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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十九章 ...

  •   一转眼,安月到正院也有十几天了。

      自从得了黎妈妈吩咐,她每日吃罢早饭便去中院找润卿,跟着她习字临帖、默写香方,近午时方回正院来吃饭。到下午,瘦马姑娘们照例要上艺课,安月不能再去打扰。喜儿、流苏儿等人又都不让她管事。她凭空得了许多空闲,或去厨房找朱娘子,又或者往园子里胡逛乱逛一通,竟成了黎家最逍遥的人。

      这一日,她正歇了午觉起来,走到院中发觉四处静悄悄的,只一个老婆子倚着廊柱打瞌睡。过去一问才知道,黎妈妈已去了前面厅上会客。

      安月心中一喜,转身去了后院。一进门便看见彩儿顶着块石头跪在天井里,一脸苦相。安月暗暗发笑,捡起一根树杈走到她身后,对准石头猛敲一记。

      彩儿顺势一转头,那石头便从脑袋上滑落下来,砸在地上“咚”的一声闷响。彩儿连忙捡起来重新顶好,一面飞起眼睛狠狠瞅住安月。

      安月刚想笑,瞬间又板起了脸孔,老成的道:“几天没来,姊姊又长进了。这一块,看着就比先前那些重。”

      彩儿气得眼里冒火,又不敢乱动弹,只得咬牙切齿回骂:“小叫花子,少在我跟前神恣武恣的①!这会不方便,等老娘起来再跟你算账!”

      安月又是一笑,拍着手儿道:“好呀,我等着。什么时候姊姊起来了,别忘了去太太那里找我。”

      彩儿闻言心口乱痛,两个手紧紧拳在身侧,半晌一声低吼:“滚!”

      安月偏不理她,大摇大摆的在她身边绕了个圈,又伸手在她鼻子底下弹了个响榧子,这才慢慢走进厨房去。

      里面江娘子看一眼,也不等她来问,随口道:“朱娘子不在。”

      “不在?”安月有些吃惊:“怎么了?”

      江娘子答道:“她家里有些事,告了两天假回去了。你过些时候再来吧。”

      安月十分失望,“哦”了一声告辞出来。远远看见彩儿仍跪在那里,便冲她做一个鬼脸,一路跑进隔壁东园。

      守园门的刘老婆子看见是她,摇着手儿高喊:“月姐儿慢点跑,风急火扯的留神摔着。”安月听见了,回头只一笑。

      此时正好深秋,园子里处处林木深邃,水碧花黄。安月却只觉得百无聊赖,逛了半天,顺手掐一朵蟹爪菊,扯着菊瓣做耍。方走到一渊参寥亭,后面突然有人将她一搡。她一跤跌在栏杆旁,回头一看,来人不是别个,恰是彩儿。

      只听彩儿道:“狗|日的小怪货,你也有今天!你敢消遣老娘,老娘就让你晓得晓得我的厉害!”说着扑上前来就打。

      安月也不示弱,弓起脊背往她胸口上狠狠顶过去。

      当下两个人你揪头发我拉衣服,缠作一团,不可开交。

      彩儿做惯了粗活,气力足些,一通狠踢乱扯,终于将安月压倒在地。她骑在安月身上,得胜般大叫:“快求我!求我我就放了你!”

      安月也不答她,浑身扭动着挣扎,突然后颈窝那里一痛。再看彩儿手上,赫然已经多了个东西,花花绿绿的,却是一个香包。

      安月圆睁双目,大吼道:“还给我!”说着发疯一样伸手去抢。

      彩儿将香包高高举起,怪叫道:“你求我呀!叫我一声祖宗奶奶,我就还给你。”

      安月几乎要哭了,划拉着双手只是够不到。她眼中凶光毕露,声音也渐渐转成嘶吼,颠来倒去的就那一句:“还给我!还给我!”

      发疯的人果然力达千钧。彩儿眼看要被掀下来,发狠道:“你想要,除非我死了。”说着冲到栏杆旁,用力将香包往水池里一扔。

      安月连忙抢上去,到底迟了一步。眼看那香包浮在水面打了两个旋旋,就要往下沉。安月二话没说,翻过栏杆,扑通一声跳进池里。

      谁料她并不通水性。一入水便往下沉,只剩两只手在头顶乱抓乱划,搅得一池秋水白花四溅。

      彩儿这才慌了,伏在栏杆上伸手道:“快!抓住我的手!”

      安月却仿佛没听到一般,只是浮浮沉沉。

      彩儿心中越发惊怕,看看左右无人,撒腿就跑。留下安月兀自扑弄了半天,忽然一伸腿站起来——可笑那池水刚刚及胸。

      安月屏住呼吸深一脚浅一脚走上岸来,回头看看昏黑的水面一阵后怕,不由放声大哭。满脸稀里糊涂分不清是泥水还是泪水。

      幸好香包已经抓在手上!她浑身筛糠一样不住打抖,叫一声:“娘!”只无人应她。

      她忽然想起那一年,娘带着她和妹妹去外公家。山路上蚊叮虫咬,母亲便从行李当中找出两个香包。碧色的一个交给她,又将绣着荷花的那个戴在妹妹胸前。

      她见那香包上绣着月桂树和一只活龙活现的小玉兔,心中不胜喜欢,连忙戴上。接下来又只顾分辨香药味道,没留意母亲已红了眼圈:“这剂香方还是你爹为五月节新配的。我赶着做了两天,穗子都没来得及打,你爹就——”

      安月不由将香包攥得更紧。半晌摊开一看,已被水打得透湿,有几处还糊上了泥,脏兮兮的很丑。她抹一把眼泪,走到水边仔细洗干净,又揣入怀中紧贴在胸口上。此时此刻,她竟觉得这香包比她的命还宝贵。

      忽然间,不远处有人惊叫连连:“着火了!着火了!”安月循声一望,只见前方一道冲天火起。热浪瞬间卷席过来,夹杂了烟气,呛得她一阵猛咳。她来不及细想,捂了口鼻夺路便跑。刚到园门口,迎面看见十九娘带着家人婆子推了水车过来。

      十九娘问:“怎么回事?”

      安月喘着粗气答她:“烧,烧起来了。”

      十九娘面上发狠,劈手一耳光:“还用你说!作死的东西,滚回去!”说着抬脚便走。

      安月被打得脑子一懵,愣了良久只得走了。

      少时回到院中,黎妈妈也早回来了。她一进院便去二厅上坐着,脸色铁青也不知是忧是恨。下人们不敢造次,又担心火势,都悄悄聚在檐口下观看。猛然见安月走进来,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盯住她,各有情绪。

      喜儿拨开人头走过来,长舒了一口气道:“哎哟我的好妹妹,你可算回来了。吓死我了!幸好没事。”又问:“跑那里野去了?方才太太可点着名字问你呢。”

      安月伸手指了指后面,答道:“园子里。”又小声问:“太太怎么说的?”

      喜儿却没答她,只忙着又问:“里面怎么样了?”

      安月摇头道:“不晓得。我出来的时候,看见掌事的已经带着人去了。”

      “哦,”喜儿道:“这个我倒是晓得。”说着又细看安月一眼,啧嘴道:“你怎么搞的?一铺狼烟,倒像从水里捞上来的!”

      安月气道:“还不是彩儿!她打我,还把我娘给我的荷包丢在池子里。我下去捡,就把身上打湿了。”

      喜儿不由皱眉:“你傻呀?跟那个丫头闹什么?她在家里出了名的不省事,我们从来都不理她。你今后也不许再理她了。晓得吗?”又道:“还不快去把衣裳换了,让太太看见可是要挨罚的。去吧。”

      安月撅了嘴,满肚子委屈一句也说不得,闷声闷气回房去了。

      大火直烧了一个多时辰,到晚间方渐渐熄灭了。十九娘过来回话,说园子里别处并无大碍,只可惜好好一座眺听烟霞阁,给烧得只剩下了一片焦土。

      黎妈妈听了这话,闭着眼睛好一阵默然。再睁开时,往常的娴雅气度早荡然无存。只见她伸手在桌面上狠狠一拍,震得残茶冷盏跳起多高,就像众人的心情。

      十九娘连忙埋下头去,不经意瞥见旁边喜儿,双手叉在身前直发颤。

      十九娘心中一突,未及多想上面黎妈妈已经咬着牙道:“十九你下去,带着人好好的给我查。我倒要看看,这家里端的是谁这么大本事,又是谁跟我这么大仇怨!”

      黎妈妈发了话,下面人自然不敢轻慢。连夜里忙碌起来,第二天便将放火的人擒拿归案。

      十九娘盯牢地上跪着的人,良久冷笑一声:“我说家里怎么接二连三出事,原来是犯着了你这个丧门星。黎月呀,黎月!我当初怎么就瞎了眼,让你进了门?快说!为什么放火?是不是有谁背后指使?”

      “冤枉!掌事的。”安月连忙申辩:“怕是哪里弄错了吧,小的没有放火,小的实在冤枉!”

      “你冤枉?!”十九娘哼道:“从来人作恶,都道自己冤。若不是吃了苦头,哪一个肯乖乖的认罪?”她一面说,顺手拿出一副拶子扔在安月眼前:“我劝你还是赶快认了吧,免得白受许多皮肉之苦。”

      拶子落地,“哗啦”一声,震得安月浑身一颤。十九娘看在眼里,心内一笑,慢慢走回桌边坐下,眯缝起眼睛不再理她。又有半晌方听见她斩钉截铁的一句话:“火不是我放的,我不能认。我要见太太。”

      十九娘毫不意外,点头道:“我早料到你会耍赖。只不过,如今人证物证都在我手里,你认不认倒是其次了。我若此时给你上了刑,只怕还有人说我屈打成招。也罢,咱们这就去见太太,我把我手上的证据给她瞧瞧,你把你肚子里的冤情跟她讲讲。一概听凭她老人家发落吧。”

      注:神恣武恣,扬州方言,说人得意的样子。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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