流光飞舞”这一式，她已经练了近三个月，却总是使不出来。
自拜师以后，她每日都过着最忙碌的生活。每天早早起来开始吐纳，练习苏氏家传的内功心法，下午便跟着师傅练习刀法，常常练到深夜。这几年，竟连母亲的面也见得极少。若不是房里丫鬟每天服侍她梳洗时唤上一句“大小姐”，她几乎都要忘了自己南海苏氏家主的长女这么一个身份了。
自从跟着师傅学刀，她深深地迷上了刀法带她走进的这个全新的世界。师傅为她演示时，手中刀一起一落，身子一偏一折，在她眼里都是世间最为美丽而神圣的舞蹈。
六年前，师傅来到南海，她偶然见着了月下那恢弘绚丽至极的刀法，便苦苦缠着师傅，又哀求父亲出面几番为自己说情，最终如愿成了如今月下执刀的弟子。
以剑术闻名天下的苏氏，家主唯一的女儿却成了“惊鸿刀客”谢鸾的徒弟。
想当初她坚持拜谢鸾为师时，父亲苏蔚东不曾拦她，还多加支持。母亲杜嫣却大加阻扰，苏绯湘克服了重重困难，才终于得成所愿。上个月回家时与母亲比了一场，竟能堪堪战成平手，母亲至此也不再说什么练刀无用的话了，反而嘱她好好练习。
苏氏只有她这么一个独女，将来要撑起家业，谈何容易？若无震慑他人的功夫，待长辈们百年之后，必遭人觊觎。
苏绯湘深明此理。六年了，她也没有辜负自己的努力，几乎是以一日千里的速度进步着。只差两式，她便能学全“问情”刀法了。
只是这最后两式却出人意料的难。
又是一次失败。苏绯湘泄了气地跌坐在沙滩上，一个人生闷气。
一个容颜素淡的青衣女子站在不远处的崖下，爱怜地看着月色下的苏绯湘。
自己学那两式，又花了多少年？
几乎快记不清了。
当年的自己，也是这样练了千万遍，却始终没能练成。师傅最后终于将惜红刀传给了小小年纪就奇迹般地练成的师妹沈梦霜，自己还狠狠地大哭了一场，对她又嫉又恨。
多年以后，等到自己也练成时，才终于明白，“问情”的最后两式，原是至伤的心，才能够明白。
心不曾痛到极致的人，哪里能够体会那一份心境，哪里能够使出那样凄伤决绝的刀法？
六年前，她被所爱之人抛弃，心灰意冷地来到洛水边上，竟意外地发现了师妹的尸体，也拾到了满是血污的惜红刀。
那样冰雪聪明的人，执念却太深，于是最后落得那般下场。
那一瞬她忽然悟了，恍然离去，她决定不再为情伤折磨自己。她开始游历天下，饱览四处风物，直到在南海遇到小小的刀痴苏绯湘。
她真心喜欢这个能够将刀法中的戾气化解得无影无踪的孩子。在苏绯湘手上，再阴狠的刀法，使出来竟都有一种凛然之气。
她半是欣慰半是惆怅。或许自己的这个弟子，真能破除这个刀法的诅咒，找到真正的幸福呢。
同一时间里，杭州望璟阁。
雨似乎已经下了好一阵子了，这间净雅的房里也漂浮着淡淡的水汽。桌案上摆满了笔墨，乍一看去，还以为是个读书人的房间。谁又能想到，这便是天下武林的至尊之地——望璟阁阁主的房间？
慕容浩英又看了一封信，提笔写了几句回信，想了想，又放下手中的笔，颇为头疼地扶了扶额，问身侧静立的少年：“风扬，那孩子还在大门外么？”
刚进得门来的慕容风扬抬眼看了一下窗外沉沉的夜色，抬手恭敬道：“禀阁主，尚未离开。”
他一袭淡青衣衫，纱料正是新进的一批“水纹觳”，这一鞠间，那层层暗纹便如水波般渐渐漾开去，越发衬得那张清隽脸庞恬然出尘。
慕容浩英听了，更觉头疼，摆摆手道：“用什么法子都赶不走么？”
慕容风扬摇头道：“阁主吩咐了不能伤他，我便劝说了一番，又使了五成力来拉，他竟然纹丝不动。”
角落里本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品茶，闻言竟跳了起来，凑近来：“风扬，你说你五成力都拉不动他？”
他眼睛睁得颇大，说话时唇上白须还不时抖动，瞧上去有些滑稽。
这“天机老人”欧阳莫语，纵横江湖这么多年了，还是像个孩子的脾气。
慕容风扬无奈地点点头：“犟得像头驴。”
他抿了抿唇，转向慕容浩英：“阁主，我看他心性倒是很足，也算有天赋，真不能破例让他入阁么？”
慕容浩英摇头道：“不成，若是开了这个先例，以后就不好办了。望璟阁自立阁之后，非本族人，只能通过擂台入阁。”
“况且”，慕容浩英伸指在桌面上扣了扣，“风扬，他如今已十岁有三，你用五成力拉不动，就算是有天赋了么？你我像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又是什么样子？”
慕容风扬垂头默然不语。众所周知，望璟阁阁主慕容浩英十三岁时，就已经接任阁中刑堂堂主，而现年十六的慕容风扬，则被誉为继慕容浩英之后的又一武学天才，十三岁时，便已经打败了阁中所有年轻一辈的弟子，由前任老阁主亲自授他阁中珍藏宝剑星河。
那白须的老头听了，却蹬蹬蹬地跑到窗边望了一眼，回过头来冲慕容浩英哼了一声道：“哼，你不收，我老头子收了得了！以后啊，他要是不愿意，保管你们以后求都求不去！谁爱进你们望璟阁！”
慕容浩英愕然。这老头子几十年没收过徒弟了，如今竟要收下门口那个男孩？
还未及多想，欧阳莫语就已经径直从窗户跃了出去。
慕容风扬愣愣转过头来，看到同样表情僵硬的慕容浩英。
“阁主？”
慕容浩英长长叹了口气：“罢了，随他去吧。天机老人难得来做客，这一来就能看上他，也是难得的缘分。若是他学成之后还想进望璟阁，赢了擂台，自然便是阁中一员。”
林豫在望璟阁的门口已经呆了整整一天。
其实望璟阁具体有些什么好处，他并不是很明白。疫病夺去了双亲的生命以后，他的生活便简单到只有一件事可做——尽力活下去。
所以别人说望璟阁是个吃穿不愁、好处不尽的地方，他便巴巴地跑来了。
可谁知这地方规矩忒多，他被无情地拒之门外。
他就不信了——别看他年纪小，能干的事还是挺多的，为什么不让进？
林豫的犟牛脾气一上来，愣是在门外守着不肯走。
欧阳莫语到了门口，正看到那眉目清秀的少年捂了肚子弯下腰去——他多日未曾好好进食，又淋了雨，胃有些犯疼。
“喂，你这小子”，欧阳莫语无视少年惊讶的目光，施施然问道：“为什么一定要进望璟阁？”
林豫老实答道：“别人说，在这里能学到好本事，而且吃穿不愁。”
这些都好说。跟了我天机老人，本事当然有的学，吃穿嘛……那还用说？
欧阳莫语越想越得意，再问道：“那，你学本事又是为了什么？”
林豫静了静。双亲的面容一时间滑过脑海，少年握拳，坚定地大声道：“好好活着，济世救人。”
欧阳莫语挑了挑眉毛：“那要是学不成本事，该当如何？学成了本事帮不了别人，又当如何？”
林豫不防他问出这些来，想了想，抓了抓头道：“还没试过，怎么就知道不行呢？……嗯，要是真不成，我就换一样本事学好了，这世上，总有一样能行吧？”
“好小子”，欧阳莫语笑吟吟地摸了摸他脑袋，看进他澄澈的眼里去。
这孩子心地质朴，甚合他意。
“真是个实诚人。你要是说什么为国为民，我还当真不愿要你了。”
他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渐笑出声来：“从今以后，你就当老夫的徒弟吧！你要的，一样都少不了你，你今日说的话，也须时时记在心里！”
林豫仰着头，雨水从他颊边滑下。
他愕然看着雨中大笑的老人，一时还未反应过来自己命运中出现了怎样的契机。
他的一生，便因此不同。
那是咸通六年，少年们在各自的天地里成长，南海阳光明媚，杭州雨润秀美。虽仍未相遇，他们命运却已在不知不觉中走向宿命的轨道。
崭新的传奇画卷，已经悄然打开。而这神州大地乱离将起，宁谧之后几点星火，势渐燎原。
作者有话说第2章 第二章 成长的少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