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来证明没有墓碑的爱情》风晨羽客

3、二、“细数你踏的楼梯 等客厅的灯打亮”

　　6.
　　1998年，逼使深白离开市区的那一年，是这座小城传开来了，令人许多人听来惊惑不疑的一件事。或者这个事在某些人口中会如同一个笑话，但苦笑也会结束，也会被冲淡掉，在这些人的记忆中委婉褪色，不再敏感。
　　其实，深白已不再痛心自责了，他只不过多了种习惯，去掏空一包压皱后的烟，却又吝啬点起。
　　他惦记买走二十一枝单朵的粉红色玫瑰的那个夜晚，他知道一直给着他微笑的女孩叫作莜蓝。“莜蓝”同样是不知蕴涵的颜色，但它容易让人联想起，接纳和欣慰。深白回避着她在包装时，挑剪修饰着部份已枯掉花瓣的专住，却听到她声若游丝地对他说：“许久了，未曾见过你。”
　　这一句简短的肺腑之言，刚好也说出了深白欲口难开的心坎上去。她问他：“买玫瑰花，是送给喜欢的女孩吧。”
　　深白慌措地回答：“不是！”
　　深白不知为什么，突然不敢在她面前承认自己有喜欢的女孩子。
　　他撒了一个谎。
　　她突然说：她一直不敢交男友，因为怕被伤害。这番话像是惦量着对一位老朋友在倾吐她的心声。
　　深白含糊地回答他也是，买玫瑰花，只是觉得粉红色很特别。
　　不过，深白始终认为他在说我也是时，决不是在敷衍了事。他也确实也是怕被伤害，但他也准备着接受伤害。只是他万万没想，本想去追求一份明知遥不可及的爱情，却在和莜蓝的这段对话中，造就了他和她的开始。

　　7.
　　惋风以另一种微笑的方式，缄默地接受了深白当晚送到的这二十一朵粉红色玫瑰花，她的微笑很空，在昏暗的灯光下非常的浅薄，像不经意间，拔出了其中的一根刺，你又得这么地坦然承受，然后揣自悲伤。
　　深白知道，他被惋风狡猾地拒绝了！其中又不免含糊。晚风带来盐一样的物质覆盖在他被刺中伤口上。
　　接受和接受不了，都起因曾经为她付出的幻想和等待，瞬间被打零粉碎。像骤雨袭来，伴千万滴水珠驱入空中，杂絮间相互碰撞，然后不知深浅地冲向大地，结果崩分析离，身首异处。
　　深巷里，朦胧的路灯无言地拉长着惋风的背影。深白看到的是，粉红色玫瑰这在灯亮与黑暗交替间，衍生成无端失火的通红的玫瑰，褪色后的躯壳强留成一抹白灰，流失在一扇门后。
　　他携着影子颠覆在路上……
　　很长一段时间，深白都无法正视白色的墙上，画里的惋风。她的轮廓越清晰，他就觉得他眼泪越纵勇自己看不清。此后更长一段时间，他都想让自己出走，但又不知该走到那里去。借了点酒，便又回到巷子口，他并没有勇气去敲开一扇紧闭的门。可他曾经，就是在这个巷子口，无数次悄然期待、追逐和逃离。这也成了深白一直对惋风难解的记记。
　　最后，他只有选择缅怀，而不是忘记。
　　有股情绪，深白不想让自己再去触动画笔。他要把留住那张惋风画成为他的唯一，也回避着更深触情的一些伤怀。但有些道理或许就和爱情一样，深白并没有放弃自己对美术的热爱，他转了个方向，开始学习电脑绘图，从而弥补了心中构思的那一道又一道不可能实现的意景。
　　又一个春天轻落，夏天到来，昙花绽放，深白从镜子里的反照里嘲笑的自己的轻挑，爱情在他要的永恒中不能想像到老，可他还在苦苦奢求，心里面只要有一个她。
　　焕然5月，深白的朋友开张一家艺术照相馆，刚巧就在花店的隔壁，对艺术照片的电脑细节加工合成，朋友知道深白会运用PHOTOSHOP，要求他来指点。
　　就在深白认为自己已没有剩下什么好悲伤的了，他又撞见了莜蓝。
　　莜蓝在像馆里拍一组照片，深色的背景，他看到照片中白色衣裙的她如同雪莲绽放，雍容华贵，婉约动人。那抺挂在嘴边的微笑，又让他仿佛置身回到那个冬天，她赐予他一厘很安谧阳光。
　　他突然很是怀念，便携带走她还未取走的所有照片。
　　都说听许美静的歌，会有种向着黑夜冲动的感觉。
　　深白将的情绪交给音乐，扫描、点击、更改、加工莜蓝照片里那一层不变的深沉背景，部份被添置繁花，还打上些小小的诗句，别出心裁地制作成一本个人影集。
　　深白想没有什么能比这样的礼品，更能让一个女孩喜出望外，好回报她当年的微笑。
　　第三天，深白悄然地归还莜蓝的所有照片，并递上了这本为她精心设计的写真集，湛蓝色的主题，莜蓝没有脱离他的想像，透露出无比的诧异和惊喜。
　　深白并没有说出，他只是想还她一个令他缅怀多年的微笑，然后就单纯地转身离开了。
　　后来，深白就越来越少减少到相馆里去了。
　　他用他的颓废，继续魂游在属于他迷离知觉的世界。
　　偶尔，他会漫无经心地骑着机车，在黄昏的天底下，沿着寂寞公路披向被晚霞焚烧的云朵，瑰丽的叠影，仿佛在天边烙下的一朵朵失火的玫瑰花。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一直把自己困在不该继续的惆怅之中。是不是见到的风儿，赋予他太多的深邃不明，还是蓝色更深了其中一层的错觉。深白没有多去解开头绪，时常，他对自己并没有主张。
　　因为他无法相信，喜欢惋风是不对的，所以他还想将思念走完。

　　8.
　　半个月后，深白意外地收到莜蓝的电话，她直接地开场白：“你怎么很少再见我来到相馆。”
　　“我忙！”
　　“我是从相馆里知道你的电话，有空就来花店里坐坐吧！”
　　“嗯，那好吧。”
　　深白没有想到，他就这么简单地走入莜蓝的生活，他曾以为，属于花店这种地方，失去情感，可能是他不会再到的地方。而他后从她的花店里面，对花开始有了深的认识。玫瑰是带刺和，每次到货，都必须要用特殊的工具刮掉枝干边缘，那会蜇伤人东西。然后再一朵一朵，一瓣一瓣修剪掉坏的部份，还留完美的一面。
　　有时候，莜蓝的手心手背，会因不小心而扎出珠红的血迹，在她白皙的肌肤上。深白每次都痛在心里，从此借着每天下班后空闲为由，来到花店帮她挑剪和整理鲜花。
　　每次看见深白到来，她都会会心地一笑，随即敛紧的眉头即舒展开来，在芬芳的花草丛中，他们眼神的交汇，多少显得有些匆匆不语。
　　深白因此也很乐意，再投入到为她设计加工她喜欢的一些新旧照片，风来雨往，逐渐兑成一种习惯，融入其中，深白俨然成为店里的一员。
　　他才晓得，他们许久未曾见面的那些年，她去了澳门。
　　他买走二十一朵粉红玫瑰花的当晚，也是她刚回来的当晚。
　　难怪他们有着同样的感伤，有些笃定，冥冥中缘份牵系他和她。
　　他，她都珍惜！
　　闲暇时，多的话题都会有意无意地谈对爱情的看法，从花店里视角看到送花的爱情是百样的，但并不能包容太多纯粹观点。
　　只能为之叹息，或为之美好。
　　莜蓝倏然提起：“白，还记得花店过去隔壁的那家书店吗？”
　　“ 怎么会不记得，当时我最爱往书屋里钻，我还记得书屋的那女孩也是挺美的，而你，时常过来换零钱什么的。”
　　“是的，我们挺要好的。”
　　“嗯，我知道，可是后来书屋不见了，我也再没见过那女孩，不知为什么。”
　　“那年，有个男孩子在追求她，在他强烈的攻击下，她不顾家人反对，决心要跟男孩在一起，付出的代价是和亲人断绝关系，可是现在，男孩已不大爱理她了。”
　　深白压低嗓子地说：“原来如此。”
　　“那她是不是没有退路了？”深白加上苦苦一笑。
　　莜蓝也苦苦一笑：“所以我才害怕受伤害，当遇上爱情需要奋不顾身的时候。”
　　深白并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些人苦苦追求下，得到后会不爱了呢！他认定自己不是这样的男子。起码他有多渴望能永远和惋风在一起。
　　可现在他又有些对莜蓝牵挂，他不知道该不该有这样的矛盾。

　　9.
　　夏天一扫而过，秋风袭来，也卷来了一段令人惋伤的爱情悲剧。和深白同住在这座城市的一名男子，见到自己心爱的人和一名陌生男子出入酒店，便于两小时候后，自杀于家中，留下巨额的遗产给这女子。
　　虽然对这件事故的实情纵说纷纭，错对争议不休。但莜蓝想到的是问深白：“你会为情自杀吗？”
　　深白斩钉截铁地说：“不会，如果他爱一个人，非要用死证明的话，只会给爱着的人留下一辈子的阴影，一辈子不会快乐。如果他让他爱着的人一辈子都不快乐，那又怎么说明，自己是爱他的呢？”
　　深白说他不想这么自私。
　　“那你会怎么做？”莜蓝认真地问深白。
　　“如果追求不成，就黙黙黯然退出，将她快乐当作自己的快乐，虽然显得伟大，却也难免痛楚，但如果你爱着的人觉得和你在一起并不是她想要的幸福，而另外才是她所需的，我们应该是祝福她的。”
　　莜蓝并不笃疑地望着深白，显然她更显得更黯然些，她伤怀地喃喃自语：“为什么一些爱情非要这样。”
　　这句话，让深白觉得她楚楚怜人。他的心徬徨了一下，仿佛便从此倾顾于她。刚好这个星期周末，深白和她在一起，一整天都没离开。她打来了一份便当两人一起吃，错觉上就像是一对眷深的情侣，充满久违的温馨。
　　瞬情冲动，缓不如细细培养出来的感情真挚。其实，虽然深白对爱情和死亡的一番话大义凛然，但真的面对了，是不是就能照做得到，他自己也不敢笃定。他希望，他一辈子都不要遇上这样的事。真爱是什么他似乎懂得，莜蓝是个好的女孩，若她也爱我，该不会存在谁为爱牺牲的问题，深白天真地想。
　　都说秋天是分手的季节，可这一年的秋天，深白和莜蓝的距离进一步拉近了。深白无论单位如何加班加点，都会回来花店和莜蓝一起打理，直至打烊，关上店门，才各自回家。后来，他开始送她回家。
　　他们刚开始一同走过阳光路时，人流中故意疏远，但实际上反而更贴近。莜蓝会在深白的背后，轻轻对他说：“你太瘦了，总不能为我挡风。”

　　10.
　　又是周未，莜蓝刚巧没在店里，深白过来的时候碰上她姐姐莜荔。莜荔和深白也已经很熟络，无意间她问起深白想找怎么样的女友。
　　深白毫不含糊地回答：“就找像你妹这样子吧！”
　　莜荔突然严肃下来，冷淬地说：“这是不可能的。”
　　深白愕住，突然呆呆地不知该再说些什么。他不知道莜荔为什么突然这么敏感，这不过是表面上言语的一句玩笑话而已，就算在深白心里，他已经真心喜欢上莜蓝了。
　　粉红色的玫瑰花，在阳光里洗礼下远不如红玫瑰那样娇艳夺目，黄色玫瑰显得嫉妒。深白有些嫉妒，疑惑为何他就不可能，不能追求莜蓝呢！
　　他刚想要问为什么，莜蓝来了。她一下就察觉之莜荔和深白之间不对的氛围。
　　便问：“怎么了！”
　　莜荔骑上自己的摩托车，扔下一句：“你自己问他吧！就走了。”
　　深白看到的是莜荔留下的是一道的憎恨眼神。然后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一切，有种委屈充斥，变得很胆怯，空气在秋末很快地凝固在零下几度C。
　　莜蓝表现出一幅索不为然样子，她说，她姐肠子直，人好，说话有时就不会拐弯抹角，常常无意中伤到人，要深白有些话不要往心里面去。
　　深白复杂地一笑，也觉得自己有些不妥。他掩饰惘然，迟滞地说：“其实老是来店找你，多少总会影响到你的生意，过完冬季，我想，我也不会再来了。”
　　莜蓝把一袋子的水果扔在凳子上，怔怔地问：“怎么了？”
　　深白说：“我记取你的笑容是在一个冬天，那年，我的母亲刚刚病逝，我一个人飘浮不定地生活着，所见都是冰冷的。只有你让我见着微笑，让我灰偕的心，不再那么阴霾。刚才你姐和我玩笑似地谈起我想找什么样的女友。我说，就找你这样子的吧。你姐突然很生气，我也不知为何，可能，我并不适合你吧！只是我一直有个心愿，希望能和你共度一个冬天，让我再见冬天里，你微笑，让我告诉我自己，这不是曾经憧憬里的梦！
　　说着，说着，深白哽咽了，他确实不是个勇敢的男子，最后涩涩地挤生出一句：“行吗？”
　　莜蓝的眼眶红润了，这是深白第一次看到她含有泪花，她噙得很艰难，娓娓地说出：“其实，我一直想找个像你这样的男友！”
　　像我这样的男友，真的吗！深白有些意料，却又不敢相信。还以为满怀的期待又已要面对破碎，还以为这又是个很遥远的梦，偏偏信心在受到打击的时候，又近在眼前。
　　怎么面对，已慌无所措，除了暗暗地道出一句：“我也是！”真的不知再运用什么，来缓解心中的那份欢喜和激动荡漾。
　　莜蓝低着头，拾起了水果袋子，挑了个梨，洗得干净，削成两半，递一半给深白。
　　我不要，我不想分离（梨）。深白意味深长地拒绝了这一半的梨。
　　莜蓝愣住了一会儿，倏然明白过来，呵呵笑了起来。她把梨收了回来，挑了一个又大又红的苹果递向深白，又狡猾地收回，切成两半，交换另一半给再给深白。
　　他们彼此都拥着另一半，甜甜地嚼着，幸福不舍，敏感，也已藏在不言中。
　　一句希望像你这样的男友！让深白不断盘旋，他是自己是怎样一个人，他自己都不知道，最迷惘也就是自己了。多情，还是感情用事呢，他清楚自己并不成熟，承受不了到手的爱情有稍微的变故。
　　谁不渴望真情永不变故。
　　这夜，帮好莜蓝关好店门，回家的途中，依旧过到阳光路，莜蓝第一次主动邀请深白停下来一起吃夜宵，深白为了那句“你不能为我挡风”第一次把汤喝到咕噜精光。
　　最后，他站在她生活小区的门口看着她走上三楼自家公寓，房里的灯亮起，更久才离开。
　　如今，深白不知这套公寓里住的是什么人了，但他相信不会是莜蓝了。相隔多年旧的莜蓝房里的灯光，已换人熄灭。
　　这时，他随手扔掉一整包的烟盒，他意会到他从前是不抽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