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猫]鸽子在无声地飞翔》1984

3、第 3 章

　　3、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猫叫——」

　　「…………你到底起不起！七点了都，阿嬷说她喊你三回了！」

　　「晤——再五分钟——三分钟——两分——嗯——」

　　展昭无语地看着床上某生物将自己裹成一只春饼，再摊成大饼，再蜷成花卷，再……

　　「不起拉倒！昨天太君交代过，今天早读准时点名，迟到的一概不给看电影，留在教室背书！到时别怪我没把你勾上！！」倒毛的猫砰一声带上门。

　　7：29。

　　展班长放下电子表，一边继续以三秒一次的频率往门口瞟，一边无意识地在出勤本上敲啊敲。

　　「零零零——」

　　某人左手豆浆右手鸡蛋嘴里叼着圆面包跟早读铃一起冲进门，速度绝对媲美去年校运会上的夺冠冲刺。

　　逮老鼠就要用香饵，展昭努力把笑意咽到肚子里：「现在开始点名。」

　　春田花小学例行活动，每年组织学生看两场电影。看什么从不事先通知，也没哪个孩子会跑去影院打探——能少上两节课演啥不是好的！

　　学校组织看的，不外乎雷锋焦裕禄蒋筑英，第二天得交观后感的那种。除了上学期，不知校领导跟影院领导怎么沟通的，全校集体观看《古今大战秦俑情》。虽说同学们在家也没少看电视里头亲亲抱抱，但这么大银幕上特写两男女的嘴粘了又分，分了又粘，反反复复两三次，底下还是「啊——」「噢——」「喔——」一片，连老师们都有点不知所措。那天因为素行不良被太君安排在眼皮底下「特别关照」的丁兆惠说，男人跟女人嘴粘一处时太君面色微红地嘀咕：怎么给小孩子看这个！

　　不知今天演什么，展昭一边窃笑着想象班主任脸红的样子，一边眺望远处的海报，是个女人搂着孩子：《妈妈，再爱我一次》。

　　他心里头骤然一紧，早知道就由那家伙睡过头了。

　　看电影时的座次，向来由太君——他们班主任——事先安排，关系好的一概隔远远的——避免凑一起说话。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熄灯到电影开演那么几分钟广告时间，一早观察好地理位置的不良分子往往趁黑一猫腰，轻手轻脚窜到相好的同学那里，跟邻座说几句好话，就把位子对调了。

　　当然，模范生是绝对不支持，也不参与这种不守纪律的行为的。

　　所以当白玉堂发现隔壁的小丫头换成小猫头时，真是惊诧惊异加惊喜。

　　「都最后一回了，听说中学不组织看电影，咱俩还没在影院里挨一块过呢。」展昭的脸在黑暗里显得模糊而柔和，压低的嗓音格外轻软。

　　后来在春田花小学六零三班毕业二十年会上，有人聊起那次观影，白玉堂想到的不是那个令全场悲伤逆流成河的故事，而是观影中途，展昭用手臂环住他的肩。

　　勾肩搭背一直是他的活计，展昭以前从没主动「勾」、「搭」过他，那是第一次。

　　那天他也不曾像以往那样把脖子梗得硬硬的，而是放松地把脑袋搁展昭肩上，和那人一起湿透面颊。

　　散场时，出来一群红眼兔子。

　　谁也闹不清那时到底怎么回事，班上最人如其名的差生王大熊忽然斜了白玉堂一眼：「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揪住他衣领把他整个提起来的不是传说中「战绩」赫赫的白玉堂，而是传说中稳重温和的展昭。

　　「信不信，再说我揍你。」展昭的声音很低沉，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一双眸子又黑又深。

　　「老……老师，班长要打人……」

　　太君判定展昭同志动手是出于爱护同学，事后认罪态度恳切良好，再说也没打成，批了几句完事；王大熊同志恶意伤害有家庭伤痛的同学，行为恶劣，请回学校思想教育了三钟头。

　　两天后，在秘密基地，丁兆惠神秘兮兮的问他俩知不知道王大熊为啥看白玉堂不顺眼。

　　两人对丁八婆的故弄玄虚早就习以为常，不谋而合的丢给他一个「爱说说不爱说拉倒」的鄙视眼神。

　　「是因为徐月娟哦~~~~你们还不知道，班里的女生老早编了顺口溜：徐月娟在家带孩子，白玉堂上山打大熊，大熊大熊真粗壮，白玉堂使出冲击波……」

　　白老鼠那时的表情，用十几年后的网络流行语叫「囧」。展昭把脑袋深深埋在书里，留下肩膀不住耸动。当丁二发现白同学的拳头越握越紧时，左右已经找不到一样可以遮脸的东西，他竭力挤出「我没笑」的表情，看上去很像脸抽筋。

　　徐月娟是白玉堂今年的同桌，班花。按照太君多年教育经验总结，女生坐一起爱讲话，男生坐一块爱动手，男女搭配，纪律不坏；同桌常换，上课不乱。小学里的「男女大防」可比成年人严格多了，满班桌子上都是各种质地的三八线：好孩子展昭桌上是铅笔画的，坏孩子丁兆惠桌上是小刀刻的……在他们一年的同桌岁月里，徐月娟向他借过两次橡皮擦，他帮徐月娟拣过一回尺子，那时女孩低头说谢谢，声音细得跟蚊子一样，看都没敢多看他。

　　丁兆惠赶紧转移话题：「和那小子结了么？」

　　白玉堂眼里掠过一丝轻蔑，拳头倒是松开了：「孬种一个，几下就杀猪似的嚎了！」

　　两位「强拳即是公理」忽然意识到在场的还有位「君子动口不动手」，一起心虚的往展昭身上瞄。他们班长正专心致志地欣赏远处凤凰树上密密层层的花苞，一派「现在就算打雷我也听不见」的淡然。

　　脚下忽然传来一声十分应景的呻吟……也像哀嚎。

　　三人面面相觑。

　　「是你哥……又练琴呢……」

　　这学期丁妈妈不知受了哪家师奶的撺掇，突发奇想把丁兆兰送到少年宫小提琴入门班「熏陶熏陶」。大丁的成绩绝对叫人放心，再说升中学是划片区，进啥学校户口说话算数，毕业考也就是意思意思。谁知这小子真爱上拉琴了，在每天允许噪音扰民的时段，用少年宫租来的小提琴练得不亦乐乎。

　　有一种说法是，小提琴的声音是最美的，因为它最接近人声。不过，在你还摸不着调时，音响效果很有希望是在杀猪和锯木头中选一个。

　　毕业考临近，倒有一堆同学不务正业地端着印刷粗糙的同学录要人家给签名给留言，顺便互赠一寸照留念。

　　白玉堂没做同学录，展昭倒是因为照片收多了，买了一本来贴。

　　一转眼，知了已经在声声叫着夏天。

　　班干部筹备毕业晚会那天，折腾到夜里七点还没完事，展昭叫白玉堂别等他，顺便帮他跟展妈妈说一声。

　　白玉堂走到家对面时，街边有人喊他。

　　路灯有点暗，不过那高大粗壮的身形很眼熟，王大熊。

　　准备来场毕业决斗？白玉堂冷冷一哼，微微握拳。

　　「白玉堂，对不起。」

　　「其实，老师也不知道，我现在的妈是后妈。我爸妈很早就离婚了，他们说我妈去美国了，我没见过她，也没收到过她的信……」

　　「我有弟弟，后妈养的。我笨，他聪明。大家都喜欢弟弟，不喜欢我，爸爸也是……」

　　「小时候我也上春田花花幼儿园，你1班我3班。小班时天天看你阿嬷背你来上学，还给你带点心……」

　　「有一次我经过你家，看见你和展昭在树上摘龙眼，你俩笑得大老远都能听见……」

　　「我羡慕你。」

　　……

　　那天晚上，展昭的同学录里多了张照片，大脸盘的王大熊笑得很憨，很傻。

　　凤凰花开得一树如火如荼时，春田花小学六零三班毕业留影。

　　凤凰花落得一地烂若云霞时，辅仁中学初一四班正式成立。

　　TBC

　　春田花花幼儿园是抄袭，春田花小学是山寨，这个不用说出处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