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二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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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十九娘带人押了安月去往中院，一路上经过的看见了，纷纷指指戳戳。安月自觉心中无鬼，挺着背脊回望过去，毫不相让。
黎妈妈听说放火的人是安月，一副痛心疾首模样：“你这个孩子——唉！”她叹一口气，伸出手来狠狠掐住安月脸颊：“你呀你呀！你怎么就这么不成器？！”说着手一摔，安月便扑倒在地上。“我原以为你到了这里好歹也要收收心，没想到你能耐越发大了，给我惹出这样泼天的祸事！”
她话毕揉着脑门喘气，旁边十九娘连忙走上来，轻声劝解道：“太太快别生气了。仔细气坏了身体，得不偿失。”
黎妈妈目光往十九娘脸上只一溜，紧蹙着眉头又道：“我怎么能不生气？！我平日是怎么对她的，你也都看见了，那可是实实在在的厚爱栽培。怕她在厨下耽误了前程，特地提拔到我跟前来。大事小情一律不用她操持，每日里不过跟着润卿烧香习字。你说，这样的优遇在咱们黎家，从前以来有过吗？可是你看她呢？”又对安月道：“小歪冇子，你知道那阁子里放的都是些什么东西？那是我大半辈子的心血！那些名香名炉，卖你个十几回都换不回来！”
安月捂着脸道：“我是冤枉的！我没放火。”
这话听得黎妈妈脸上一定，问十九娘：“这是怎么回事？”
十九娘道：“回太太，这小丫头是个天生的好佬①，一口咬定自己没放火，还说要到您这里来对质。我知道太太一贯最讲个公平，恐怕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落了人言，这才带她来见太太，请太太问明白了发落。”
黎妈妈想了想，压着火道：“不到黄河心不死。也罢，我就给你个机会，让你死也死个瞑目。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安月道：“我也不晓得怎么回事。早上刚起来，饭还没吃就让掌事的扭住了，硬说昨个的火是我放的。”她那里话毕恨恨的瞧着十九娘，引得黎妈妈也转过头来。
十九娘见势，面不改色的道：“不是你放的，那还能是谁？起火的时候你在哪儿啊？别跟我说你不在园子里。”
安月道：“我是在园子里。可在园子里的就是放火的吗？况且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彩儿不也在吗？怎么不说是她？”
“可人家说，她没在园子里。”十九娘冷冷的道。
“她浑说！”安月急道：“她怎么不在呀？我们两个还打了一架呢！”
黎妈妈便问：“彩儿人呢？”
十九娘道：“已经叫来了，就在外面。”
黎妈妈点头道：“让她进来自己说。”
“是，太太。”十九娘答应一声，出去片刻揪进一个人来。
那人一进门便扑跪在地上，一面磕头一面哭叫：“彩儿冤枉！彩儿冤枉！”
黎妈妈不耐烦的道：“好了好了，哭什么哭，还不快跟我老实说，起火的时候你在哪？”
“是。是，太太。”彩儿抬眼瞧瞧黎妈妈，不经意瞅见了旁边的十九娘，刹那间鼻子眼睛都团在了一起，低下头去道：“我在各院里收食盒子跟碗筷，好拿回后面去洗。”
黎妈妈疑道：“你不是粗做的吗？怎么跑到前面来了？”
“回太太，”彩儿答道，“昨个朱娘子告假回了家，后面人手不够。夏妈妈这才让我去的。”
黎妈妈便又道：“这就是说，你当时不在园子里了？”
彩儿连忙摆手：“不在不在。我今个一整天都没去过园子里。”
“你放屁！”安月喝道：“你明明就在！还跟我打了一架，还把我的荷包丢到池子里去了！”
彩儿眼珠一转，也叫道：“你才放屁！你说我在，谁是证人？”
安月一拍胸口：“我就是证人！”
“呸！”彩儿一口唾沫啐在安月脸上：“告失盗的就是贼，你是证人？你也配！”
“你说谁是贼？！”安月气急了，冲过去就撕她的嘴。彩儿手忙脚乱的阻挡，一个没掌住就向后头栽去。安月顺势一扑，压在她身上。
黎妈妈看得怒火攻心，叠声道：“反了反了！快都抓起来，打嘴巴！”
门外守候的妇人赶忙冲进来，将两人拖开噼里啪啦一顿打。彩儿哭叫着求饶，安月却强忍着不做声。
少时打过了，妇人们把两个丫头重新拉来按在地上。黎妈妈浑身乱战，指着两人厉声道：“我人还在这里你们都敢这么闹，到了我看不见的地方，还不晓得会是什么摸样！下去一人领十个大板子，午饭晚饭都不要吃了，给我跪一夜！”
彩儿闻言早伏地碰起头来，一面颠三倒四哭喊：“太太饶了我吧，我下次不敢了。原本没有我的事，都是黎月这个小皮辣子搅的②，非要说我进了园子。求太太做主！我今后再也不敢了！”
安月突然脑子一灵，说道：“她进没进园子，还有个证人。太太问一问守门的刘妈妈，自然就知道了。”
黎妈妈想了想，便又让叫刘婆子。
安月满以为这下自己青白可辨了，谁知刘婆子一来却指着她说：“一下午就只看见这丫头进去过，旁的人一概没有。”
安月脸上一惊，车过头去看住刘婆子。刘婆子却像不认得她一样，眼皮子一夹，望向别处。
十九娘见状，趁机又道：“太太，我这里除了人证，还有一件物证。”
黎妈妈紧紧盯着安月，头也没回：“什么物证，拿来我瞧。”
“是，太太。”十九娘低低应了一声，旋即把脸一抬，外面早有人拿进来一身衣裙，正是前一日安月身上穿的。
黎妈妈当然认得，扫了一眼道：“给她自己看看吧。”
那人便又将衣裙往安月面前一丢。安月注目上去，顿时目瞪口呆。原来，那衣裙袖口、裙幅上星星点点的遍布火烧痕迹。
黎妈妈声音又沉又冷：“怎么样？嘴巴糊住了？你倒是跟我说句话。”
安月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乱响，一颗心又急又恨又委屈，说话声调都变了：“这是，这是有人诬赖。昨个我回院里来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喜儿姊姊，喜儿姊姊她亲眼看见的。”
黎妈妈双目如刃，转头看向旁边喜儿。
喜儿见躲不过，走到黎妈妈身前跪下道：“回太太，这原是喜儿的错。昨个她回来时一身打得透湿，衣裳裙子又黑又脏，还都贴在身上。我当时只顾担心火势，又怕您看见了生气要罚她，就赶着她回房去换了。至于烧着了没有，确实不曾留意。这是喜儿的疏忽，请太太责罚。”
黎妈妈把头一摆道：“这件事情咱们下来再说，你先起来吧。”又问十九娘：“衣裳是哪里得来的？”
十九娘道：“她房里搜出来的。”
黎妈妈又问：“谁是证人？”
十九娘便又答：“当时黄三娘子她们几个都在场，太太不信，可以问她们。”
事情到此，不言自明。黎妈妈慢条斯理哼一声，掉过头来对安月道：“这下子你还有什么可说的？诬赖？一个两个人诬赖你尚有可能，阖家里人人都诬赖你，谁信？！到底为什么放火？怎么放的？还不快原原本本的老实说！再要扯谎，皮不打烂了你的！”
安月怕到极点，看看屋中众人，只觉得天地变色一般。又半晌方回过神来，扑在黎妈妈脚边哭喊道：“我没有放火！我真的没有放火！太太，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
黎妈妈听得烦躁，把腿一伸踢开她，恨声道：“既然做得出这样的事情，就该料会到有这一天。如今人证物证都摆在你眼前了，还不承认！你这个丫头，我算看错你了！我也懒得再跟你废话。”说着便对十九娘等人道：“把她拉下去，给我重重的打！”
妇人们得令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将安月拖出门去。
不一刻，便有十九娘转来回话道：“太太，那丫头晕过去了。您看要不要——”
黎妈妈显然余怒未消，一摆手儿打断她：“不必了。去叫老夏，让她把这丫头带回后院，好生管教起来，再也不要让我看见。”
十九娘答应一声出去传话。屋内顿时只剩一片寂静。
少时只见流苏儿打起帘子走进来，试探的问：“太太，午正了，二厅上已经放了桌儿。请太太示下，这就过去吗？”
黎妈妈闻言一动也不动，面无表情瞧住她，突然冷哼一声。
流苏儿有些心慌，不禁望向对面的喜儿。
喜儿只得过来陪笑道：“正是呢。太太您生气归生气，可这饭还是要吃的。难不成，您真想跟着玄通老道儿学仙吗？”
黎妈妈这才“叽”的一声笑出来，睨一眼喜儿道：“个小乖子，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卖了。”又回来对着流苏儿一扬手：“走吧。”一面站起身。
流苏儿连忙上来搀扶。黎妈妈又笑了笑，将自己的手递在她手里，有意无意问：“哟，你这手怎么了？在哪儿烫这么大个燎泡？头发也焦焦的，烧火丫头一样。”
流苏儿笑着道：“早上起来拿灯，没留意打翻了。火油滴在手上就烫出泡来了。头发也给烧了几绺。”
“多大的人了，还不小心。”黎妈妈语调关切：“怎么也不抹点药膏？这么当眼的地方，留下印子可就难看了。等会你去亮格架上翻一翻。我记得我有个梅子青的小罐，里面冰片、紫草熬的紫云膏治烫伤最好。”
流苏儿闻言连声道谢。黎妈妈却只轻描淡写，忽然又问她：“你今年多大了？”
流苏儿半嗔半笑道：“太太怎么忘了，我是那年闹鼠害的时候来的。明年开春就整十四了。”
黎妈妈点着头淡淡“哦”了一声，又看看身侧两个花团锦簇打扮起来的女孩儿，叹道：“唉，眼看你们一个一个都大了，我呀，也不得不服老了。”说着甩开两人的手，自己一揭帘子走出门去。
注：
①好佬：扬州方言。有褒贬两种含义。褒义指牛人，强人；贬义指青皮、小混混，扬州人称“愣种”、“夯货”。
②皮辣子：无赖。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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