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还记得》鳞翅目

3、叁

　　那黑暗突然地裂开了一个缝隙，露出了别了一千年的光。一千年的黑暗终于过去，我有双翼了，我是一只灵蝶了，我可以飞翔了。
　　我钻出了自己的茧，却发现自己已不在海边，一千年沧海桑田。原来的树不见了，我在一棵高大的枯树上，有两棵粗大的枝杈并在一起，好似一直在保护我的茧。冰凉的风托起了我的翼，告诉我灵蝶是可以命令风的生物，如果我愿意它们可以把我送到云端。
　　“树？你在那？”我飞到森林的上方大喊。
　　“我在这……我在这……我在这……”无数个声音在下面回答，但没有一个是我要寻找的那棵树，那棵为我遮风挡雨的树，我们约好了的树。
　　如果上天曾赐给蝶泪的话，我也许会哭的。
　　我告诉风我要去找那棵树，那棵我在黑暗中盼了一千年的树。风飘摇着，却将我带到了人类居住的地方，一座繁华的城。
　　黑云压城，仿佛将有暴雨降临，风的力量更大了，我几乎要坠落。做石头时我并没发现风雨有多大的力量，原来翼是这么脆弱的东西，越自由，越脆弱。
　　风好似愈发的顽皮，我再也不能保持自己的平衡。“你们在干什么？”我问风。
　　“送你去你想去的地方。”我刚要反问，它们合力拥我进了一扇窗。
　　风霎时离开了我的身边，因为窗在此刻被关上。那是一上修长而白皙的手，很秀雅，上面连着青色的衣袖，青色的衫。
　　“这些事情交给我们下人做就好。”一个粉衣的侍女，此时正扭捏地走过来。
　　我竟闯进了人类的家，那些风是在偷懒还是故意？竟然把我丢在这样一个地方。我在海边看过人类残害无数的生命，他们是一群多么凶残的生物。鱼和海鸟，贝壳和海藻,无数的生命葬于他们手下。我还看过他们杀害自己的同类，笑着杀掉，黑色的血染脏了海岸。
　　“不必了。”我听那个年轻男子转身回答。但愿他没有看见落在角落的我。他面容素雅，似乎与我见过的那些人有些不同。“你退下吧。”
　　但侍女并未退下，她扭捏做作地装着笑脸走来，“七王子，别急着叫我走啊，难道您讨厌我吗？”如果上天赐给了蝶胃的话，我也许会吐的。
　　“粉蝶，你看那只真正的蝶正在看着你，也许她现在想吐呢。”他正带有一丝嘲讽的笑，向我看来。我惊讶于他的笑，这是人类应该有的能力吗？
　　那侍女很尴尬，冲过来似乎想要来抓我，我匆忙飞起，落于屋中的铜镜之上。
　　“好了，你可以走了。”他生气了，略蹙了下俊朗的眉。
　　“我爹爹说他可以救你，若你后日遭祸，只要给他足够的钱，便可逃去南国。”粉蝶收了笑脸，面无表情的走了。
　　他并未向我走来，而是回到了他的书桌旁，拾起了一本书，应是在继续看。“外面风雨太大，留在屋里吧。”他仿佛看到了我正欲向窗飞去，在劝说我一般。
　　也罢，我落在了镜前，觉得迷茫不知何往。我从镜中看到了我现在的样子，一对银色的翼，生于胁下合于背上，正散发着月一般的光芒。可是这翼现在又有何用？树在哪？茫茫世，有无数棵树，无数只蝶，那一千年约定，又可以在哪里找到？
　　我察觉到他走动，他已拿了一盘清水调好的蜂蜜来。而此时，已是夜了。他停下了读书，并未点灯，而是看向我。“我要多留你了，雨还未停，你若出去，翼会被打坏的。”
　　不是普通的看，而是凝视。清澈的眼如同无云的夜晚的苍穹，深邃，没有尽头。
　　我好像脸红了，如果我有脸的话。
　　他仿佛发现，微笑，不同于刚刚的微笑，这个微笑的感觉像是冬天的阳光，温暖。可当那笑容万全绽开，却又突然消失于一个极力掩盖着忧虑的表情。
　　“可我只能管你三天。再过二日天明的时候，我的生死也是难卜的。”他注视着我，笑得有些惨然，但一直在笑，温暖而惨然的笑，让我心中陡的一悲。“蝶是多么好，我知蝶只能从朔活至望，连一个满月渐渐被吞噬掉的情景都无法见到，可至少你是自由的。”他深得不见底的眼，注视着前方的虚空，偶尔逸出一丝的无奈。“你可以驾着风到你想去的地方，我却飞不出琉璃瓦和高墙。后天父皇遗诏公布，是我，我便生，不是我我便惨死。这便是皇室的规则。我的生与死决定于那一片帛，只是但愿那时天已放晴了。”
　　我张开了我的双翼，月一般柔和的光瞬时照亮了半间房。他有些许惊讶，“谢谢，很漂亮。”他伸过手来好似想触摸我，他的手比我的全部身长还要长。我没有躲，而是飞上他的指尖，我想安慰他，以一只蝶脆弱的羽翼渺小的身体以及灵魂。