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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三十四章 ...


  •   珠儿一瞬间头痛欲裂。脑顶心仿佛开了个大洞,方才那充盈的气势:骄傲的、欢畅的,春风得意的,一股一股全都从那洞里冒出去,只留下酸涩、怨忿,苦水一般,慢慢沉入心窝。即便这样,仍只能站起来叫一声:“老爷。”

      顾篆鸣反应快,当下也站起来,向众人笑道:“怪道早起听家里那个不住念经。我问她:‘你又不是善人,无端端念这个做什么?’你猜她如何答的?”

      夏婆子情知是局,便来追问:“如何?”

      顾篆鸣道:“她说:‘我不念经,怎么把个真佛请进来?’”

      一句话说得屋里人都笑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冯六金见解了围,向顾篆鸣看一眼,踱进屋内。

      珠儿也早换了副脸色,笑眯眯对润卿道:“还不快请老爷坐。”

      润卿语调谦恭:“奶奶在这里,自然是奶奶做主。”

      珠儿碰了个软钉子,还没法发作,眼神里闪过一丝寒意。转头向顾篆鸣道:“先生是客,先生请坐。”说着让出主位给冯六金,自己走去旁边末位坐下。

      小丫头端着茶进来,润卿干女儿身份,少不得过去奉给冯六金。珠儿见机,瞄着她身姿道:“几年不见,润卿姑娘越见出挑了。怨不得你们男人个个喜欢,我一个妇人家看着,也喜欢得紧呢。”

      两个男的便有些不尴不尬。

      珠儿见得手,益发停不下来,车过脸向顾篆鸣道:“这么多年了,顾先生还是没变。当日我还在这儿做姑娘的时候,先生就见天的来瞧我们润卿。手上还总带着稀奇宝贝。不晓得今个又带的什么。我说顾先生,你不能老偏疼润卿,快拿出来让我们大家都见识见识。”

      众人听了这话都把眼来瞧住顾篆鸣。尤其冯六金,面带犹疑,似惊似怒。

      顾篆鸣心里暗暗叫苦——好你个毒妇!你要给人下药,何苦拿我做药引子?我还没说着你哩,你倒先来讲我。

      原来他一早就看出冯六金喜欢润卿,因此刻意避嫌。日间来东园只在前院跟柜上走动,轻易不进这间屋。今个听说姓冯的在那边家里做东请孙守备酒,料他没空闲回东园,这才过来屋里坐坐,不想就撞在正头上。

      前番赚这个家,他没帮上大忙不说,反倒教十九娘走脱了,已招来冯六金嫌隙,这时候又摊上这件事——

      但顾篆鸣毕竟是顾篆鸣,生得好灵光脑筋,只闷了一下,飞快的笑起来:“倒是有一件宝贝,虽没有十分把握也有个八|九分了。这时候说出来,博奶奶跟冯主管一笑罢。”一面又道:“北面京城里的卢员外卢家,不晓得主管跟奶奶听说过没有。”

      冯六金问:“是那个皇商卢家?”

      “正是的。”顾篆鸣道:“如今卢员外身体不好了,成日又只顾钻研香道,家里诺大生意一径都丢给他夫人王氏照管。他家小员外原是过继的,做事情又胡来,听说很不得卢夫人喜欢,前个给贬到南面来了。”

      冯六金便道:“这事情我晓得。听说卢家还有个二公子,整日读书,很肯上进。”

      顾篆鸣道:“可惜也不是卢夫人骨血,是二娘方氏所生。”

      冯六金:“哦。”了一声,若有所思。顾篆鸣便接下去道:“那小员外二十出头,一表人才,南来却没有带着妻室。我在他身上狠下了一番功夫,说动他娶一房妾在这边服侍。瞧他意思,很属意咱家润卿,不日就要过来东园相看。他卢家家大业大,出手就是成千上万。若真做成了,主管、奶奶你们说,不强过一个好宝贝吗?”

      冯六金哼一下,嫌弃道:“卢家产业确实殷厚,可这小员外是被贬来的,身上能有多少银钱?出得起什么大价?”

      顾篆鸣笑道:“冯主管放心,我早探过他的底了。卢家夫人虽然不喜欢他,却又不得不倚赖他。二房的姨娘方氏,因为生了个哥儿很不安分。卢夫人怕她将来母凭子贵,要来跟自己抢权争天下,故而对这小员外也并没怎样刻薄。虽然贬他南来,却美了个名头叫:开疆辟土。身上带的银钱也极丰厚,总不下这个数——”说着展开两个手指在胸前一划。

      “二十万!”饶是冯六金见多识广,听见这个数字也不禁咂舌:“啧啧啧,要不说人各有命。我们这些人一辈子下苦力,也挣不下二十万家产。他年纪轻轻又不甚得宠,却捞到这许多钱,合该刮他一笔!”说着发笑。

      珠儿却笑不出来。

      京城卢家,原籍南都,世代商贾,还在成祖时候就已经是有名的富户。永乐元年应诏北迁,落户京城,又跟朝廷里大小官员多有来往。前些年,更搭上了宫里的秉笔太监、东厂提督冯保,混了个皇商的名头不说,还垄断了内府供应。只这一项就称得上日进斗金。算起来,如今大明朝商户人家里,他家若认第二,竟没人敢称第一。这样的人家,小员外又是那样的年纪、那样的人才!珠儿比一比冯六金,又偏脸瞧一瞧润卿,不禁心头渗血、银牙咬碎,凌厉的眼风压都压不住,好似刀剑般锋利、寒澈。

      安月瞧在眼里急在心上,也把眼睛直看向润卿。润卿却始终低垂着眉目,好像事不关己。

      旁边冯六金心里却又是另一番天地——美人虽好,哪里比得上真金白银。更不要说,润卿若真能过去,顺着这层关系,自己或许也能另攀一条高枝。冯六金这样一想,不由把个喜爱之情统统都转到了卢小员外身上,竟好像不是润卿要去做小却是他自己一样。当下抓着顾篆鸣好一番计议。

      珠儿听得不耐,又兼心中气闷,打断他两人道:“你们有事,何不去前面商议?在姑娘房里东拉西扯,荤不荤素不素的,好意思?连我听着都脑仁疼。”又叫夏婆子几个:“走,我们回去。”

      小簪、安月答应着上前搀扶,润卿也过来相送。

      眼看走到房门口,珠儿忽然想起来对润卿道:“姑娘你一贯烧的好香,回头爇一炉给我闻闻。”

      润卿便道:“奶奶请赐香名。”

      珠儿再也忍不住,哼着道:“你是行家里手,还来问我?自然是捡好的烧。”说着就叫安月:“你留下,烧好了送来。”

      安月心中正有一肚子话,巴不得跟润卿独处,张嘴就要应声。润卿却兜头一盆冷水浇下来:“奶奶还是换别人吧。她是金命人,金生水,水克火,于香事不宜。”

      自己于香事不宜?安月从未听过这种说法,不禁心中骇然,继而又怀疑起来:若自己真于香事不宜,为何爹爹没跟她说过?为何玄通、黎妈妈也没说过?之前润卿那样子教导她,怎么也没见她说起过?

      珠儿自然也不懂这些,又挂不下脸来问,只得换了叫小簪留下,带着夏婆子跟安月一路回了正院。

      因错过了中觉,珠儿进屋换好衣裳,便要补眠。往常这种时候总是丫头们在床边留守,这回却单单点名让夏婆子留下,也不知搞什么明堂。

      安月倒懒得理。她心悬一件要事,此刻夏婆子跟小簪两个都拘着走不开,正好去办。当下回房假作午睡,一面却摊开被褥,里面塞了枕头、衣服装成人形,又走去箱笼里找出几大张油布,用麻绳系紧拴在腰上,末了插好门闩从后面小窗翻出来,往火巷走去。

      那火巷原连着正、中、后三院的穿堂,平日用来走人、隔火。只不过上一回跑了巧音,黎妈妈便下令将穿堂大门上了锁。

      这边厢,安月正走到中院穿堂门前,忽然蹲下来提鞋跟,趁机看看左右无人,掏出一把钥匙便开锁。“咔啦”一声锁舌蹦出,安月顺势推开门板,闪身进去。

      眼前所见是几扇木窗,都没上栓。安月走到东头第二扇窗前朝里一看,正是掌事专用的卧房。事不宜迟。她往两个手心吐两口气,撑着身子就爬进去。

      屋里跟十九娘住时并无二致。安月稔熟的走到床边,蹲在地上数起了地砖:“一、二、三、四……”越往前越近床底,她索性一猫身钻进去。心想掌事的瘸着腿,身手倒比常人还灵便些。“八、九、十……”待数到第十八块,她伸手在砖旁一抠,果然将那地砖抠起来。

      砖下埋着个瓷罐。安月揭开罐盖,伸手进去一摸,取出几沓纸片来。宝钞券子她是认得的,只没见过一万贯一张的面额。也是,如今世道只认银子不认钞,盖因为宝钞太过贬值罢了。

      另几张想必就是十九娘所说的田契。看来,掌事的也并非没为自己打算过。只不过,这时节下,她能用自己的私财来救主家性命,也算名副其实的忠仆了。

      安月一面想着,顺手把几样东西揣在怀中。又将瓷罐、地砖一一还原,再从窗口翻出来,神不知鬼不觉锁上穿堂门走开。

      东西到手,事情还只成了一半。安月不敢松懈,连忙往前院走。刚进大门却正看见夏婆子和小簪。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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