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三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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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月见那人穿一领瓜青色湖罗褶子，头上却只戴了顶小帽，便猜到这是冯六金，忙答道：“她哪会放我，是我自己跑出来的。她去城郊九里坡找人，出城时我趁着人多好不容易才脱了身。”
“九里坡是一片坟岗，她去那里找谁？”冯六金又问。
安月摇头道：“这我就不晓得了。”
珠儿突然插话：“管她找谁！我们去孙守备那里求个分上，请他出一张榜文缉捕。蔡十九就算上天入地——”
“妇人之见！”冯六金打断道：“这些事情，岂是你一句话这么容易的？”
珠儿一口气闷在胸间，摔他一眼转身歪在榻上。
冯六金便有些发讪。见安月垂首站在那里，好似没看见一样，便对她道：“你做得很好。要我怎么赏你呢？”
安月摇头道：“小的不敢。只求老爷留下小的，就是赏小的了。”
“这我倒做不得主，须问你们奶奶的意思。”冯六金微笑着转过脸，用肘弯轻轻去顶珠儿，一面道：“你说呢？”
珠儿摇身甩脱他，头也不回的道：“我懂什么！妇人之见罢了，做得了什么主。”
冯六金顿时沉了脸，正要说话，珠儿却已经又道：“留下吧。往后就在这院伺候。”又叫小簪：“带她下去梳头换衣裳。洼七大污的像什么话。①”
“是，奶奶。”小簪答应一声，领着安月走出屋去。冯六金这才又弯起眉眼，俯身对珠儿道：“你呀你呀，气性比天都大，一句重话也说不得。平时我什么不依着你？可是在下人跟前，你总还要给我留些脸面吧。”
珠儿更加气不过，一翻身坐起来道：“那你又给我留了什么脸？妇人之见？呸！当初跟你出主意弄这个家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我妇人之见？如今东西到手了，就急眉赤眼骂起人来了。我方才哪一句讲错了？你说呀！”
“没说你讲错了。我只说这事情不容易。”冯六金一面安慰着，伸手一把搂过她。温热的身躯陷在他怀里，无比绵软，还带着幽蜜的香气。他低头瞧她一眼，声音愈发轻下去：“你想想，当初扬州府为什么肯下牌子抓人？还不是多亏守备爷在后面说了话。后来人家又出一队排军帮我们稳下这个家，这已是天大的情份。但这种事情，可一可二不能再三再四。事多讨人嫌，你不会不懂这个道理。再说，这些人情日后你也必定是要还的。多欠一分，就要多还一寸。你有多少银钱财物？难道搭命上去？如今黎淑碧身在狱中，不日就要递解上京；房契又已经捏在你手上，明日我再多使几两银子，请地方里老出来做个中人，把文书重新写过，黎家也就成了冯家。到那时，蔡十九就算告到衙门里，也说不上嘴。”
珠儿闻言想一想，反把眉头拧住了，咬牙道：“这两个人不除，终究祸端未了。我不放心。”
“不放心？”冯六金再也忍不住，挂下脸道：“我看是不解恨吧。”
“什么恨不恨的？”珠儿杏眼圆睁，厉声道：“你话里有话！”
冯六金冷笑道：“那我就打开天窗跟你说亮话。我问你，当年这院里有人不肯去我家，半夜里爬起来跳井。那个人是不是你？你摆布着我占黎家家产，要黎淑碧的命，是不是恨她把你送了我，耽误了你的好姻缘？”
珠儿一瞬间心痛得发颤——当年那些事，不提倒还好，一提起来就让人恨意难消。
那时候，她不过才十六岁，青春迤逦，情窦初开，却要去服侍一个四十几的老浊虫，她怎能不恨？她简直恨贯肌骨！她在心底暗暗发誓，要让害她的人以命来偿！
这些年在冯家，她曲意逢迎，千方百计，好容易争得了冯六金的宠爱；又费了许多唇舌，连哄带劝、哭哭闹闹的说动了冯六金来占东园。如今眼看着黎、蔡两人就要死在她手里，她怎么能半途而废？
珠儿眼中泛起一星灼热的光，只一亮便被她扑灭了，顺势哽咽起来，嗔怨道：“鬼勾的冤家，不知在哪里听了烂肠子话，就到我这里甩脸！我也不怕跟你明讲，跳井的事倒真有，却不是为的去你家！瘦马人家的姑娘过什么日子，你又不是不晓得！各门各户你挨着去问，谁没起过寻死的心？上吊的、跳井的，贼窝里耗子没法数。我倒巴不得早早卖出来呢！黎家有什么好？在黎淑碧手上吃的那些苦，就剐了她都是轻的！你说我不解恨，我就是不解恨！我就是要她的命！再说了，斩草要除根。黎淑碧交情广，蔡十九心思多，留她们在世上，说不定哪一天就要翻案。一想到这个，我睡觉都不安稳。若因此惊了胎，那可是你的香火后代！”
一听说要惊胎，冯六金登时慌了，满脸陪笑的安慰。珠儿也不听，背过身去垂泪不止。冯六金只得依她道：“既这样，明日我就让小顾去一趟府牢，请那里的郑司狱想个法子结果了姓黎的。至于蔡十九，托几个暗路上的朋友着力搜寻，总归找得到。”
珠儿听见这话，沉吟良久总算点了个头，脸上却仍是一副闷闷不乐样子。
冯六金怕她积了郁在心里，滞住胎气，便一意博她开怀，凑着她耳旁道：“你既然喜欢这里，索性就长住下。大小事情都由你做主，也不用回去见家里那几个，可少生许多闲气。”
珠儿挑起眼睛一瞥他，问：“那你呢？”
“自然是在这陪你。”冯六金笑着道：“你且安心养胎，到明年生个一儿半女，等那边一咽气，我就把你扶起来做正头娘子。你看可好？”
珠儿心底虽有千般不甘，也只能收了气，微微的笑一笑。
冯六金见她脸上灿靥如花，颈畔肤凝如玉，双唇更是鲜红欲滴，似娇樱一粒。腰间一股热流便按捺不住，对准那颗娇樱就吻下去。
珠儿正盼着这一遭，舒着舌头就往他嘴里送，又还引着冯六金的手朝自己怀里钻。
扣身衫子着得紧，耐不住冯六金兴致盎然。他皱着眉头一用力，已扯下珠儿汗巾。
珠儿娇呼一声，愈发婉转承欢。眼看就要入港，冯六金却一个长叹坐起来。
珠儿哪肯放过他，整个人缠过来像生在他臂膀上，又朦胧了星眼，只用睫毛稍子昵住冯六金：“怎么，你不想？”
冯六金只得低身抚慰：“个小乖子，缠人的货。我怎么不想？可这个要命的时候，再想也只能忍着。你忘了，去年那个胎怎么掉的？”
珠儿登时气绝，想说什么又说不出，返身懒懒的歪下去。
冯六金这才又坐直起来，敲着床头叫人。
喜儿见小簪不在，只得端了热水进来替伺候他洗脸更衣。冯六金一双眼睛上下左右围住喜儿，铁桶一样，密不透风。
珠儿忍不住咳两声。
冯六金回眼瞧瞧她，扫开喜儿就往屋外走。
珠儿忙叫道：“你去哪儿？又去中院？”
冯六金脸一僵，反问道：“我去那里做什么？”
“做什么你自己知道！”珠儿冷笑一声：“墙有缝，壁有声，别以为我不晓得。过来这几天你日日都去中院，去做什么？那里有人点你的卯，划你的账不成？还是有谁勾了你的魂儿，说出来，我也好替你们操办。”
冯六金紫胀了脸，半晌压着嗓音道：“你的心也太多了！我哪里是去中院，我是去叫小子们进来搬银子。”
“那我也去。”珠儿立即站起来，整顿了衣衫，又对镜抿一抿两鬓，紧跟着冯六金走出屋去。
注：
①洼七大污：扬州方言，不清不楚，又脏又乱。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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